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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虞氏嘴里一苦,延湄剑尖儿往前送,虞氏忙挣着坐起来道:“娘娘!”
萧澜伸手在延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虞氏用袖子擦了两下泪,傅长启在后面道:“夫人若是不好开口,前头傅某提两句,当日,我母亲情急之下去了大司马府……”
那时傅济和延湄都身在汉中,傅夫人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可惜傅家在京中所识之人实在有限,傅长风找了几位同僚,却也只能在外围打听打听消息,朝廷又迟迟没派兵,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
没法子,傅夫人知道傅济与大司马有那么片面之交,只得让傅长风腆着脸去求见沈湛,可那几日朝中乱成了一锅粥,沈湛日夜在宫里,傅长风根本无法得见,傅夫人熬了几宿坐立不安,无奈之下,也没告诉付长风,悄悄去大司马府请见大司马夫人。
虞氏其实对她有点儿印象,可是是坏印象——因有一年游春之时,这位傅家夫人不知怎么也在,总想跟她搭话,两家地位悬殊,虞氏自然不想理,可后来趁她去更衣之时,傅夫人还远远地跟了去,磕磕巴巴地说了两句话,虞氏当时都没听,之后让下人去问是哪家的夫人这般没眼色,这才知道了傅家,因而傅夫人那日一去,沈家下人们自然都觉得她是上门巴结的,这种他们见过太多了,敷衍地打发傅夫人走。
傅夫人情急之下,只得让人递了样儿东西进去。
递东西时实傅夫人只有七成把握,她怕时间太久,自己真找错了人,可一刻钟后,她松了口气——虞氏贴身的大娘子将她带去了虞氏院子。
严格来说,她们头回见面是在十几年前了,那会儿虞氏被虞老太太送到了江都庄子上,而傅夫人与傅济早几年刚在江都落脚,就住在邻村,那些日子在庄子里帮忙做活,虞氏刚去时闹性子,自个跑到了庄子的后山上去,迷了路,恰巧遇见了傅夫人,是傅夫人一路把她搀回去的。
虞氏早不记得她,但对于傅夫人来说,多少年见不上一个像小虞氏那般贵气的人,遂记得特别深,因着她帮忙还与虞氏身边的一个大娘子识得了,两人性子投契,做活时偶尔见面说几句话。
傅夫人彼时已生了两个儿子,觉得自个儿可能是还没缓过劲儿来,总暗里忧心小虞氏的步态有点儿发沉,可小虞氏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傅夫人拍自个儿的脸,简直花了眼。
入冬后傅夫人便不再庄子上做活,回了隔壁村子,腊月里的一个晚上,虞氏身边的那个大娘子忽然急匆匆来找她,说有话说,虞氏让她进屋,她却又不肯,只道在前头的河边等她,傅夫人回去换了个衣服的空儿,出来时她已不见人影,傅夫人只得往河边去,结果没见着那位大娘子,却寻到了个冻得浑身发青的婴孩。
傅夫人当即就激灵了一下。
她第一反应是转身走,可是那孩子眼瞅着都要出不来声了,傅夫人一下就心疼了,顾不上旁的,解了衣裳,先将那孩子贴肉暖着,幸而她带过孩子有经验,又搓又揉,婴孩儿总算卡出声,活过一口气。
傅夫人当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万不敢乱说,等把孩子带回去,她就确定了——旁的东西她不认识,但有一样,是条乌木小鱼,鱼头和鱼尾上各刻有两个蝇头小字,这东西傅夫人只在那位大娘子身上见过,且听她说只有她们虞家嫡出小娘子身边的贴身几人才能佩戴,那木头都是楠木的。
傅夫人心里紧张这个秘密,连傅济都没敢交底。过些天她装作去问活计,还想再见那位大娘子一面,可惜她去时,虞氏等人已走了。
傅夫人却因此更加确定,及至前两年那次游春,乍一见虞氏,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可又不敢贸然确认,只能拐弯抹角问问当年的大娘子,说自己从前与她是旧识。
可是那人几年前就病去了。
傅夫人便将这件事又压了下来,她私心里实际也不想再给延湄说了,然而世事无常,骤然出了那样的大事,傅家无力救延湄,傅夫人实在逼得没法,只得拿着那条小木鱼去求见虞氏,希望她能救救自己的女儿。
可是她不料,虞氏当着她的面答应地好好的,然等她一走,虞氏就慌了神,慌得不是延湄随圣驾被劫在汉中,慌得是当年之事竟还有人知晓!
现今她已是大司马夫人,她的夫君身居高位,家中儿女成才,受人艳羡,当年之事若被传扬出去,她要如何面对沈湛?沈湛又如何立足朝廷?
小虞氏赶紧去找了自个儿母亲,虞老太太听完,头一句话便是:“傅家这妇人留不得了!”
小虞氏心里也明白,期期艾艾道:“那怎么办是好?”
“这个容易”,虞老太太道:“她惦记丈夫孩子,多半得到寺里上香求平安,出门遇意外,谁能说的准?”
小虞氏咬咬嘴唇,虞老太太眼露精光,又问:“那孩子可知自己的身世?”
“说是不知”,小虞氏低声道:“她不知道……兴许就没事的。”
虞老太太眯了眯眼,“万一她是哄你呢?”
“应该不会”,小虞氏说,虞老太太冷笑一下,道:“祸根留不得。”
“母亲……”,小虞氏有点儿哀求,虞老太太眼神一厉:“你如今又不是没有女儿!此事你莫插手了,省得叫你夫君生疑。”
小虞氏顿了半晌,终究是默许了。
延湄听她接着傅长启的话遮遮掩掩说完,平静地点点头,说:“嗯,我知晓了。”
话音儿一落,她扬手便挥下去,沈如兰吓得“啊”一声捂了眼睛——虞老太太的发髻被延湄斩掉了一半,后背亦被她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断发如断头,虞氏瘫坐在地,虞珵之一个头叩得砰响,脱力道:“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延湄微微睁大眼睛,萧澜看得明白,挑眉道:“莫谢的太早,皇后娘娘只是不屑自己动手,却没说饶了虞家。”
虞珵之一颗心被折磨得一起一伏,颤颤抬头看向延湄,延湄却不看他,侧过身子,踮脚在萧澜耳边低声道:“她饶不得,可是,父亲与二哥心软了。”
——刚刚那一下,她看见傅济紧张了,傅长启也稍变了脸色。
萧澜看了他二人一眼,心里清楚,傅济和傅长启倒不是心软,而是顾忌虞老太太毕竟和延湄有血脉,延湄若真亲手杀了她,他们怕日后延湄回想起来,定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剩下的交给我”,萧澜换过手中的剑,拍拍她后背,往前走了两步,沈元初也俯身叩了头,低声道:“元初知道外祖母有过,不求皇上皇后宽宥,但求替祖母受之。”
萧澜挑挑眉,饶有兴味地瞥他一眼,转而看向沈湛,沈湛摇头道:“这个罪名,你替不了。”
他说完,退开两步,冲着萧澜端端一礼,缓缓说:“皇上,老臣这些年思乡的很,身子也越见力不从心,病好了这一场恐还有下一场,今日正是来向皇上辞官的,请容老臣回乡去罢。”
萧澜勾勾唇角,道:“大司马卸任前,倒与朕说说,这桩案子该怎么判?”
虞氏转头看他,又觉得没脸再面对他,掩着袖子,沈湛道:“虞老太太谋害皇后,乃是十大恶罪名之一,按律当以极刑,即刻下到牢中。至于虞家是否连坐……”
沈湛瞥了一眼虞珵之,虞珵之一抖,他知道虞老太太彻底没救了,求萧澜没用,便直接冲延湄磕头道:“求皇后娘娘开恩!虞氏族人愿自此离开京中,终虞某此生,不叫族人再踏进金陵半步。”
延湄对虞家旁人并无感,看着萧澜,萧澜倒是问:“你身为亲子,不求替自己母亲受过么?”
虞珵之扭脸看看虞老太太,虞老太太披头散发趴伏在地,闭了闭眼,说:“谁都不用!”
“母亲糊涂啊!”虞珵之心里实际是有怨的,若非母亲和妹妹下此手段,虞家落不到这一步上。
“来人”,萧澜吩咐:“先将虞老太太押入牢中。”——他不会立即斩杀,但虞老太太闭眼前,定也在牢狱中出不来了。
虞氏和沈如兰哭得快上不来气,虞老太太最后看了延湄一眼,缓缓说:“倒不算是个孬的,不像你母亲!”
这是她给小虞氏的最后一句忠告。
延湄看她被禁军带出去便转过了头,沈如兰看她竟丝毫不为动容,心里觉得她铁石心肠,但半句不敢再说了。
萧澜收剑回鞘,拉一拉延湄的手,忽问沈湛:“当年大司马兴许是不知这段往事的,但后来,竟也未曾查过么?”
第112章落空
虞、陆两家从交好到翻脸,当年在世家中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沈湛彼时被族人欺凌赶出了门户,可必定也是有所耳闻的。
况且虞氏未出阁时一向依赖母亲,遇事并不是个十分周全、镇定的性子,以沈湛的心性,真的会毫无所觉?
怎么可能!
萧澜这话说完,陆潜和沈元初都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沈湛,沈湛也正睨向陆潜——他们年少时亦是见过的,只是陆潜那会儿已满身光华,而沈湛还只是个跟在沈家嫡出子弟身后的跟班儿而已。
陆潜被他看得略微尴尬,咳了咳,垂下眼皮,随即却又想到什么,皱起眉头。
沈元初抿抿唇,低声道:“父亲……”
虞氏尚且沉浸在惊惧和悲痛之中,闻言呆了片刻才明白是甚么意思,抬头愣愣看一眼萧澜,缓慢扭过身子,看着沈湛,虚飘飘问:“老爷、老爷查过?那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早就知晓她和陆潜的事了?
沈湛看向她,脸上也没甚怒色,依旧是淡淡的,点头道:“是,我查过。”
虞氏身子一颤,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湛徐徐叹口气,不答话。
什么时候?应该很早了吧,早到成婚时他便知晓不对了。
可当年沈家亦有其他人向虞家提亲,虞老太爷都拒绝了,只将孤身进京,举目无依的沈湛收到自己门下,给了他踏入仕途的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机会。半年之后,更是将自己的嫡女下嫁,当初沈氏嫡出的子弟中,有多少人瞠目结舌,扼腕叹息?
沈湛有过通房,新婚当晚也不是一腔爱慕手足无措,且虞氏忐忑躲闪,他怎会没有察觉?
虞氏呆呆出神,多半也是想到了成婚之日,半天,她挣扎着坐起,用帕子擦干净脸,过来几步拉住沈湛的袖子,凄凄道:“可你什么也不曾提过。”
新婚当晚没有,第二日一早也没有,及至今日,快二十年了,沈湛半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虞氏在绝望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滚泪的眼睛看着沈湛:“是我对不起老爷,往后……”
沈湛摇摇头,打断道:“你父亲当年提携我,我忍此一事,相互公平罢了。”
他的语气仍旧是像从前一般,温和的,平静的,虞氏一直以为那是因宠爱而生的包容——在刚开始时,她难免暗里拿沈湛与陆潜作比较,沈湛是庶出,世家中嫡庶分明,若非虞老太爷一力扶持,他的仕途定要艰难几倍,虞氏初初不满,有时便会耍性子或说几句难听的,沈湛从不与她计较,后来他位极人臣,对她也不曾改变,堂堂大司马府,一房妾室也无。
这不是宠爱又是什么呢?
可此刻,虞氏才咂摸出点儿旁的滋味来,她不敢往深了想,虞家已经不成了,她只剩丈夫和一双儿女。
沈湛道:“我警醒过你,可你不听,以至酿成今日之祸。”
沈湛彼时正在宫里忙着朝廷派兵,还不知虞氏和虞老太太的谋划,等到后来回府见虞氏总心不在焉,问了下人,又暗中谴人去查,这才知道虞老太太已经下了狠手,他当时便已知虞家的这一手,除非连带萧澜一并除掉,否则早晚要被秋后算账。
虞氏只顾哭,话也说不出来了,陆潜沉默了这许久,蓦然出声道:“沈大人,陆某有一事想问。”
沈湛将袖子从虞氏手中抽出来,“问便是。”
“当年我等路上遇袭”,陆潜皱着眉头:“是否与你沈家有关?”
虞氏张着嘴,哭声也停了,看看陆潜的腿,尖声说:“不可能!”
沈湛却拢袖笑了笑,说:“兴许罢,陈年旧事了,沈某当时被赶出了家门,并不知悉。”
萧澜似笑非笑:“此事大司马确实摘得清,运气的是,你不曾插手,受益却最大。”
沈湛不语,萧澜又道:“但你是沈家人,事前没听到丁点儿风声么?也是,听到了也得当没听到,若陆潜不伤,你怎能有了娶到虞家女儿的机会?”
陆潜抿抿唇:“原来,真是你沈家从中作乱,怪不得……”
虞氏整个人都乱了,陆潜受伤竟还是沈家的干系?
若不是沈家,陆潜就不会残了腿,他们会速速成婚,她也不至丢弃了女儿,更不会嫁给沈湛,亦不会在多年后为了怕别人发现,派人去杀自己的女儿灭口,从而连累了母亲与虞家……
可她嫁的就是沈家人!再看一眼沈元初和沈如兰,两个儿女也姓沈啊。
有一个不姓沈的——虞氏看向延湄,延湄却一脸疏离。
她知道沈湛为何一直不曾与她动过气了,不是因为疼爱,是因为他不在乎,他给了她荣华与尊崇,但近二十年来,不曾给过她一点儿真正的爱意。
虞氏抹抹眼角,最后看一眼延湄,霍然转身,沈如兰喊了一声“母亲!”与沈元初同时起身去追她,却只拽到了她的裙角,虞氏已经沿着柱子慢慢瘫倒。
延湄微微一个激灵,萧澜转身挡住了,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
沈湛闭了闭眼,眼眶发热,陆潜不自禁地推着轮椅往前走了一段儿,又停下,一手盖住了额前。
……
乐游苑。
正是最好的四月天气,苑中春花灿烂,霍氏刚睡了午觉起来,见莲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便抬抬手说:“你不必想着法子鼓动了,外头花开得再好哀家也不想看。”
莲姑觑觑她,低声道:“不是请太后去看花,是有人来请安。”
霍氏“嗯”了声,片刻腾一下坐起来,精神道:“皇上来求哀家了?哀家就知道!”她抚一抚领口,脸上有了种得志的光彩,冷笑说:“莲姑,你替我更衣,且让皇上先等着!”
说罢,抬抬胳膊,示意莲姑扶她起来,莲姑忙过来扶住,吞吞吐吐说:“太后,不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