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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方姨现在何处,礼当失行见过。”
贾南姣吃吃一笑,道:“恶客上门,师父只有避开了。”
华云龙剑眉微蹙,道:“姣姊别开玩笑——”
贾南姣打断了他的话,道:“师父真的出门了,临走时说:这栋屋宇的主人改成二公子了,叫我们好好侍候便了。”
华云龙暗暗转念,忖道:方债是有意避不见面——。
忖念中,两个侍候他的丫头,捧上脸盆、巾栉,略一漱洗,即由方紫玉的弟子们,簇拥着走向前厅。
厅中,设立的早餐,极为丰盛。
华云龙一落坐,贾少媛即盛上一碗碧粳稀粥,道:“少爷,请!”
华云龙摇头笑道:“媛姊,为何不叫丫头来?”
贾少媛含笑道:“师父的吩咐,做弟子的不敢不从。”
华云龙已渐渐看出,她们虽是嬉戏,却非全无用意,方紫玉是针对昨晚之言,实实做给自己瞧,看来她们心意之坚定,确是难移。
他暗暗想道:只是我不信顾姨与你可以躲上一辈子,只要见了面,我总有办法。
突然,他想起了蔡薇薇,又想起阮红玉,心道:薇妹犹可,红玉孤零凄凉
他念起阮红玉仅有一师,武功散失,那凄苦之状,比不得自己,家中三代同堂,闯荡江湖,也是处处有友好照应,不禁惶惶不安起来。
贾少媛见他面色突然一黯,惑然道:“怎么?是嫌我们侍候不周?”
华云龙强颜一笑,道:“那里的话。小弟但觉冒渎诸位姊姊。”
忽听身旁一名少女道:“这倒不必,但愿你勿麻烦家师家师伯,那就谢天谢地了。”
华云龙目光一转,见是方紫玉的第十一徒贾玉如,轻轻一叹,道:“诸位姊姊,当帮我劝劝顾姨及令师才是。”
众女只是抿嘴低笑,不肯答语。
这一餐虽然丰盛,华云龙却胃口不大,心思只放在如何见到长恨道姑,如何劝法之上。
匆匆食毕,忽见那曾为贾嫣驾车的郝老爹走入厅内,躬身道:“前堂及东西厢已腾出,清理完毕,请二公子巡视。”
华云龙惑然道:“你们的房子清理不清理,干我何事?”
贾少媛接道:“家师之意,你既要在徐州大会天下豪杰,长居客栈,终是不妥,所以将这栋宅赠你,腾出前堂及东西厢,是让你接待一干同道,彼此聚在一起,也方便多了,你当然该去看看够不够,我们的小王爷,明自了吧?”
华云龙心中暗感,想道:“顾姨与方姨虽不肯见我,却是眷念备至,这自是因为爹”
转念下,觉得劝长恨道姑同意,定不如表面那么困难,精神一振,与众女至前堂两厢,巡视了一周。
华云龙觉得屋宇宏敞,摆设齐全,接待同道好友,那是足足有余了,方紫玉的那班弟子,却是大为不满,一会说这个少了,一会说那样不够气派,如此陈设,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
华云龙宛如不闻,请了贾少媛至院中花丛,正色道:“媛姊,令师姊究竟有什么话要说?就是责备我的,也请你实言。”
贾少媛怔了一怔,沉吟片刻;道:“大师姊曾叮嘱我,说是如我觉得不必说,就不讲也罢。”
华云龙暗忖:她吞吞吐吐,究是何语?益发不肯放过,连声追问。
贾少媛吟哦半晌,忽然玉掌一探,摘下一朵盛开的红兰,合掌略一揉娑,素手轻扬,兰瓣缤纷,飞扬空中,有的落至旁边一塘荷池,有的飘落地上。
她一指四落的花瓣,道:“你看见了?”
华云龙茫然不解她此举用意,道:“看见了。”
贾少媛幽幽一叹,道:“知道了么?”
华云龙蹙眉道:“这哑谜我不明白。”
贾少媛凄然一叹,道:“坠下的花,或随流水,或化尘土,人生就那么无根蒂?”
华云龙隐有所触,只听贾少媛又道:“我这般说,不够明了,说成或拂茵蒂,或坠圊溷,你或许就懂了。”
华云龙恍悟她的意思,沉重的笑了一笑,道:“人终是不同于花,古来自造天命的,代不乏人。”
贾少媛螓首一摇,道:“你的话太空洞,退一步说,那些是豪杰英雄,也非比我们这等弱女子。”语音一顿,幽幽地道:“你想,象你的妹妹,像蔡家妹妹生下来就有显赫名第,才学武功,得之甚易,是天下俊杰梦寐所求淑女,象我们姊妹,那是名门正派所不齿的了。”
华云龙摇头道:“媛姊之言,有欠思量,别人不讲,咱们华家,就决不会抱此心思。”
贾少媛嗔声道:“你真是小糊涂,天下有几个华家?你知道别人爱怎么想?”
华云龙笑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贾少媛截口道:“这话我不想听,我又问你,你有拾花之意否?不嫌那落在圊溷中的花,已然污染否?”
华云龙怔了任,迟疑道:“天下之大,必有拾花之人”
贾少媛冷冷一笑,娇躯一转,一语不发,迳自行去。
华云龙急声道:“媛姊请留玉趾!”
贾少媛莲步一跺,头也不回,道:“我大师姊要告诉你,她是弃婴,随师姓方,名字就叫嫣红。”
语声甫落,举步而去。
华云龙怔怔望着她背影,浩叹一声,贾少媛话虽隐约,他聪明绝顶,自是了然,无端一阵惆怅上心,蹲下身子,信手拨着飘浮池水上的散落兰花。
良久,他太息一声,长身而起,转身而去。
匆匆数日,徐州玄冥教、九阴教、魔教与侠义道间,外驰内张,双方按兵不动,似均有所待。
尤以九阴教梅素若那批人,住进城南外曹大户家,一连八九日,均未外出,终日但见大门紧闭。
华云龙每欲一探九阴教,却想起见了面,难以区处,终于废然而止。
其间,公孙平等少年,闲得发闷,屡次提议向魔教一战,华云龙总是含笑劝阻。
这一件事,是江湖平稳二十年来。最轰动的事,不但所有不甘寂寞之辈,都群聚徐州。
即退隐山林的许多奇人,也有闻风赶来的,除了少数,多半隐身旁边。
最平静的,只怕要数华云龙自己家中,华天虹连一个信息。也未令家人捎来。
徐州城南门外,有一家小小茶肆。
这家茶肆,所往来的都是贩夫走卒之流,晨间赶至城中卖菜,售些土制胭脂花粉,午时归去,顺便在此歇息,故又卖些包子馒头。
这日午间,两骑由官道驰向南门,经过茶肆。
晨间下过了一场雨,路上积水未涸,马蹄过处,积水四溅,有些坐在茶肆门口的汉子就被溅到。
其中一人,猝不及防,脸上被溅了几滴,一见马背上坐的人体态娇小,似是女子,冲口骂道:“狗娘养的,臭婊子”
那后面马上女子耳目好灵,虽已奔出数丈,却已听见。霍然一勒马缰,那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那女子巳飘身下马,身法轻灵,一望可知身手不凡。
前面一骑见状,也只得掉转马头,马上女子高声问道:“二妹怎么了?”
这两名女子,一着青色劲装,一着玄色劲装,俱背负宝剑,刚健婀娜,年纪均未超过双十。
那被称为二妹的青衣劲装少女,道:“大姊稍候。”
玉面一寒,望住茶肆,冷冷问道:“是准说的,站出来!”
那出口骂人的大汉,犹未看出风头不对,傲然道:“就是你家大爷”
一句话还不说完“啪!”的一声,左颊已挨了一下,指痕宛然,其他大汉,登时哄然大笑。
那大汉羞怒交集,罔顾其他,泼口骂道:“臭婊子,你家大爷跟你拼了!”
那青衣少女闻言,黛眉顿含煞气“呛啷!”一响,宝剑出鞘,向那大汉前面一比。
那大汉见白光在面前一幌,心惊胆颤,满腔怒气,顿时消尽,直向后躲。
满肆茶客,也齐声大哗。那被称为大姊的玄衣劲装少女,一直坐在马上,此刻,觉得二妹小题大作,柳眉一皱,方叫道:“二妹”
忽听城头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那位朋友在徐州地面上耀武扬威,在下公孙平请了。”
话声中,一个劲装背剑少年,倏然从城墙之上,泻身而下。
那青衣少女拔出剑来,不过吓吓这批市井之人,本无过份为难之意,此刻见有人干涉,芳心一恼。反而一剑疾削下去。
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姑娘手下留情。”
但听一阵金石交鸣之声,那青衣少女手中剑,已倏然荡开,那大汉却惊叫一声,昏了过去。
青衣少女目光一转,已看出一粒小石,击开自己宝剑的,是四丈外一个银髯过腹,威棱慑人的老者,芳心暗惊,忖道:人道徐州而今卧虎藏龙,我还不信,想不到未入城已逢如此高手。不由暗悔自已多事。
公孙平见那青衣少女一剑削下,自己不及阻拦,方自一急,那老者已自出手,定下心来朝那老者一拱手,道:“多劳侯前辈了。”
那侯老者将手一摆,道:“公孙贤侄不必多礼,老朽本该伸手。”
公孙平转面瞋目望向那青衣少女,怒道:“你这丫头好辣的手,那人不过是市井小民,纵言语稍有不检,也不值你下如此毒手。”
那青衣少女冷冷一笑,口齿一张,尚未说话。
那侯姓老者含笑道:“孙贤任错怪这位姑娘了,这位姑娘刚才那一招叫‘玉女织锦’,刺向‘步廊穴’的那一剑,能在距肤粒米处收回,老朽那一粒石子,倒是多余的。”
转面朝那青衣少女道:“姑娘那一剑是华山剑派绝艺,不知华山宫大侠与姑娘是什么称呼?”
那青衣少女不料自己一剑未毕,人家已源源本本,将自己来历说出,知道这老者必是一位高人,不敢怠慢,施礼道:“乃是家祖。”
这时,那马上的玄衣劲装少女,业已下马,趋前一礼,道:“晚辈宫月蕙,敢问前辈名讳?”
那位老者呵呵一笑,道:“老朽侯稼轩,不知姑娘们听过没有?”
二女齐声道:“原来是‘翻天手’侯老前辈,晚辈久仰大名了。”
当年宫天佑与白啸天,总角定交,其后白啸天创建神旗帮,始断了往来,九曲掘宝,再通音闻,此后往来又密,自无不知侯稼轩之理。
侯稼轩哈哈一笑,望向那青衣少女道:“姑娘是”
那青衣少女接口道:“晚辈宫月兰。”
公孙平正为刚刚贸然喝斥而不安,连忙向宫月兰抱拳道:“在下方才鲁莽,宫姑娘恕罪。”
宫月兰冷冷一笑,道:“开封公孙嘉前辈,是你什么人?”
公孙平陪笑道:“正是家父,在下”
宫月兰截口道:“好极了,小女子久闻‘一字慧剑’之名,但恨无缘领教,公孙世兄,请拔剑!”
公孙平得了一楞,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宫月蕙道:“妹妹别胡闹了。”
宫门兰冷笑道:“姊妹,你未见他刚才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我今天非领教领教他一字慧剑的火候多深。敢这般趾高气扬?”
公孙平讷讷道:“在下哪敢放肆,只因华公子虑及徐州而今龙虎混杂,恐江湖人物闹事,殃及小民,邀请各路英雄商议,遍讯同道留心各地,以便从中调解。”
宫月兰冷冷说道:“不必说了,我就是欺凌小民的人。公孙少侠怎地不快快出手罚戒。
不然何能以戒来兹?”
公孙平一脸尴尬,难以作答。
宫月蕙见妹妹咄咄逼人,真说起来,对方根本无过,实是二妹小题大作,正待劝说。
忽然一名彪形大汉,走向前来,抱拳道:“官姑娘,可否容在下说几句话?”
宫月兰睨目而视,道:“尊驾高姓大名?”
那彪形大汉道:“区区鄱阳宋岩。”
宫月兰“哦”了一声,晒然道:“原来是宋当家的,恕我眼拙。”
宋岩听出她语有不屑之意,不禁面色一红,含怒道:“宫姑娘,宋岩虽是出身草莽,然自信尚能约束手下,谨守绿林规条,未敢骚扰沿湖居民”
宫月兰截口道:“我可没有说什么啊!宋当家的何必急于表白?”
宋岩为之气结,一时只气得连话也说不出。
他本见宫月兰太不讲理,欲做调解,不料,犹未言及正题,已被宫月兰三言两语,说得气愤填膺。
顿了一顿,他终究非比寻常绿林人物,竟强抑怒火,将手一拱,道:“算是宋某多事了。”转身走去。
宫月兰冷笑不语,宫月蕙过意不去,娇躯一幌,已停身宋岩之旁,检衽一礼,道:“舍妹少不更事,宋当家的恕过,小女子这厢谢罪了。”
宋岩连忙侧身还礼,道:“宫大姑娘何必客气,是在下太冒昧了。”
心中不禁暗道:“同是一母所生,性情竟有天渊之别,这位姊姊,如此温婉知礼,妹妹却骄狂不驯。”
只听公孙平道:“姑娘对这般小事,竟斤斤计较,实令在下大惑不解”
宫月兰截口冷笑道:“我就是量窄,你可明白了?”
公孙平眉头微耸,道:“如此在下就无话可说了,不知姑娘究竟如何,始能消气?”
宫月兰手中宝剑,一直执于肘后,忽然向公孙平一亮,道:“我早说过了,要领教你剑法。”
她这举动,藐人之极,公孙平少年气盛,如何忍耐的住,怒火渐升,暗道:“这丫头,如此不可理喻,不教训她一下,她还道我姓公孙的怕她。”心念一转,肃容道:“在下自知不是姑娘敌手”
宫月兰黛眉一扬,意似不耐,道:“少罗嗦,拔剑!”
事情逼到如此,公孙平忍无可忍,翻腕拨出剑来。
侯稼轩见他们为了这点小事,兵戎相见,暗暗摇头,当下插口道:“宫姑娘,可否看在”
宫月兰情知侯稼轩下面必说的是,看他面上罢手,若让侯稼轩先说出,则因侯稼轩与祖父相交,不听未免失礼,连忙打断他的话,道:“侯老前辈,您如果定要仗前辈身份阻止晚辈,则晚辈自只有唯命是从了。”
侯稼轩一楞,道:“老朽仅是主持公道。”
宫月兰道:“前辈如何主持公道呢?”
侯稼轩略一沉吟,道:“此事根本是芝麻般大,依老朽之见,揭开也罢。”
宫月兰娇笑一声,道:“老前辈自然不会有错,只是晚辈觉得适才所为,确属不当,公孙少侠武功高强,正该藉此教训一番。”
公孙平暗暗一哼,想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只听侯稼轩道:“姑娘并无过错。”
宫月兰道:“若晚辈无过,则是公孙少侠不是了,晚辈虽不是公孙少侠敌手,但”
公孙平怒火陡起,哈哈一笑,道:“姑娘不必多说了,曲全在我,请动手吧!”宫月兰就等他这句,娇笑道:“好极了,接招!”
不待侯稼轩出言,一剑霍地扫去,寒光数点,罩住公孙平前胸诸大要穴。
公孙平喝道:“好一招‘风摆残荷’!”
身形一转,以攻代守,长剑一张一振,斜斜削去。
宫月兰不甘示弱,也娇喝道:“‘一张一弛’’一字慧剑果然不凡。”
手下更不怠慢,立刻展出“玉女剑法”中十大诡招。她功力虽然距炉火纯青甚远,施展开来,寒光点点,剑影重重,声威也极惊人!
公孙平不料她起手便用全力,顿时被逼得连连倒退,落在下风。
宫月兰得理不饶人,一壁格格娇笑,高声道:“侯老前辈,这可是公孙少侠要较量力。”
侯稼轩不好阻拦,闻言暗道:好丫头,真是刁钻的可恨而又可爱,也罢!我留心掠阵,防止他们误伤即是。
他心念一转,敝声一年,道:“你别狂得过头了,以为人家技仅至此。”
宫月兰娇笑道:“公孙少侠似无还手之力了,您怕说错了吧!”
这南门外,地当往来要地,此时,已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大部分是携刀佩剑的江湖人物;这些人不问曲直,只想看热闹,闹得愈大愈好,何况宫月兰是位娇艳少女,见状群喝起采来。
宫月兰大感得意,格格娇笑一声,道:“公孙少侠,有什么压箱底的工夫,快施展啊!”只听公孙平大喝一声,疾出一剑,将宫月兰剑势架开一隙,蓦地双足一顿,跃开丈外,已脱出宫月兰剑势所及威力,转身立定,面色铁青,长剑斜挑。
侯稼轩忙道:“公孙少侠”
公孙平沉声道:“请侯老前辈勿加劝阻,晚辈日后只有向宫老前辈负荆请罪。”言外之意,是说将出全力,必会伤了宫月兰。
宫月兰晒然道:“你配么?”
公孙平缓缓说道:“配与不配,姑娘即可知道,尚望留心。”
宫月兰表面轻视,心中却知公孙平怒恼之下,这一次出手,非同小可,也放了笑容,凝神持敌。
侯稼轩摇了摇头,情知公孙平受激之下,不肯罢手,也只有留心接应,否则伤了宫月兰,怕不一场麻烦。
宫月蕙黛眉微蹙,暗暗忖道:“妹妹平日固然极爱嬉戏,却非不讲道理。今天因何如此?”
只听公孙平沉声喝道:“小心了!”宝剑一抡,猛然攻去。
刹那间,二人已激战起来。
这一战非比前番。刚刚公孙平出手,均留三分,眼下因连番受讽,意图扳回脸面,三招一过,精钢长剑招招进击,锐不可当,一轮疾攻下,宫月兰虽全力封架,却是败相已露。
场中一般前辈高手,见两人动手过招,也不由暗暗点头,认为这等年纪,有此身手,已属难得。
动手百余招,公孙平究竟功力略高。宫月兰已二次遇险,但公孙平始虽恼怒十分,动手后渐渐平复,却未趁机下手。
凭侯稼轩的武功,自是看得出来,心中一宽,知道决不会发生流血之局了。
忽见人丛中,挤出四名英气勃勃的少年,正是陈节坚、李博生、胡经文。陈节坚扬声叫道:“公孙兄,华公子嘱咐我等排难解纷,你怎地却与一个少女争强斗胜起来?”
公孙平闻声已知是陈节坚,头也不回,道:“兄弟也是无奈。”
话声中,剑招略缓,已有罢手之意。
讵料,宫月兰趁此机会,刷刷刷三剑,反攻过来。
公孙平陪感不悦,剑法倏又一紧。
忽听一声长笑,一道人影,投身二人之间。
那些看热闹的人。但凭眼前一花,场中一清,宫月兰与公孙平各自退开,当中却站着一名十五六岁,容貌清秀的少年。众人不由一惊,不料这多年轻少年,武功这般高强。
那少年朝两人一拱手,道:“二位武功高强,平分秋色,何必再打,依在卞之见。和解不是甚好?”
公孙平无可不可,官月兰却樱唇一撇,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凭你也配!”
那少年本是看宫月兰落了下风,他年轻喜事,横加插手。不料宫月兰毫不领情,怔了一怔,倒觉得进退维谷。
忽听场旁一个手摇褶扇身着蓝衫的中年文士叫道:“若弟,别人既怨你多事,你回来算了。”
那少年讪讪一笑。转身走去。
他年轻面嫩,又初入中原,做起事来,殊嫌莽撞。
忽听宫月兰纵声叫道:“站住!”
那少年怔了一怔,转回身子,道:“什么事?”
宫月生玉面含霜,道:“那是你朋友不是?”纤指一指那中年文士。
那少年点一点头,道:“不错。”
宫月兰冷笑道:“‘戏蕊金蜂’欧世宗的朋友,看来你也不是好东西。”
那少年面色铁青,犹不知她所指何事,那中年文士却面色一变,却镇定如常,把扇一摇,笑道:“姑娘万勿诬蔑好人,区区姓江,可不知欧世宗是什么人?”眼珠暗转,却存有逃跑的主意。
陈节坚、李博生、胡氏兄弟人互相一打眼色,身形一动,忽然将那中年文士包围起来,众人纷纷让开。
场中一波三折,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又移向那蓝衫中年文士。宫月兰与公孙平之争,无形中搁了下来。
要知那“戏蕊主峰”欧世宗正是一大淫贼,不但采花,而且事后杀人劫货,毫不顾忌江湖规矩,真是人人切齿,连绿林人物也欲杀之为快,可是他武功不弱,轻功尤高,做案又极谨慎,单人独往,又善于易容,认得他的,可说绝无仅有,这也是他敢现身徐州之因,讵料,宫月兰竟然能认出来。
侯稼轩归隐已久。不知此人,但顾名思义,也猜得出来。
宋岩也迈步逼上,峻声道:“朋友快点自明,否则冤死了,可不要怨人。”
欧世宗眼珠一转,笑道:“宋当家的何必疾言厉色,只恐又是宫姑娘开大伙儿的玩笑。”
宋岩一怔,移目向宫月蕙,无疑的,他纵对宫月兰一无芥蒂,总不免觉得她性喜胡为,却以为宫月蕙与她份属姊姊,必能证明。
只见宫月蕙沉吟一瞬,道:“我也不清楚。”顿了一顿,歉然道:“舍妹经常出外,她的事,有许多我不知晓,让宋当家的失望了。”
宋岩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心中却暗道:“看来又是宫月兰胡乱指认了。”
忽听那少年道:“我与他同行五日,从未见他有不轨举动,姑娘必是误认了。”
在场的人闻言,更以为是宫月兰胡闹。
欧世宗心中一定,暗道,此时不走,尚待何时?哈哈一笑,执扇做个罗圈揖,道:“虽是宫姑娘误认,兄弟却也无颜留此。”
语毕,转身欲行。
忽见俏影一闪,宫月兰手执宝剑,挡住去路;道:“你休想藉口脱逃。”
欧世宗暗道:臭丫头,一再刁难,欧爷迟早有乐子让你受。口中却道:“姑娘,玩笑要适可而止。”
宫月兰虽见过欧世宗,但彼时欧世宗却换了面貌,她认出全凭直觉,只是自信不错,芳心暗道:“我若直言认出原因,怕无人肯信”
心念一转,冷然道:“你可敢让人搜身,我知你随身必携有做案所用鸡鸣五鼓返魂香一类物件。”
欧世宗果真带有做案工具,如何敢让人搜身,心惊不己,佯作怒色,道:“江某堂堂男子,岂能受此侮辱。”
众人亦均不以为然,纷纷议论,响成一片。
宫月兰无可奈何,暗道,我若恃强动手,无人帮助,未心准成,让他逃走心念电转,好生难受。
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找能证明他是欧世宗。”
话声中,一个衣衫鲜明,却蓬头泥手的小孩,由人群的胯下,强挤出来。
欧世宗心头一震,见见如此幼童,又宽心大放,哈哈。一笑,道:“这等孩子,也不知受谁指使,竟敢信口雌黄。”
宫月兰芳心一动,招手道:“小兄弟,来这里,你怎么知他是姓欧的?”
那孩子挨近宫月兰,嘻嘻一笑,一拍胸脯,道:“那个‘戏蕊金蜂’,就在我怀中,我怎会不知?”
众人闻言,均哈哈大笑,以为他在胡说,宫月兰也不免有些失望,暗忖:今天看来只有让这恶贼逃走了。
只见那小孩由怀中掏出一张白绫汗巾,扬手抖开,在场的人,多是练武之辈,目力敏锐,已见那绫帕右上角绣着一朵牡丹,蕊上蠕动着一双金蜂,栩栩如生,精致异常,那少数高手,更见旁边另有三个蝇头小字,那是“欧世宗”
这正是欧世宗做案所留表记,那“戏蕊金蜂”的混号,即由此得。
那蓬头小孩一指欧世宗,道:“这张手帕是我看他遗失的,上面的字我小儿牛可不懂,只是听他叫什么‘戏蕊金蜂’,想必这花儿,要沾点亲,带点故。”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又是一阵大笑。
欧世宗面色微变,强做镇定,道:“哼?这分明是栽脏,这等手法拙劣之极。嘿嘿!岂会有人相信”
语声未落,寒光乍闪。
仓猝中,欧世宗猛一扭身,业已不及。
但听“嘶”的一声。他胸襟裂开一大道口子,一些金银杂物,叮当下落。
只是撒满一地的杂什中,赫然有一具张翅欲飞,铸镂奇巧的银鹤,正是做案时,用以吹入鸡鸣五鼓返魂香之物,人声顿时大哗。宫月兰在刹那间,以一式“玉女投梭”出手奏功,逼出欧世宗的原形,芳心无限得意,娇笑道:“姓欧的,你为了逃命,连祖宗的姓都可丢了,如今还有什么话?”
事实俱在,无可狡赖,欧世宗面色如土,冷汗直冒,紧握摺扇,张皇四顾,却是无路可逃。
众人再无疑虑,顿时喝叱连连,重又逼上。
欧世宗自知难逃公道,像他这种罪大恶极的人,至死于改,绝望之下,恶念陡生,暗道:妈的,老子纵然死了,也要拖他几个垫本的,最可恨的,是那姓宫的狗贱婢与那小杂种,哼!老子非叫你们一块去见阎王不可。
心念疾转,闷声不响,突然将手中摺扇,向宫月兰及小牛儿挥去。
但见一蓬针雨,映日泛着蓝汪汪的光,蓦地射出,刹那;惨叫连声,倒下七八个。
原来他那摺扇中,藏有五六十根细若牛毛,淬上剧毒的针,以机簧射出,可及三丈余远,防不胜防,实是阴毒之极。
只是宫月兰与小牛儿,却未如他所料,中计而仆。
宫月兰心窃玲珑,知他必有拼命杀手,他才一挥扇,即挟起那小牛儿,闪出丈外。
这却苦了他们身后的人,互相拥挤,难以躲避,顿时伤了不少人。
但听暴喝声起,宋岩、胡经文、胡经武、公孙平、李博生等四五个人,纷纷扑上。
宋岩一掌疾向欧世宗背上按去,公孙平却嗖地一剑,直刺欧世宗胸前。
欧世宗魂飞魄散,那里招架得住,眼看即将丧命。
忽见人影一闪,一人突然介入,右掌一探“金丝缠腕”搭向公孙平右腕,左掌一吐,便接下宋岩一掌。
宋岩但觉右掌一震,竟然退了一步。
公孙平双眉一轩,剑势一改,一招“一泻千里”疾削来人右臂。
那人傲然一笑,双掌连环劈山,掌掌奇诡,顿将公孙平迫退。
谁也不料竟有人对欧世宗援手,因为象欧世宗这等下五门的采花贼,白道固然深恶痛绝,黑道也是不屑。
众人定睛看主,但见那人海青服饰,肩披短氅,剑眉斜飞,貌相颇美,只是双眉煞气甚浓。
宋岩怔了一怔,怒道:“阁下何人?难道不知这姓欧的是个罪恶滔天的淫贼?”
那青衣少年背向宋岩,头也不回,道:“本公子姓名仇华,排行第八。”顿了一顿,傲然道:“至于插手么?则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标榜侠义的人,以众凌寡。”
公孙平怒声道:“原来是玄冥教的,无怪胡做妄为。”
那欧世宗幸脱一死,惊魂甫定,他这种人,最擅见风转舵,眼珠一转,暗道:看来攀上这姓仇的,还有活命之望。
心念一转,朝仇华老八一躬身,卑声道:“区区幸获仇公子搭救,感激无涯,此生”
仇华老八冷冷望他一眼,截口道:“不必谢,我也不是为了救你。”
欧世宗一怔,道:“是,小人蚁命,何足道哉,倒是仇公子武功绝世”
宫月兰听着厌恶已极,鄙夷地道:“够了,够了,真是肉麻!欧家祖宗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欧世宗脸皮再厚,也不由面上一红,样作未曾听见。
那仇华老八却似不耐,将手一挥。道:“你站开,本公子要会会这批人物。”
欧世宗恭应一声,连忙退开三步。
侯稼轩排众向前,道:“仇公子,莫非玄冥教要包庇这等淫贼?”
似欧世宗这种下五门的贼人,谁沾上,都要落得一身臭名,仇华老人再是狂妄,也不敢一口揽下,略一疑迟,避重就轻地道:“本公子是对以多欺少,看不顺眼,其他不问。”
忽听场外一个冷峭的声音叫道:“八弟说得好,谁要不服,找咱们兄弟好了。”
只见一群与那仇华老八一般装束的青年,及一紫棠面皮的老者,强挤而进,均知是那批仇华,至于那老者,却是地坛坛主董鹏亮。
仇华老八大喜道:“师兄们来得正好,咱们兄弟该让这批人知道九曲武学的厉害。”
宫月兰晒道:“夜郎自大,可笑之极。”
蓦地,一个脆若银铃,娇若黄莺的声音道:“仇华,本座之意,你们还是撒手不管此事为是。”
众人闻声,不禁齐齐转目望去。
榆树梢上,一位蛾眉柳黛,凤目点漆,艳盖尘寰,却是冷若冰霜的少女,她手执一根黑杖,那黑杖上雕九个鬼头,罗衣赛雪,临风而立,端的九天仙子,突然出现烟火人间。身后立着的两名黑衣老者,则令人大感不称。
这一瞬间,扬中一片寂静,都为她绝世艳色所惊。在瞥见那根九头鬼杖,人人都知是谁来了,只是在这瞬间,都似浑然忘却,她正是新任九阴教教主梅素若。
侯稼轩知那鬼头杖份量,见梅索若竟持杖立于树梢,这等功力,确是高约,暗道:难怪龙少爷一再言及此女不可轻视,嗯!果然国色。
宫月兰平日自负美貌。此刻也不由自惭形秽,忌妒之心油然而起,宫月蕙则只觉可惜,这般少女,却是九阴教主。
梅素若美眸略一流盼,倏地冷冷说道:“贤兄弟意下如何?”
仇华老八突然惊觉,哈哈—笑,道:“教主之意,在下不懂。”
梅素若星眸一闪,冷冷望着他,却不说话。
仇华老八道:“想九阴教与敝教已然联盟,梅教主不伸手相助,反持异议,却是为何?”
他在大庭广众中,任意将联盟之事说出,众人虽经华云龙通知,仍是一惊。
梅素若微微一晒,并不答话,却将目光落到董鹏亮身上,缓缓说道:“董坛主,贵神君徒弟,年轻不晓事,你身为一坛之主,如何也在旁起哄?”
她年纪虽轻,说话却威严逼人,俨然教训口吻,倒不愧一教之主?仇华们虽有不服之心却不敢公然反驳。
董鹏亮微一躬身,道:“教主所言虽是,无奈事已惹上,势难罢手。”
其他的人,皆静静看梅素若将如何处置,因梅素若既为一教教主,说出之言,势必兑现,而董鹏亮等,显有轻视之意,设若怒了梅素若,致九阴教与玄冥联手之势瓦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见梅素若美目中杀气一闪,却淡淡说道:“你们既敢如此,哼!本座岂能计较,找你们神君说话便是。”
语声一顿,清冷至极的明眸,突然转向欧世宗。
欧世宗但觉她那两道冷峻目光,好似箭一般,将己心都要穿透,心头一寒,连忙低头。
只听海素若道:“看来只有我亲手取你之命了。”
欧世宗才骇道:“教主”
梅素若身后两名黑衣老者,正是厉九疑与葛天都,此际,厉九疑忽道:“这等鼠窃,何劳教主,属下代劳便是。”
梅素若螓首微点,正欲命他出手。
忽听远处一阵激烈喊声,道:“华公子来啦!”
梅素若芳心一震,不禁移目望去,场中所有的人,也纷纷扭头,朝城门方向看去。
但见一条人影,往这里驰来,奇快无比,才现于城门口,呼的一声,已随声而至,真是捷逾奔雷闪电,功力低的,简直连人影也看不清,便见场中已出现一位貌赛潘安,俊美无俦的少年,轻袍缓带,手执金把扇,宛若自天而降。
梅素若未见华云龙之前,打定主意,要将他视做大仇,只是此刻见面,芳心又是一片紊乱。
只见华云龙现身之后,宫月兰欢呼一声,道:“华二哥!”
华云龙转面朝她,笑道:“宫二妹,你也来了,还有宫大妹,请你们稍候,待我解决这里的事。”
梅素芳芳心倏地一痛,真气略浊,娇躯险些坠下榆枝,匆匆一提真气,勉强重新立稳,她暗暗想道:为什么?他不理我?连着一眼也
厉九疑与葛天都,就在她身后,自看出她这些微变化,互换一瞥,俱是莫可奈何。
华云龙在未至场中,第一眼便瞥见她,此时,目虽未瞥向梅素若,仍留意上她,即梅索若真气一浊,枝叶震动,他也明白,心中暗道:“唉!你可别怨我,你既接任了九阴教主,如与大敌往来,未免有负师恩,彼此不如”
转念之下,朗声一笑,道:“各位英雄,发生何事,可需华某效劳?”
宫月兰抢着道:“其他的不必说,毙了这‘戏蕊金蜂’欧世宗即可。”
说着,一指那欧世宗。
那宋岩大声道:“正要请华公子主持公道,玄冥教竟包庇匪类。”
李博生正欲言明经过,华云龙一看情景,已自了然,当下并未理会仇华等人,剑眉一挑,朝欧世宗道:“你就是‘戏蕊金蜂’欧世宗,年前燕云九件采花案都是你做的?”
欧世宗冷汗直流,呐呐道:“这”华云龙截口道:“你自裁算了,显些男子气概,如此一死百了,华某替你埋葬,并劝说受害之人,不掘你墓。”
欧世宗颤声道:“华爷”
仇华老八忍耐不住,想道:“华炀,仗技凌人,逼人自尽,算什么侠义之土?”
华云龙充耳不闻,峻声道:“你既不自了,华某可要为世人除害了。”
仇华老八勃然大怒,霍地欺身向前,一掌袭向华云龙,仇华老三随着出手。
同时间,欧世宗罔顾其他,扭身就跑。
华云龙长啸一声,有若龙吟,震人耳鼓,身形一长,倏地闪身扑向欧世宗。
仇华老八、老三换招不及,皆击了个空。
董鹏亮与仇华老大,就在欧世宗身旁,他们虽无救欧世宗之心,却有伤华云龙之意,见状一声不响,董鹏亮骈指出截,仇华老大双掌击出。皆是全力袭向华云龙!
他们出手,迹近偷袭,侯稼轩、李博生等,纷纷怒喝,却不及拦阻。
但见华云龙相隔二尺,虚虚一掌按向欧世宗背心。
欧世宗狂吼一声,口喷鲜血,手中摺扇抛落半空,软瘫倒下,旁观之人,皆知他挨这一掌,五腑尽裂,已是死定了。
这时,董鹏亮与仇华老大的两掌一指,堪堪已及华云龙背后,梅素若玉面微变,几乎忍不住出手。
董鹏亮与仇华老大也忍不住心头窃喜,以为华云龙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华云龙蓦地左足着地,猛一旋身,右手似灵蛇吐信,闪掣如电,疾点过去。
在这一瞬间,他已将“蚩尤七解”的七式,连绵施出,这“蚩尤七解”当年曾由“逍遥仙”朱侗,授予华天虹残缺的“袭而死之”三指,却因过于狠毒,故在华天虹手中未显威力,其后九曲掘宝,彭拜获得半册“蚩尤七解”始成完壁,自然又是传于华云龙,而自九曲掘宝后,江湖太平,华天虹、彭拜均未有出手机会,这失传巳久的旁门武学,直至今天,方重现人间。
这七招指法,其变化之诡异,威力之强猛,当世武学,实罕有匹敌,尤其在近身相搏,益显其威力!
董鹏亮与仇华老大猝当其锋,更是骇异交迸,看着难以闪避,俱将心一横,原式不变,倾力一击,竟欲换个两败俱伤。
只听华云龙朗朗大笑,左掌右指,出如闪电,董鹏亮闷哼一声,右手食中二指,咔嚓折断,那仇华老大则双腕各中一指,惨嗥一声,咬牙掠退,两臂软软下垂。
观战之人,武功虽有高下,都看出适才形势,实是险恶,见此匪夷所思的变化,齐皆惊叹出声!
厉九疑喃喃咒道:“这小子,武功想不到已至这等地步,前次落在教主手中,悔来曾杀了他。”
梅素若闻言,美眸一转,瞥他一眼,似有嗔怪之意。
她芳心暗感矛盾,本来华云龙武功愈高,她该亟思除去才是,然而,竟有掩抑不住的欣喜之感。
那般群集徐州的人,虽知华云龙既是天子剑之子,武功必是高强,却不料及他的武学造诣,如此深厚。
华云龙淡淡望了仇华等人一眼,朝李博生道:“博生兄可否请你去购买一口棺材,将欧世宗的尸体运去坟场理了,免得拖累附近地保居民。”
李博生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宫月兰朱唇一撇,道:“干嘛那未费事?给他一条破席子,已算天大恩德了。”
曹鹏亮脸色铁青,忖道:“这小子功力进展。有若躐等,看来不要十年,天下已难找出降得住他的人了,理当禀告神君,趁早废了,心念一转,厉声道:“华炀,老夫虽败不服,下次还想领教,你若无事,老夫等走了。”
华云龙淡然道:“凭你功力,我本来百招之内,难以伤你,你不服乃是意中事,不过,尊驾恐犹未知,这‘蚩尤七解’,本是伤人必死,家父嫌他毒辣,略加修改,若依原式,尊驾只怕不会如此平安。”
董鹏亮牙根一咬,道:“好,老夫知道了,你还有话?”
华云龙面容一整,道:“速归告神君,如尚不欲一战,请约束弟子。”
董鹏亮冷然道:“老夫记下了。”将手一挥,率领仇华们离去。
众人本有留下董鹏亮及仇华之意,但见华云龙任其离去,便也不再出声。
董鹏亮与仇华们一走,众人目光,群皆转至那自始至终停身榆树枝上的梅素若。
宫月兰靠拢华云龙,悄声道:“华二哥,那姓梅的丫头好美,你可与她玩耍过?”
华云龙含笑道:“别胡闹,你不知三教均是敌方?”
宫月兰嫣然一笑,道:“哼!假正经。”
华云龙微微一笑,遥遥朝梅素若一拱,道:“梅教主好!”梅素若目光一垂,忖道:
“那女子与他这等热络,想必是世交姊妹”
默了一时,梅素若忽又抬起目光,掠过华云龙,在场所有老少,皆为她绝代风华所震,全神贯注,俱看出她那两点清澈似水的明眸中,并无冷漠,却似隐隐泛出幽怨之色,无不暗讶。
只听梅素若忽然悠悠一叹,香肩微幌,飞身入林。
葛天都与厉九疑,怔了一怔,狠狠一瞪华云龙,转身追去。
在场之人,尽皆愕然,不料这新任九阴教主,连话也不留一句,来去奇突。只是有感这九阴教主并不若想像中冷面无情,而暗暗惋惜者不少。
华云龙对她心意,自是了然,暗暗一叹,转面朝宫氏姊妹道:“两位妹妹初至徐州,想无居处,就住在我而今所在之宅如何?”
宫月兰颌首微笑。道:“打扰华二哥了。”
华云龙哈哈笑道:“其实我也是借别人的,鸠占鹊巢,勉强算主人。”
忽听那曾出手架开宫月兰与公孙平之间的少年,挨近华云龙,低声叫道:“华二哥!”
华云龙转目瞥去,讶然道:“兄弟,你也来了,你师弟呢?”
那少年道:“我们是昨晚入城的,师弟现在客栈”
忽听宫月兰冷笑道:“华二哥,这人是谁?决不是好东西。你不知道,他是与欧世宗一路的。”
那少年急的面红耳赤,辩道:“我叫特默尔。西域来的我不是坏人”
他汉语不熟,平日说话尚无大碍,心中一急,则辞难达意,显得口吃。
华云龙笑道:“宫二妹,他是我那位西域师父的弟子,另一位名叫铁罕,虽年轻不懂事,大概还不敢自甘下流。”
特默尔急道:“我们与那姓欧的在开封相逢,同至徐州,谁知他是贼人。”
华云龙沉吟一瞬,道:“你们都走了。家中谁看守?”
特默尔道:“家中还有不少仆人,都蒙师父传过武功,比我与师弟,也不差到那里,大概没有什么关系。”
华云龙哼了一声,道:“你们既至徐州,四处游荡,不来见我,当我不知你们的鬼心眼?我也懒得多说,随去见叔父就是。”
阿不都勒课徒甚严,特默尔与铁罕这番东入中原,是违背师父叮嘱,如何敢见。特默尔嗫嚅半晌,始道:“二哥,你先走吧,我与师弟随后再去。”
华云龙面色一沉,道:“叔父告诉过我,留你们在家勤练武功,不用问,你们二人来至徐州,必是违命而出”
特默尔赧然道:“我们出来玩一会便回西域。”
华云龙道:“偷入中原也罢,竟交上欧世宗这等人物,幸好发觉得早,否则被坑了犹在梦中,现在又胆敢规避师父,哼!想逃那是休想,决随我去叔父处领罪。”
特默尔往时从未见过华云龙沉面斥责,先有三分惊俱,再听华云龙必欲地去见师父,见面必将严责不贷,不禁面露惶恐之色。
这时,那批看热闹的人见华云龙在与特默尔及宫家姊妹叙话,不好打扰,俱行散去,只有陈节坚、侯稼轩、胡氏兄弟,公孙平留下,那小牛儿却蹲身在玩那欧世宗掉下银鹤。
那欧世宗的尸体,静静惬伏一旁,口角鲜血泊泳犹自流下,看来有些可怖。路过的人,多鄙夷一唾。
忽听宫月兰喝道:“这是大路之上,可不是教训人的地方,再说,凭你也不配教训这位兄弟。”
她也不过十七八岁,大不了特默尔多少。却巳老气横秋地称人小兄弟了,陈节坚等听了,无不暗笑。
特默尔倒不觉得,见宫月兰帮他说话,感激的一瞥她。
宫月兰更觉得意,娇笑道:“小兄弟,你别急,令师处我虽身份不够,说话没有份量。
想来总有几位前辈,肯帮着缓颊,总不会让你受到令师之责。”星目一瞥侯稼轩,道:“侯老前靠,你肯么?”
侯稼轩微微一怔,笑道:“老朽怕没有这大面子。”
宫月兰娇嗔道:“你老人家年高辈尊,怎会没有?一定是不肯帮忙,才如是说,您非答应不可!”
宫月蕙见状,轻扯她衣角一下,低声道:“妹妹,不要太放肆了。”
宫月兰浑如不觉,盯着侯稼轩。
侯稼轩暗道:“这丫头倒似任何事都得凑上一份,若不答应她,她只怕还不肯罢手,敞声一笑,道:“老夫说几句是易事,却怕没有效用。”
华云龙暗忖:这丫头凡事只知任性而为,见我责人又想抱不平,焉知我另有深意,转念之下,朗声道:“徐州为了你这么一位刁蛮姑娘,真要热闹不少了,宫二妹!你入城之时,必又引起过事端。”
宫月兰玉面一红,道:“你在徐州之举,才是胡闹,闹得整个江湖,乌烟瘴气,哼!我是望尘莫及。”
说着,目光一射,不由掠过公孙平。
华云龙何等精灵,见状已猜出几分经过,哈哈一笑,道:“宫二妹,你准是得罪公孙兄,快些陪罪。”
公孙平讪讪的道:“华公子,是我冲撞宫姑娘。”
华云龙摇一摇头,笑道:“公孙兄不必说,她的脾气小弟明白的很。今日非叫她向公孙兄陪罪不可。”
宫月兰黛眉一扬,道:“休想!”
华云龙吟吟一笑,道:“得罪了人,没有本领,即州陪罪,若既无本领,又不肯谢罪,那可不成。”
宫月兰道:“怎样才算有本领?”
华云龙眼珠一转,笑道:“我划一内一外圆圈,在内的径仅二尺,在外的大及四丈,我只在内圈立足,任你在外圈躲闪,若在一刻之内,你能不被我捉住,就算你有本领了。”
公孙平口齿一张,欲言又止。暗道:“他们两人显然是嬉戏已惯,我又何必多说,心念一转,默默无语。
宫月兰想了一想,道:“我知道了,你们华家轻功之高绝,天下皆知,凭你功力,不难在空中变换三四式,我有自知之明,难以招架,不上你的当,除非你不准越圈。”
公孙平、侯稼轩等,也作如是想法,以为除了此法,华云龙决难不离内圈而将宫月兰捉住。
华云龙心头暗喜,想道:你终究是八我圈套了,面上故作难色,道:“我又不是神仙,不能施展轻功,连你的衣裳都模不到了。”
宫月兰格格娇笑一声,道:“亏你还是名满江湖的英雄了。竟然与我这小女子斤斤计较,干脆认输,以后休再罗嗦。”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就依你说,我来画圆圈了。”
宫月兰却道:“由我来。”弯下娇躯,用剑在地上划出一大一小两个圆圈,练武的估计远近之能,远胜常人,都看出她外圈加了二三尺,内圈只一尺五六,只是华云龙不说,也就没有人指出。
这一带地面,虽较为空旷,不致有碍行人,宫月蕙也黛眉微皱,觉得妹妹一个闺女,这样未免不成体统,只是见她兴冲冲的,不好劝阻,微带嗔怪的望了华云龙一眼。
只见华云龙入小圈立定,转身道:“宫二妹,快啊!”宫月兰见他若胸有成竹,不由略一犹豫,暗道:我莫非入他毂中,上了当了。芳心一转,觉得华云龙实是一筹莫展,胆气一壮,莲足轻移,在边沿站定。
口听华云龙笑声道:“小心了,我连换三种手法。就可将你擒捉。”
他描金招扇改由右手持握,右掌一挥,两点黑影朝宫月兰射去。
那两点黑影去势并不劲疾,宫月兰觑准来势,轻轻闪过,口中说道:“一种手法了。”
话声未落,蓦觉脑后风生,她不假思索,向旁横移三尺,仍是与华云龙隔着一般距离。
犹未站稳,又感有物袭至,万般无奈,朝前跃出八九尺,付道:我离你犹有一丈有余,你这“迥风手法”再是神妙,也是枉费心机了。
只听华云龙哈哈一笑,道:“过来!”右手一挥,一把“孤云神掌”轻飘飘击了过去,掌至半途,倏地挫腕收掌。
宫月兰但觉一股庞大的潜力暗劲,吸住己身,人在半空,想打千斤坠也不能,尖叫一声,娇躯被那股力道吸得向华云龙飞去。
这一招“孤云神掌”创自周一狂,原名“困兽之斗”其后到华天红手中,在参透二百余年前剑圣虞高的“剑经补遗”后:此招掌法之刚柔、快慢、虚实,全部经过现变,威力益大,以昔年通天教“丙灵子”之绝世武功,在黄河渡船上,也曾被华天虹摆布得不由自主,宫月兰如何抗拒得了。
况华云龙而今功力,虽未必在当年父亲之上,但自得元清大师所传“无极定衡心法”与华家心法合练之后,体内真气,正逆合运,生生不息,招手之下,真气自逆,威力之大,连他自己也觉意外,旁人只有震惊了。
华云龙右臂一伸,搅住官月兰纤腰,哈哈笑道:“如何?只换了两种手法吧!”
众目睽睽之下,宫月兰玉靥通红,娇羞不胜,一挣末脱,嗔声道:“放手!”
华云龙吟吟一笑,放下宫月兰,道:“虽属玩笑,但是输了,还是向公孙兄陪个小心罢。”
宫月兰陡然转身,重又立于圈沿,笑道:“我现在仍在外圈,你并未捉到我。”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你要耍赖,当我没有办法?”心中想道:以我功力,在一丈五六处,纵然她是稳立地面,怕也抵不住。
忽听公孙平扬声道:“华公子,在下只求宫姑娘恕宥莽上过,华公子这一来,岂不令在下更觉汗颜?”
华云龙本拟出手,闻言打消原意。
忽听车声辚辚,李博生领着两名棺材店的伙计,雇了一辆骡车,运棺而来,当下便令那伙计收尸及清理现场。
将欧世宗尸体草草入棺,华云龙即将银两交予那棺材店的伙计,命他于就近坟场,自行掩埋,由于殓尸纯为百姓着想,对欧世宗尸首,谁也不愿郑重其事。
载棺之车行出二十余丈,忽见几名江湖人物追上。
华云龙见状暗忖:这些大概多少与欧世宗有仇,见他已死,心犹未甘,想跟至坟场,开棺戳尸。
心念一转,纵声叫道:“诸位,人死仇消,再有天大怨恨,也就罢了,何苦放那鞭尸三百之举,有伤仁德。”
那些人闻言之后,脚步一停,略一踌躇,其中三人转身走了,另外三四人,却远远朝华云龙一抱拳,转身追上。
华云龙暗道:那姓欧的生平罪孽,可谓滔天,那几人怕不将他尸体肢解,遭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了。
要知那“戏蕊金蜂”欧世宗坏人名节之罪,重逾杀人,非同小可,也难怪那些人连死人都不肯放过,华云龙宅心仁厚,不为已甚,却也不能阻人戳尸泄恨。
他微微一叹,即邀宫氏姊妹与特默尔至城南方紫玉举以相赠的宅第。至于蔡昌义、公孙平,大半当年神旗帮旧属,早巳住人。
特默尔心怀惴惴,也只有跟着。
行至门口,华云龙面庞一转,朝特默尔道:“叔父早已离此他往,二三天内,不会回头,你暂时可以放心了。”
特默尔闻言,心头不由一宽,暗暗吁了一口气。
只听华云龙正色道:“你去唤铁罕来此住下,否则误交匪人,弄得不好,身败名裂也罢,还得遗羞师门,你们‘短剑门,自令师祖向老前辈以来,均威名赫赫,一有不慎,那真是死不瞑目了。”
特默尔于平辈中,最佩服的就是华云龙,见说喏喏连声,待他语毕,始吞吞吐吐道:
“师父处”
华云龙笑道:“叔父地方,我无力加以劝说,但是你们在此,所行所为,均要遵从我的安排,不然任由叔父责罚你们了。”
顿了一顿,一瞥宫月兰,笑道:“你不是认了一位姊姊,尽可找她帮忙,若做姊姊的连这点力也不肯卖,不认也罢!”
特默尔微微一怔,朝宫月兰一揖,道:“请宫姊姊赐予缓颊。”
宫月兰笑道:“这个当然要帮,这且不忙,我是二姊,这里还有大姊,先行见过。”
特默尔果然向宫月蕙又一揖,道:“小弟见过大姊。”
宫月蕙赧然还礼,她可无法像妹妹那般大模大样,俨然以姊姊自居了。
特默尔这才道:“我去退掉房间,叫师弟一起来。”转身奔去。
华云龙莞尔一笑,与众人走进门内。
进人厅中,李博生、胡氏兄弟等各自告退,华云龙唤来两名婢女,问道:“有什么院落空着?”
那两名婢女想了一想,左边一婢道:“西院之旁另有一座小院,院中牡丹正盛,婢子想两位姑娘必定欢喜。”
华云龙微微颔首,转回笑道:“两位妹妹看看满意么?如有不周之处,找我讲话,恕我慢客之罪了。”
宫月蕙知他必是甚忙,歉然道:“打扰二哥太多了。”
华云龙笑道:“宫大妹住得惯了使好,世交兄妹,客气话也不必说了。”
忽听宫月兰道:“你说此宅为人所赠,何人有偌大手笔?”
华云龙微一沉吟,道:“倩女教主,听过否?”
宫月兰抵嘴一笑,道:“我知道你连这话也要想过方答之故,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观感。”弦外之音,自是对倩女教印象不佳。
她话出如风,华云龙阻止不及,剑眉暗皱,忖道:有麻烦了。
忽听一声娇笑,五彩屏风后闪出贾少媛,朝宫月兰打量一阵,似笑非笑,道:“不知这位姑娘,对倩女教有何看法?”
华云龙截口道:“小事一件,何苦追问不休。”
贾少媛柳眉一扬,道:“本教创立伊始,自当广询各方观感,小王爷放心,难道倩女教的人,气量就那么小?”
语中也隐隐指出,宫月兰胸襟窄小。
宫月兰冰雪聪明,自是听得出来,傲然一笑,道:“说也未尚不可。”话音一顿,道:
“贵教上至姑娘,下至婢女,无不丽质天生,足有颠倒众生的魅力,宫月兰佩服不已,如此而巳。”
语中之意,无异骂倩女教的人狐媚惑人,邪门外道。
宫月蕙暗顿莲足,但她天性柔和,对这等场面,却是无法区处。
那两名婢女,闻言面上做现不怿之色,贾少媛却毫无怒意,盈盈—笑,道:“倩女教本即以色迷人,见笑大方,理所当然。”
宫月兰微微一怔,暗暗想道:她这股若无其事,倒显得我真气量狭窄,不能容物,心下倒感歉然,只是以她性情,一时却不容改口。
忽见那郝老爹匆匆走进,朝华云龙禀道:“二公子,门外一名道人,口口声声说要化缘。”
贾少媛接口道:“你直接给他就是,华公子如今何等忙碌,焉能理会这些琐事?”
郝老爹摇一摇头,道:“那有那么简单,那道人要化的是二公子。”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我这红尘俗物,竟也有人来化,难得难得,说不定真的教化走了,去看看吧!”举步走出大厅。
这一来,无形打破僵局,宫氏姊妹与贾少媛,好奇心动,随着华云龙,赶至大门。
只见门口丹墀之下,站着一名老道,这老道貌相奇特,面泛红光,恍若婴儿,白发垂至腰际,两道雪白的眉毛。长达三寸,下覆双目,身怀一袭千疮百孔的道袍,右手却执着一玉柄拂尘,背负一柄形色奇古长剑。
那老道见到华云龙等走近,目光闪闪,眉毛微动,似是非常注意华云龙。
华云龙微微一笑,拱手道:“请教道长上下。”
那老道不答反问,道:“你就是天子剑华天虹之子华云龙么?”
华云龙道:“在下正是,道长此来何为?”
他心中暗道:他老道分明身负绝高武功,近来一干凶魔尽有出世的消息,我可得提防一二”
只听那老道,道:“贫道此来,特为完成一桩功德。”
华云龙笑道:“哦!这必是一椿造福万民的善举,敬闻其详。”
那白眉道人道:“咄!权贵龙骧,英雄虎战,也不过是如蝇聚膻,如蚁竟血,你还不觉悟?”
华云龙剑眉微轩,道:“在下不知道长何谓?”
那白眉道人长届一耸,双目精光大盛,厉声道:“贫道就要度尔,你在徐州空自掀起轩然大波,果为何事?不过徒然造成江湖流血而巳?”
华云龙淡然一笑道:“道长此言当向玄冥教或魔教、九阴教说出,若他们放弃争霸之心,在下自是罢手。”
那白眉道人道:“物必有对而后争,若华家退出武林。则又何必一战?物极必反,华家称尊武林,业已二十载。”
华云龙脱口一笑,道:“道长言之有理,可惜在下尘埃中人,白费道长一片苦心了。”
那白眉道人似是倏地震怒,沉声道:“你既顽冥不灵,贫道也不多说,不妨一战,以胜负决定如何,”
华云龙暗道:这老道分明寻衅来的,我且伸量他,转念之下,步下丹墀。
那白眉道人喝道:“小子接招!”手中拂尘一挥,朝华云龙迎面扫去。
华云龙暗道:这老道好生无礼,也不掣剑,身形一侧,避开拂尘,一掌劈去。
那白眉道人哼了一声,拂尘徒然倒转,袭向华云龙肋下诸大要穴,左手骈指如戟点向敌臂,一招二式,确是凌厉!
华云龙身形再侧,霍地欺身,一招“二用无位”击了过去。
那白眉道人闪避不迭,连变两招,堪堪挡过,不禁洪声道:“不愧天子剑之子。”
忽然退开八九尺,弃去手中拂尘。华云龙住手不攻。只见那白眉道人翻腕拔出剑来,笑道:“华家神剑,天下无双,贫道不自量力,却想讨教一二。”
华云龙忖道:原来他也是擅长剑法,也自出剑,道:“道长请!”
那白眉道人不再客气,掠身而上,但见寒芒一闪,直袭华云龙。
华云龙双眉耸动,喝了一声“好剑法!”长剑一挥,反击过去。
呛呛连响,两人一个照面,兵刃硬接三次,激起一阵紧密的金铁交呜。
片刻工夫,两人巳在门前力搏了五六十招。
这两人武功俱是绝顶,宫氏姊妹,贾少媛等,逊之远甚,只见二人疾步闪电的交相盘旋,剑光耀目。直看得眼光了乱,目不暇接,那看得出其中精妙,不由暗暗担心。
这场搏战不平凡,顿时吸引住无数路人。
华云龙此刻已然看出,那白眉道人施展的武功,是通天教的路数,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他?
微念之下,他功凝双耳,他听那白眉道人的脚步声,虽则这等高手之步声极其轻微,且宝剑交击,鸣声震耳,他仍听出,那白眉道人着足之声。果隐有木石之音。
忽听华云龙纵声喝道:“道长莫非是通天教主?”
那白眉道人闻言,猛功一招,倏地退开,黯然自语道:“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双目一抬,朝华云龙一稽首,道:“英雄出少年,古语良然,华公子这时年纪,已能与贫道战成平手,贫道深为华大侠后继有人贺。”
忽见无尘道人由人丛中奔出,叹声喊道:“师父!”伏身拜倒那白眉道人之前。
随后又奔出二名肩背长剑的中年道人,拜在那白眉道人身前。
那白眉道人微微一叹,挥手道:“你们起来。”
无尘道人等拜罢起身,华云龙再无疑虑,知道面前这白眉道人即二十年前,江湖“三大”之一,通天教主天乙子,忖道:他此来多半是友非敌,还剑入鞘,抱拳道:“街上不是说话之地,道长请进,容晚辈拜见。”
天乙子微一颌首,与华云龙并肩走入大门,无尘道长师兄弟及宫氏姊妹、郝老爹,贾少媛随之而入。
入厅,几人叙礼坐下,天乙子执意不肯自居前辈,华云龙只得按常礼见了,分宾主坐下,无尘道人师兄弟,却侍随天乙子身后。
坐定,天乙子喟然道:“贫道曾令小标转告,已无出山之心,却又出尔反尔,华公子或许以为贫道胸襟诡诈,竟图再兴风波?”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晚辈岂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呵呵笑道:“老杂毛不必口是心非,老夫就不信你真已洗心革面,居然不思东山再起,逐鹿江湖了。”
话声中,屏后走出丁如山与侯稼轩。
天乙子起身微一稽首,笑道:“碰上当年旧相识,贫道纵怀坏心,也是难以施展。”
丁如山、侯稼轩二人,都是通天教之敌,二人确是有些对天乙子放心不下,故闻讯立刻赶至。
天乙子待二人相继入座,道:“‘神虺噬心’控制了一批高手,华公子知道与否?”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晚辈即身受过‘神虺噬心’之苦。”
天乙子闻言一楞,两道锐利的目光,在华云龙面上一扫,喜道:“华公子未受制虺毒之徽,看来令堂必能解得‘神虺噬心’之毒了?”
华云龙垣然道:“家母令家兄传言,谓是犹无把握,晚辈仅因机缘凑巧,得将虺毒逼入‘经外寄穴’慢慢炼化而已。”
天乙子面呈失望之色,道:“令堂尽传‘九毒仙姬’之衣钵,若亦无法,天下大概也无人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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