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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飘飘的少年文士,赫然竟是茶楼话别,已在金陵而去的宣威。宣威去而复返,如今且在岘山现身,可知前此之说,乃是假托之词。
这一面,他那来势之速,实属武林罕见,呼延恭闻声警觉,一股刚猛无俦的掌风,已经袭到了背后。
呼延恭凛然一震,急切间不及回头,连忙足下一点,避了开去,喝道:“什么人?”
宣威恍如未闻,也不追赶,逞自扑向华云龙,颤声叫道:“二哥!”
呼延恭耳闻呼唤之声,心头暗暗吃惊,忖道:“华家的小儿,武功难道都是这般高强么?”
思忖之中,转身狞笑道:“老夫还道何方高人,原来也是华家的小儿,那很好,你也跟老夫走吗?”
岂知话声刚落,另一个童子声音起自背后,冷冷一哼,道:“老东西,山风很大哩,你就不伯闪了舌头?”
呼延恭又是一惊,再次闪开八尺,然后转过身子,骇然望去,讵料一望之下,老脸倏然一红,不由啼笑皆非。
原来“麒儿”脚程较缓,比宣威迟到一步,此外,但见他眉目笼煞,小脸含雾,站立在丈余远近,正自忿然凝注,一瞬不瞬。
须知“麒儿”乃是垂髫幼童,呼延恭自许老大,却这般惊惶失措,急急闪避,自然难免老脸生晕,感觉难以为情了。
只听宣威急声叫道:“麒儿,快,问他要解药。”
“麒儿”双眉一挑,朝呼延恭喝道:“听到没有?解药拿来。”
这是小儿之言,但却盛气凌人,呼延恭为之气结,撇嘴冷笑道:“解药在老夫身上,小哥儿何妨自己来取。”“麒儿”冷声道:“你道我不敢么?”
话声中,身形已自扑出,右掌一探,就朝呼延恭胸口抓去。
呼延恭斗然一声暴喝,道:“你找死!”
右掌一翻,猛向“麒儿”腕脉切下。
“麒儿”溜滑异常,身子一转,转到呼延恭背后,尖声叫道:“好啊,你敢骗我?”
掌式一挥,霍然击向他的左肋。
这一掌,小“麒儿”显然已经存心伤人,掌式起处,劲风似戟,纵然是在月黑风紧的岘山之巅,亦如同有形之物,带起一片尖锐的啸声,直逼呼延恭的“期门”大穴,呼延恭的一干属下,不觉齐声惊呼,纷纷纵了过来。
其实,这干人实是徒自紧张,呼延恭如非身具绝艺,魔教主怎能放心委于重任,着他统领各组人马前来中原“探道”呢?
就在众人纷纷纵身前扑,企图予以救助之际,小“麒儿”的掌力已经击中了。
然则,掌力固已击中,呼延恭却自夷然无损。小“麒儿”反而一声惨叫“蹬蹬蹬蹬”
一连退出七八步之多,最后仍是拿桩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呼延恭曾获异人传授,另有一套利害异常的防身绝技。他这套防身绝技,名之谓“移穴聚气震撼”大法,不但能于间不容发之际挪动穴道的部位,且能自动敛聚内力,震撼敌人。也就是说,敌人加予的掌指之力愈强,其本身所受反震力量也愈大反之,则不过略受撼动而已。
邀天之幸“麒儿”年幼力小,掌力不强,如若不然,其所受之苦,也就不止脱腕震退而已了。
这时,宣威正在全力为华云龙推宫过穴,急得满头大汗,蓦闻“麒儿”惨叫之声,不觉心头一震,急忙回头望去,只见呼延恭正自脸含冷笑,挥手发令,道:“将他擒下,一并带走。”
这语气又傲又冷,好似宣威等人已是笼中之鸟、瓮中之鳖,只有束手就缚的份儿,反抗已是多余了。
“麒儿”是宣威的侍童,自幼相随,情感有如手足,宣威眼见他负伤在地,已是气愤盈胸,只因华云龙昏迷不醒,行功正在紧要关头,一时难以散手不顾,如今耳闻呼延恭这般言语,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于是他冷声一哼,霍地站了起来。
就在他起立的同时,华云龙竟然意外的悠悠醒了过来,不过宣威并未察觉。
宜威曾经急速转念:如其只顾救助华云龙,不如先将呼延恭制住,一者可解“麒儿”之危,再者可向呼延恭索取解药。只因他有信心,足以制服呼延恭,至于呼延恭的一干属下,他更认为不湛一击。
他起立扑出,宛如御风飞行,快捷自然之极,但眉目之间,却已笼上重重煞气。
呼延恭的一干属下,这时正向“麒儿”身侧逼去。
忽然,其中一个颔蓄短髭的黄袍人见到了宣威,宣威的翩翩身法令他骇然大震,不觉脱口一声惊呼,人也停步不进了。
这声惊呼震动了他的“同仁”也震动了呼延恭。
宣威落在“麒儿”身侧,不慌不忙地先为“麒儿”接上脱臼的右腕,始才凝注呼延恭,冷冷的道:“你太卑鄙,不以技艺求胜,专以鬼计伤人,你如见机,速速献出解药,我不为己甚,让你率领属下离去,如若不然,哼!”冷“哼”之下,他戈然歇止,不加解说,只用一双如电的星眸,逼视着呼延恭,了不稍瞬。
不加解说,比直接了当的说明更具慑人的功效,魔教中一干属下,原来已被宣威超凡的身法与冷静的举动镇住了,此刻更是面面相觑,暗暗心悸不已。
呼延恭毕竟是首脑人物,心头纵有惶悚之感,却也不便在属下面前露出畏俱之色,他顿了一下,始才阴阴一笑,道:“你是华家老几?叫什么?”
宣威目光一凌,沉声喝道:“少废话!是战是和?速作决断。”
呼延恭下不了台,冷声一哼,道:“战又如何?”
宣威步子一踏,逼近五尺,沉声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献出解药的了?”
话声微顿,倏又喝道:“取你的兵刃,我让你心服口服。”
话已讲绝,便连一丝转弯的余地也没有。
呼延恭恼差成怒,蓦地纵声狂笑,道:“好!好!老夫见识见识华家的绝艺。”
“呼”的一声,银白绚烂的苍龙腰带挺立如杵,摆出一式“一柱擎天”的架式。
就在这时,忽听华云龙的声音竣声喝道:“且慢!”
呼延恭与宣威同时一怔,齐齐注目望去,只见华云龙手持古剑,龙行虎步的正向这边走来。
宣威微征过后,忽然飞扑过去,欢声叫道:“二哥,你你不碍事啦?”
华云龙伸出左掌,拉住宣威的手臂,将头一点,道:“不碍事,谢谢你适时赶来,不然的话,愚兄已成阶下之囚了。”
他嘴里在应,脚下并未停留,宣威只得跟他往前走,一边说道:“不谈这些,既然不碍事,咱们这就走。”
华云龙道:“不!那位老人说要见识华家的绝艺,愚兄焉能让他失望。”
宣威一楞,道:“这二哥能出手么?”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旁人用阴谋毒计暗算于人,咱们华家得为武林树个榜样,你说不是么?”
他不从正面答覆,可知所中之毒并解未除,即使能以出手,也是勉力而为,只因他说的理由正大,宣威心中纵然着急,却也无词可以反驳。
呼延恭蓦然见到华云龙龙行虎步而来,心中着实吃惊万分,还以为“神虺噬心”之刑,对华云龙不生作用,此刻听他二人对答之词,不禁心头大宽,连忙接口道:“很好,很好,阁下能凭武功胜的老夫一招半式,老夫立刻退走。”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退走是必然之事。你得放了阮红玉,收回她身上的毒物。”
呼延恭尚未置答,宣威已自急声接道:“这不行,还得留下解药。”
华云龙回眸凝注,微笑道:“威弟,他那什么‘神虺噬心’之刑,要不了我的性命。愚兄设若无力将它炼化,他更将丈以为恶,横行无忌,中原武林不胜其犹,尔后焉有宁日”
话犹未毕,巳听呼延恭哈哈大笑道:“阁下好胜要强,当真幼稚得可怜,‘神尬’如能让你炼化,老夫也不会来对付你了。”
华云龙道:“能不能炼化是我的事,阁下不必为我担心。”
宣威半信半疑地道:“二哥,你真有把握么?据大哥说,‘神尬与蛊毒’属于同类,伯母也无能为力哩!”
华云龙暗吃一惊,脸上微微变了色。原来他深信他的大娘秦氏夫人能解百毒,故存万一之想,如今听宣威说出此言,一方面既已了解他大哥何以要差人赶来阻止他赴约,另一方面也不觉暗暗耽起心来。
然则,话已出口,如何反悔呢?
他是个气性高傲,择善固执的人,前此要为武林“树个榜样”之说,也是由衷之言,因之他微一转念,觉得事在人为,纵然不能炼化“神虺”之毒,也不能出尔反尔,遗人话柄,眼下该以驱走魔教中人为要务,至于“自救”之道,也只有以后再讲了。
此项决定乃是瞬息间事,只见他坦然笑道:“威弟放心,愚兄自幼百毒不侵。你替愚兄掠阵,我要让这批化外之民领略一点为人之道,见识见识咱们中原的武功。”
话声—顿,转脸肃容道:“阁下可以出手了。”
华云龙脸上变色,宣威瞧得清清楚楚,他聪明过人,顿时便了解华云龙所中之毒实已很深,勉力应敌,那是凶多吉少的事,他对华云龙的感情似乎很特别,关心得异乎寻常,闻言之下,急急接口道:“不!二哥,你替我掠阵,我来教训他。”
呼延恭忽然冷冷一笑,道:“少爷,依老夫看来,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宣威踏出一步,挡在华云龙身前,星眸一瞪,道:“你不敢与我动手么?那就乖乖的留下解药留下人,收回那些丑恶的毒物,从速滚蛋,滚回星宿海去。”
呼延恭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儿讲话不打底稿,简直信口开河,老夫所为何来?你凭什么叫老”
宣威脸色一沉,截口喝道:“动手啊!你想掳人,为何还不动手?”
呼延恭眉头一轩,道:“老夫为何要与你动手?”
宣威怨声喝道:“莫名其妙,你刚才不是准备出手了么?”
呼延恭好整以暇地点一点头,道:“不错,刚才老夫确是有意将你一并擒下,怎奈你娃儿并非华家的后代,老夫不愿节外生枝,所以叫你少管闲事。”
宣威未加考虑,脱口说道:“我怎么”
话声突然顿住,玉脸之上,也倏然升起一片红晕。
只听呼延恭哈哈一笑。接口又道:“你不须强辩,华天虹一脉单传,这事无人不知,你对华天虹之妻口称伯母,身份已自不言可喻,老夫奉命敦请华家的后代,此事与你无关,你娃儿纵然口不择言,老夫也只有任你叫嚣,你懂了么?”
此人果真老奸巨滑,他明明对宣威心存顾忌,明明想捡便宜,不愿与宣威动手,却自舌粲莲花,说得这般“奉命唯谨”作出一付不敢违命的嘴脸,宣威毕竟年幼,自然难以洞悉其奸,一时之间,越发无词以对。
华云龙性本挑达,却也是个正人君子,他本来就想凭一己之力,与呼延恭一决胜负,一闻此言,连忙将宣威拉了过来,柔听说道:“威弟,你先歇着,我如不敌,你再出手,那时救人或报仇,全都名正言顺了。再说,家父一世英名,也不能断送在愚兄手上,你懂么?”
提起华天虹的一世英名,宣威不便再说了。
他万分不愿的抬头注目,轻轻颔首,道:“我懂了,二哥自己小心一点。”
华云龙微微一笑,轻轻抚一抚他的肩头,然后将头一抬,凝注呼延恭道:“华某不惯作伪,眼下华某‘神虺’之毒未除,功力自然略逊一筹,不过,阁下想要急切求胜,却也并不容易,你要小心了。”
呼延恭傲然说道:“你自己小心就够了,老夫手下绝不留情。”
华云龙道:“不须你留情,但愿你落败之时,收回那些丑恶的毒物,留下阮红玉。”
呼延恭嘴唇一撇,不屑地阴阴一笑道:“你自己不要解药了?”
华云龙道:“华某自有炼化之道,不必阁下替我担心。”
话声之中,将手中的古剑插入剑鞘。
呼延恭眉头一皱,道:“怎么?你不用剑?”
华云龙道:“华某的剑法你已见过,你我并无深仇,我不打算杀你。”
忽听“麒儿”尖声叫道:“不成!不成!二公子,这人功夫特别,掌力伤不了他”
宣威更为着急,接口叫道:“二哥,你不用剑,干脆让我上。”
步子一踏,就待向呼延恭扑去。
华云龙左臂一伸,一把将他拉住,微笑道:“威弟听我讲,刀剑锋利,出手难免见血,咱们首在救人,也让他们学习一点仁厚之道,再者,我已用剑杀了他们一人,该让他们见识一点其他的武功了。”
麒儿怨声道:“儿好迂腐,你不杀他,他要杀你啊!”华云龙道:“不会的,他的目的乃是将我擒住,返回星宿海去邀功。”
呼延恭放声一笑,道:“算你心思缜密。也罢,老大索性让你占个便宜,咱们以百招为限,百招之内,如果不分胜负,便算老夫落败,一切听你所命。”
他自负身怀独门绝艺,掌指之力对他不生作用,更认定华云龙“神虺”之毒未除,功力定然大打折扣,不用兵刀,已是有胜无败之局,故此一边说话,一边将那银白绚烂的苍龙腰带系回了腰际。
由于此一举动,宜威始才稍为放心一点,乃道:“我警告你,你若再用鬼计,我可不管你们的约定。”
呼延恭傲然一笑,抱拳一拱,道:“华老二,你可以出手了。”
华云龙道声:“有僭”跨前一步,一掌击了过去。
他这一掌敛精蓄锐,含劲未发,的是名家手法,那掌式罩定了呼延恭的头脸前胸,可虚可实,呼延恭若是应付不当,顿时便有伤败之虑。
呼延恭眼看来掌的架式,心头暗暗吃惊,忖道:“这小儿倒也有点真才实学,我可不能大意了。”
当下不敢怠慢,横拳一栓,抢步进步,以攻还攻,迎将上去。
华云龙喝一声“好!”左臂一挥,身子一转,一招“饿虎攫羊”连削带劈,猛朝对方肩背之间拍去。
呼延恭奉命而来,早从魔教东郭教主研讨过华天虹当年的绝技,一见此招,便知此招系由“困兽之斗”演绎而成,不能强接。
他临敌经验极为丰富,既知对手的武功路数,自有他破解进击之法。
只见他脚下虚点,身形往左边倒了下去,紧接着忽闻指节暴响之声,华云龙呆得一呆,他已长身而起,右掌屈指如钩,掌心中空,蓦然吐气如雷“嘿”的一声大喝,一拳前华云龙胸口击去。
这是“虚字拳”
“虚空拳”法武林少见,但在“天化札记”上却有识我,当年那“天化札记”交由长孙博保有,长孙博与白啸天的交情极深,乃是聪角之交,因之也常到“落霞山庄”走动。华云龙深得外公喜爱,也极得长孙博的欢心,故此对“天化札记”也曾览及,如今呼延恭用上了“虚空拳”法,要想伤华云龙,自然难以得逞。
然则,华云龙却也不知这套“虚空拳”法妙奥何在,于是骈指如戟,猛然朝那中空的掌心点去。
只听呼延恭哈哈一笑,顿时化拳如掌,避过指风,一掌击向华云龙的丹田。
华云龙一见对方应变之神速,不觉骇然忖道:“此人好似熟知咱们华家的武功路数,不仅能以避实就虚,适时还击,而且出手如电,迅捷无伦,我可不能墨守成规,专以‘蚩尤七解’或是‘孤云掌法’对敌了。”
原来适才骈指点出的招术,正是“蚩尤七解”的变化则用。“蚩尤七解”可掌可指,全是进攻的手法,不明底细之人万难破解,故之华云龙一见对方化拳为掌,猛然下击丹田要害,顿时便知呼延恭深悉个中之奥妙,那便难以奏功了。
他疑念未毕,已自飞起一腿,霍然踢出,紧接着反掌一挥,猛然朝呼延恭的“耳据”括去。
这一掌一腿,全在旋身避招中发出,毫无招式可言,但却呼啸有声,勇猛异常,呼延恭不虑有此,连忙长身而起,急急退出三步。
呼延恭自非等闲之辈,他甫退又进,倏地大喝一声,右臂“劈啪”一阵乱响,立时展开魔教一脉的“离心夺命掌”法,以疾雷迅电之势,直向华云龙头脸攻去。
华云龙正拟乘势抢攻,蓦见掌影翻飞,直向头脸逼来,当下毫不犹豫,左臂一挥“孤云掌法”又复自然展出,迎着掌影击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双掌接实,二人的身子同时一幌,闪电般盘旋一匝,然后便是拳来掌去,迅捷无论的对拆起来。
这二人都是一代顶尖高手,略一交锋,同都试出对方的斤两,二人心中同样明白,若论眼下的内力,谁也强不过谁,胜负之数,就要看他们两人的武学造诣和临敌的经验了。
转眼间,他二人此进彼退,你攻我守,业已对拆了三十余招。
这一轮疾攻,有如狂风暴雨一般,既猛且疾,连四外观战之人也看得透不过气来。
华天虹所学既博,兼又精湛,举手投足,都是对方的要害,只因他“神虺”之毒未除,心理大受影响,时时都在耽心所中之毒突然发作,因之未能全力施为,唯恐一击不中,予敌以可乘之机,每每坐失取胜的机缘,看得宜威暗暗跌足不已。
呼延恭无疑是魔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其所学之杂,几乎不下当年的东郭发,但因华云龙早有警惕,不以整套武学对敌,出手虚虚实实,变化万千,致使他疑念迭起,不敢贸下杀手,唯恐上了华云龙的圈套。
如此又对拆了五六十招,眼看百招将满,胜负之数,仍然不见端倪。
这时“麒儿”早已来到宣威身侧,他沉不住气,悄声低语道:“小少爷,您记数了么?”
宣威躁急地道:“不要吵。”
“麒儿”急声道:“不行啊!九十三招了,二公子不下杀手,如何善后呢?”
宣威全神贯注在斗场之中,没好气的道:“你说为何善后?”
“麒儿”道:“那个老家伙不畏掌指之力,二公子不肯用剑,再打下去也是白费气力,我看还是您出手吧!”
宣威不耐其烦,回眸怒声道:“你好唠叨,小心扰乱二公子的心神,看我不整治你。”
“麒儿”嘴唇一撅,道:“麒儿实话实讲嘛!”
这一番对话,场中的华云龙与呼延恭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华云龙暗暗后悔不迭,忖道:“说来真是我失策了,我借用剑,何至于打得这般吃力”
呼延恭则自窃喜,亦自怨忖道:“真是该死!我顾忌什么呢,掌指之力对我无损,我何不放手施为?哈哈!幸亏这得个小儿提醒老夫,否则的话,纵然能百招以内获胜,老夫的颜面也无光彩”
他这样一想,顿时精神大振,奋起神勇,敞开门户,一味强攻起来。
刹时间,但见他手法一变“天魔掌”、“化骨神拳”、佛门秘学“大手印”、“璇玑捐力”以至于“通臂魔掌”、“五鬼阴风爪”一招紧接一招,源源出笼,全是奇招绝学,连绵不绝地退向华云龙头脸胸腹之间急急攻去。
这样一来,华云龙可就惨了。
他闻言暗自后悔,心神难免不能专一,再经呼延恭一轮强攻,立时失去先机,节节后退了,无还手之力。
片刻间,华云龙满头大汗,喘息之声隐隐可闻,差幸他轻功卓绝,左闪右闪,终能履险如夷,支持着不败之局。
这时已是第九十九招,再有一招,约定的招数便已届满,华云龙只要维持眼下的局面,便可和而得胜。
这一刻,观战之人比激战中人还要紧张,尤其是小“麒儿”小“麒儿”沉不住气,不觉脱口欢呼道:“还有一招了,怀有一招了,二公子,您小心啊!”突然间,只听华云龙一声龙吟,身子蓦然拨起三丈,接着腰肢一拧,头下足上,一式“苍鹰敛翅”临空划了一道圆弧,猛然朝呼延恭的头顶扑了下去。
原来华云龙倏失先机,被逼处在下风,累得满头大汗,心中之懊恼,当真是无以复加,一听“麒儿”欢声高呼,说是仅剩一招,其焦急的程度,不竟又陡增一倍。
须知华云龙正当血气方刚之年,性气之高傲自属常情,他不愿因循而获胜,更不愿失手而落败,他要维护华家的声誉,更要为自己树立声威,因之“麒儿”这一喊,反倒激起他一股前所未有的傲气,再也不顾体内的“神虺”之毒是否发作,斗然间陡运真力,足下一点,脱出了呼延恭的掌力范畴,腾身飞跃而起。
他跃起空中,随即拧腰盘旋,乘隙下扑,一只见他左臂一抡,先行劈出一股刚猛的掌力,继而右手中指一挺,一式“袭而死之”霍然朝呼延恭的“华盖穴”点去。
这突然的变化,乃是瞬眼间事。这时呼延恭刚刚使出一招“神龙探爪”意图拿住华云龙的肩井。他想的十分如意,认为华云龙纵能避过这一招,但在仓惶后退中,只要原式不变,赓续追击过去,华云龙决难全身而退,那时纵在百招之外,由于招式未变,谁又能判他落败?
讵料想得固然如意,事实却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等他发觉华云龙的身形突然消失,刚猛无俦的掌力与峻急无论的指风已经急袭而至了。
这一下,吓坏了呼延恭,也吓坏了宣威。
宣威乃因呼延恭不畏掌指之力,唯恐华云龙步上“麒儿”的覆辙,被呼延恭独门防身之技所震伤,呼延恭则是由于变起仓猝,事出意外,一时张皇失措,失了主宰,因之,惊呼尖叫之声同时脱口而出,宣威更是人随声起,急急扑了过去。
就在宣威腾身扑出之际,华云龙的掌力已经击中呼延恭的肩胛,而华云龙右手的指力,并已后先发至,点中了呼延恭的胸口。
只听呼延恭一声问哼,继而两手抚胸,脚下颠了几颠,踉踉跄跄的跌了出去,骇然叫道:“你你”情势演变至此,便连宣威也怔住了。
只见华云龙脸色惨白,但却挺立如神,肃容说道:“我胜了,阁下理该履行诺言,立即退走。”
呼延恭“哇”地吐出一滩鲜血,口齿启动,似想讲些什么,然而顿了一顿,竟自转过身去,吩咐一干徒众道:“撤去神品,留下人来,咱们走。”
话声一落,转身又道:“华老二,老夫看作颇有英雄气概,不忍你受刑而死,老夫坦直告诉你,本教的‘神虺噬心’之刑无从化解,你如感觉不能忍受,盼你自动前往本教报到。”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死生有命,不劳阁下挂怀,你走吧!”
这时,魔教中人早已遵命收回阮红玉身上毒物,呼延恭一声冷笑,再也不愿多言,当下由一名黄袍道人扶持,相率撤离了岘山之巅。
山风飒飒,这岘山之巅的阴霾,并未因魔教中人默然撤走,稍见开朗,阮红玉仍旧赤身露体躺在藤架之上,华云龙的脸色,更是愈来愈灰败,几乎不见一丝血气。
宣威与“麒儿”仍在怔楞之中,主仆二人几疑眼前的事实乃是幻觉。
移时,华云龙的身子微微一阵颤抖,忽然叫道:“威弟”
宣威闻声一震,急急奔了过去,骇然道:“二哥,你你怎么啦?”
华云龙愈抖愈厉害,音调也变了,断断续续的道:“我我虽胜犹败”
言犹未毕,身子一阵摇幌,显然支持不住。
宣威急急将他扶住,焦急地直:“你你究竟怎么啦?可是被那老儿震伤了?”
华云龙摇一摇头,道:“不是的,我我的毒毒胜毒”
宣威凛然一震,道:“你是说‘神虺’之毒发作了?”
华云龙点一点头,口齿启动,却是无力讲话。
此刻,他显然痛苦不堪,额上豆大的汗珠直冒,眼神早已失去原有的光彩,身躯的颤抖有增无已,宣威察言观色,顿时手足无措,失去了主宰。
“麒儿”侍立一侧,连忙说道:“小少爷,你让二公子躺下吧!二公子奋力却敌,引发了潜伏的虺毒,不适宜久战的。”
宣威连忙席地而坐,将华云龙的上体搁在腿上,然后右掌轻抚他的“丹田”缓缓地输入一缕真气,柔声说道:“二哥,你就这样躺着,让我试试看,能不能逼住‘神烈虺的蠢动。”
话声纵然柔和,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感伤,一颗晶洁的泪珠掉了下来。
泪珠掉在华云龙的脸上,华云龙苦苦一笑,道:“威威弟,愚兄自觉与你很投缘,也由衷的喜欢你,不过,男孩子该当刚强坚毅,不该轻易流泪。再说,愚兄纵有三长两短,你替我报仇便了,何须何须”
眉头忽然紧锁,呼吸也自逼促起来,话声一断,再也接不下去。
当华云龙说到“由衷喜欢你”时,宣威的脸上曾经升起一片红晕,不料言未尽意,华云龙忽又双眉紧锁,呼吸逼促,显出万分痛苦的模样。
宣威大吃一惊,失色叫道:“二哥,二哥”
华云龙扬一扬手,虚弱地道:“威弟,我我受不了,请你请你撤回手掌。”
宣威闻言移开右掌,无限关切地道:“二哥,你究竟感觉怎样么?”
华云龙喘息一阵,抬头道:“眼下是内腑奇痛,想必真是什么‘神虺噬心’吧?”
宣威眉头一皱,道:“你太好强了,二哥,依我的心意,叫那老儿交出解药,何至于徒招痛苦。”
眼圈一红,又复泫然欲泣。
华云龙再次抬一抬手,道:“不要哭,威弟,我不相信什么‘神虺噬心’之刑真能要我的命,我只信邪不胜正,我要努力将它炼化。”
宣威愁肠百结地道:“你不听那老儿说么:“神虺噬心之刑无从化解’。这是独门酷刑,不是彼此间的盛衰之理,怎能相提并论呢!”
华云龙淡然说道:“天生万物,其理相通。我不妨告诉你,愚兄曾得异人传授,另有一套大背常理的练功法门,那套独特的练功之法也许有用”
“麒儿”不解愁,但却比谁都着急,闻言之下,连忙接口道:“那就快啊!快试试看”
华云龙无奈地摇一摇头,目光向那赤身露体的阮红玉望去,道:“威弟,那位阮姑娘尚未苏醒么?”
宣威也向阮红玉瞥了一眼,随即蹙眉道:“你也真是,这时候还有心情去管别人。”
华云龙苦苦一笑,道:“威弟,你忘了愚兄此行的目的了,阮姑娘景况堪怜,她身上”
言犹未举,宣威抢着接口道:“我知道,她有机密事相告。”
回头看了“麒儿”一眼,又道:“你过去看看,那位阮姑娘怎么样了?”
“麒儿”显然也不满华云龙多管“闲事”但宣威吩咐下来,却又不能不去,他顿了一下,始才一步一顿的缓缓行去。
华云龙口注“麒儿”缓步而行,不觉暗暗慨叹,忖道:“威弟毕竟年纪太轻,感情但知贯注在一二人身上,唉!他这般关怀我,我这做二哥的,可得负起责任,开导他敞开胸怀,兼容并蓄,学习一点博爱之道了。”
岂知宣威的愁法却又不同,他见华云龙凝目而注,只当他一心悬念阮红玉的景况,不觉眉头一皱,怨声说道:“二哥怎么啦?‘麒儿’已经过去了,阮红玉究竟如何,即刻便知分晓,何须你这般全神贯注呢!你不是说另有一套炼功的法门可以炼化‘神虺’之毒么?
那”
华云龙一“哦”接口道:“那不急”
宣威大感不忿,截口唉声道:“你不急我可急响!你看不见自己的颜面,你可知道你的脸色多么吓人么?”
说得也是,华云龙此刻的脸色确是吓人至极,他脸色灰中透黑,额角青筋暴起,不时可见肌肤抽搐的现象,可知他内腑的痛苦并未稍减,而且有增无已。
自己的痛苦自己当然知道,故之宣威嗔声薄斥,华云龙不但不以为怪,其感激之情尚且又增进了一层。
但见他苦苦一笑,柔声解说道:“威弟,非是愚见不知自借,兄因那套练功法门大异常规,愚兄初初修练,刚刚入门,尚不能随心所欲”
宣威一者好奇,一者着急,未等他讲完,已自接口道:“那要怎样才行?”
华云龙道:“必得心境绝对自然宁静才行。眼下阮姑娘究竟如何,未敢断言,这等状况,愚兄实在定不下心来,设若勉力为之,那就危险重重了。”
他这样一讲,宣威竟然目泛异彩,露出错愕怀疑之色。
正当此时,忽听“麒儿”一声惊呼,大叫道:“该死,该死,小姐,不不二公子,你快来。”
华云龙凛然一震,立时便想挣扎坐起,但因蓦闻惊呼,心绪激荡过甚,只觉内腑一阵奇痛,忍不住一声闷哼,又复颓然倒了下去。
宣威急舒右掌,摸抚着他的胸口,怨声轻责道:“你看你,阮姑娘若有意外,着急有什么用?”
华云龙强忍痛楚,喘息道:“威威弟请你你去去看看。”
宣威蹙眉叹了口气,抬目扬声道:“麒儿,究竟怎么回事,你这般大惊小怪?”
“麒儿”的神情既恨且忿,高声答道:“那批人心肠好毒,嘴说放人,临走却在阮姑娘的胸口钉上一枚毒针。还在她丹田下腹做了手脚。”
宣威不是铁石心肠,骤闻此言,脸上也变了颜色,急急问道:“人呢?人究竟怎样啦?”
“麒儿”惴然道:“恐怕恐怕没有救了。”
宣威心头一寒,道:“快!快将她抱过来。”
话声刚落,倏觉两腿重量骤增,低头瞧,原来华云龙双目紧闭,仰面躺在他的腿上,再次晕厥过去了。
这是宣威最最耽心害怕的事,他先是一怔,继而身子一伏,扒在华云龙的身上,颤声嘶喊道:“二哥”接着这声嘶喊宣威泪如涌泉,终于忍不住嚎陶大哭起来。
宣威之所以为宣威,以一哭已自泄露无遗了。
原来宣威也者,并非真名,他的真名叫做蔡薇薇。
蔡薇薇乃是蔡昌义之妹,系属女儿之身。女人好哭,本是天性,尤其眼见关怀之人不听劝告,不知自惜,陷入昏迷之中,一时之间,怨忿感伤骤然涌至,任她坚强十倍,亦难自抑,悲恸涕泣,自也无怪其然。但见“麒儿”怀抱阮红玉,急急奔来,道:“小姐,二公子怎样啦?”
“麒儿”原叫“琪儿”乃是薇薇的贴身侍婢,奔近一看,不禁心头一凛,连忙将阮红玉放在地上,骇然叫道:“唷呀!这样不行,不行呼!”双膝一屈,拚命摇蔡薇薇的肩头,接道:“小姐,您这样不行,您得节哀,先看看二公子的情形再议,这样扒在他的身上哭泣不已,怎么得了呢?”
薇薇仅是悲恸难抑,神智仍然清晰的很,闻言之下,刚想抬起头来,忽听风声飒飒,一条人影泻落背后。
她心头一紧,急急搂住华云龙的身子,单掌一按地面,忙向一侧窜了开去。
只听来人急声道:“薇妹,是我,二弟怎么啦?”
薇薇一听来人呼喊,忙又足下一点,窜了回来,道:“大哥!二哥”
心头一酸,胸口一噎,又复泣不成声了。
来人一领蓝衫,腰佩长剑,正是华云龙的大哥—一华熙。
华熙是个端凝庄重,脸貌和煦的少年,他此刻站在蔡薇薇面前,目睹乃弟闭目晕厥之状,心头着实惊骇不已,但神态却是毫不慌张,这一份稳健从容的气概,即使与当年的华天虹相较,也不稍逊。
只见他目光炯炯,在华云龙脸上来回扫视了两遍,始才抬起头来,移注蔡薇薇,蔼然说道:“薇妹别哭,二弟纵然已遭暗算,但依愚兄看来,一时片刻尚不致于恶化不治。来,将他交给我,咱们先找一处避风之所歇上一歇,再作商议。”
话声中双臂一伸,未等蔡薇薇作何表示,已将华云龙抱了过来,接着扭转身躯,迳自下峰去了。
蔡薇薇先是一怔,继而强抑悲痛,一抹泪珠,默然无语地相随而行,琪儿一见,连忙抱起阮红玉,随后赶去。
一行人到达“通天教”那座荒芜的下院,华熙略一瞻顾,便在那斑剥敞天的神殿一角,席地而坐。
华熙的一举一动,皆予人一种肃穆的感觉,又因他脸貌和煦,看去平易近人,故在肃穆的神韵之中,便产生了令人不可抗拒的违拗力量。蔡薇薇本有满腹辛酸极欲待诉,华熙不作一声,也只得强自忍耐,随他坐了下去。
那神殿一角全是断砖残瓦,污秽不堪,华熙举手一拂,扫除了部份砖瓦,向琪儿招一招手,道:“琪儿过来,请将阮姑娘放在地上。”
脸庞一转,又朝蔡薇薇道:“薇妹,劳你的神,看一看阮姑娘可还有救?”
琪儿闻言,忙将阮红玉平放地上,退向一侧。
蔡薇薇黛眉深蹙,脱口说道:“二哥呢?”
华熙道:“二弟的情形较为复杂,愚兄得详加检视,阮姑娘乃是女儿之身,愚兄多有不便之处,只得偏劳薇妹一二。”
蔡薇该听他这样讲,始才无可奈何的点一点头,随即站起身子,前去检视阮红玉的伤势。
须臾,只见她神色黯然,抬起头来,道:“大哥,阮姑娘浑身发紫,‘中极穴’为阴柔指力所伤,‘巨阙穴’刺有一枚毒针。看来生机已绝,没有救了。”
华熙眨眨眼睛,默然有顷,道:“这位阮姑娘死不得,薇妹,你肯费点内力为她疗伤么?”
蔡薇薇皱眉蹙额道:“她脉搏已停,心脏半晌跳动一次,而且浑身发紫,显见血染奇毒,已经遍及全身脉络,这等情状,内力疗伤会有用么?”
华熙黯然道:“染毒不要紧,愚兄这里有丹药,怕只怕‘中极穴’伤势过重,纵然能够挽回她的性命,一身武功也报废了。”
蔡薇薇顿了一顿,道:“设能挽回性命,失去武功倒不要紧,那可以重练。”
华熙摇一摇头,道:“伤在‘中极’,足三阴之脉失去功用,‘丹田’真气无法下行,重练武功,怕是难之又难。”
他忽然轻叹一声,接着又道:“这些顾不得了,眼下救人要紧,薇妹,你多劳神。”
右手一扬,一颗药丸飞了出去。
蔡薇薇接住药丸,着急道:“不行啊!大哥,既要解毒,运功的方法我不懂啊!”只见华熙微微颔首,接着口齿启动,当即以传音之法,将那“气分阴阳”的运功之道传给了蔡薇薇,蔡薇薇也不迟疑,立即将药丸纳入阮红玉嘴内,随即跌坐在她的身侧,两手一分,右抚“中极”左按胸口,默默地为阮红玉疗起伤来。
这一段经过说来费时,实际上不过片刻功夫,华熙直到此刻,始才神色凝重地低下头去,仔细审视乃弟的伤势。
这等“失人后己”的胸怀,是他们华家的传统,也是文与华天虹夫妇的教养。这在他们华家昆仲来讲,本来极其自太君然的事,但看在旁人眼内,那就感人至深了。
此刻,在那神殿的断垣之外,恰巧有人在那里窥视。由于他们掩藏得直,华熙与蔡薇薇又复心不二属,始终未曾察觉。
那是一位豆蔻年华,手执钢杖的少女,与一位脸蒙纱巾,目光炯炯的男子。那男子中等身材,长得虎背熊腰,只因脸蒙黑巾,看不准年岁,但那少女白衣飘飘,神情冷漠,钢技之上,赫然雕着九个女鬼头面,竟是“九阴教”的新任教主梅素若。
梅素若隐身断垣之外,无疑是蹑踪华熙而来,但此刻显见目光犹豫,似有重大的事故决断不下。其实所谓重大事故,正是见了华熙无私无我的举止言行,心中感触良深,一时失去了主宰。
须知善善恶恶,乃是人之天性,梅素若纵然从小冷傲无情的教养中长大,纵然冷癖乖张,这份人类相通的本性并未完全泯灭,也就是说,是非善恶的观念还是有的,只是含混笼统,有欠清晰罢了。
这时,只听那蒙面男子悄然说道:“禀教主,时机到了。”
梅素若恍若失闻,目光空空洞洞,好似在捕捉什么?
那男子又说了一遍,岂料梅素若大不耐烦,目光一棱,冷冷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娇躯一转,反而离开了断垣。
蒙面男子大出意外,急步尾随而行,又复悄声道:“时机不再,教主请三思。”
只见梅素若身子一顿,冷然喝道:“噜苏!本教主‘三思’什么?哼!你是客卿之位,竟敢出言不逊,干涉本教主的行动?”
蒙面男子先是一楞,接着身子一躬,欲加辩说。
梅素若更不耐烦,钢杖一顿,袍袖一拂,但见她白衣飘飘,已自翩然起步,朝那山下行去。
蒙面男子越发怔楞,满脸错愕惊疑之色,却是难定去留。
正当此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临空传来,只听华熙朗声道:“姑娘请留步。”
原来梅素若一时忘情,喝声过大,早已惊动了华熙。
梅素若闻声止步,转身傲然道:“有何指教?”
华熙闻声而来,只见月光下白影拂动,未见那蒙面男子,因而断定来人是个女子,不料梅素若傲然若此,倒是楞了一下。
他为人稳健从容,虽觉诧异,却未放在心上,落身地面,随即双手抱拳,朝梅素若拱了一拱。蔼然问道:“姑娘尊姓?夜冷风紧,请问何事到此?”
梅素着冷冷一哼,道:“顾你二弟去吧!其他的事,眼下不要多管。”
此话敌友难分,华熙又是一怔,道:“舍弟不要紧。姑娘夜涉荒山,在下疑惑重重”
话未说完,梅索若忽然截口道:“那很好,午后未正,可携令弟至山下赤镇一会。”
话落旋身,就待下山而去。
华熙越发生疑,暗暗忖道:“此女可能与二弟有仇。”
忖念之中,飘身挡住去路。抱拳一拱道:“午后之约,舍弟未必能到,盼姑娘示下名讳,倘若失约,在下也好转告。”
华熙神态儒雅,气度从容,再加上词意恳切,梅素若听了,只觉无法拂袖而去,不答总是不行。
不料那蒙面男子忽然闪身而出,阴阴一笑,道:“阁下枉为华家的长子,难道连‘九阴敦’的权杖也未见过么?”
梅素若的神色顿见不豫,双目之内,冷焰电射,直向那蒙面男子扫去,那蒙面男子却是故作未见,头也不回。
华熙倒是暗吃一惊,不觉朝梅素若手中钢杖望去。
那是一根色泽黝黑的钢杖,上端雕着九个披头散发,獠牙外露的女鬼头面,神情极为狰狞。
这钢杖华熙虽未见过,却曾听过长辈们一再谈起,故而一见之下,不禁信疑参半,目光一移,复向梅素若脸上望去。
梅素若如今乃是一教之主,不能不加说明了。
只见她微一颔首,冷然说道:“不错,本座正是‘九阴教’主。”
华熙耳闻此言,不由忖道:“既是‘九阴教’主,怎地来而复去,另订午后未正之约?
这与传说的行径不尽相同啊!”疑忖中,复又重作一礼,朗声说道:“原来是教主驾到,在下少见,惹人见笑了。”
他与乃弟毕竟不同,纵有不解之处,也不肯失了礼数。
梅素若冷然挥手,道:“不必虚套,但问未正之约,贤昆仲来是不来?”
华熙微微一笑,道:“华熙不擅虚言,言必信守,未正之约,舍弟纵不能到,在下必定准时到达,教主尽可放心。”
梅素若漠然接道:“那很好,本座准时在赤镇东南侯驾。”
话声一落,袍袖拂动,飘飘然下山去了。
那蒙面人急步跟随。奔出三步,忽又回身道:“华老大,你不问区区的姓名来历么?”
华熙淡然道:“以见台言行而论,当非‘九阴教’的属下,在下本有所疑,但因兄台黑巾蒙面,似乎有欠光明,在下在下也懒得问了。”
蒙面之人听了,顿觉气血上涌,大有出手一搏之意,可是,不知是何道理,他又强自抑止满脸怒火,顿一顿足,发出一声冷哼,向华熙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急起直追,紧随梅素若行将消失的影子,星飞丸掷地奔下山去。
华熙胸怀坦荡。度量恢宏,梅素若的行径固然与传说有异,蒙面之人更是诡谲多诈,令人疑念难释,他却并未多费心思去想,一等两人的身形消失不见,便自转身疾行,朝那塌废的神殿奔了回去。
这时已是破晓时分,东方天际一线灰白,相反的,斜挂西方的月色业已昏暗不明,业已失去了原有的皎洁。
华熙在奔驰途中,心境与黎明前的月色一样,也是越来越暗淡。
这也难怪,华云龙是他的同胞手足。经过这一阵耽搁,景况如何?是否延误了救助的时机发生了意外的变化?
他迫不及待的脚下加劲,那神殿终于到了。
出乎意料之外,一切心事都是徒自紧张,原来华云龙业已苏醒,便连生机将绝的阮红玉也已得庆生还。
华熙终究是成年不久的人,意外的欣慰,令他失去原有的沉稳,只见他一个虎跃,猛然扑了过去,欢声叫道:“二弟,你大好啦?”
忽见华云龙仍然躺在地上,蔡薇薇单膝着地,蹲在一旁,不觉微微一怔,急切间身子一顿,得住当场。
原来华云龙苏醒不久,气机并未显著好转,但他听到华熙的声音,却自挣扎着坐了起来,亦自欢声道:“大哥,你你也来了?”
蔡薇薇对他关心得很,连忙挟住他的上体,接口道:“大哥到已多时,你虺毒未除,还是躺着吧!”
华云龙执拗地道:“我不要紧,我要与大哥谈谈。”
华熙见他脸色灰败的模样,急忙在他身侧蹲了下去,道:“二弟,别逞强,‘毒虺’之毒非同小可,据说娘也没有把握根除。你先歇下,告诉我,毒发时什么感觉?”
华云龙不敢违拗大哥的吩咐,只得在蔡薇薇扶持之下,重新躺在地上,喘息了一阵,始才言道:“传说之言,未可深信,大哥”
忽见华熙站起身来,脸色一整,肃然戳口道:“胡说!那是爹爹亲口说的,怎可不信?”
华云龙凛然一震,定了定神,道:“既是爹爹面谕,当然可信。大哥,这一次爹爹南来,究竟为了什么大事,你知道么?”
华熙见他皤然受教,心里顿感过意不去,乃道:“那是因为”
忽然想到华云龙自幼好胜,兼喜弄巧的习性,不觉有了警惕,因之话声一顿,朝华云龙脸上望去。
华云龙急欲知道乃父重临江湖的缘由,一时情急,脱口问道:“大哥怎么不讲啦?”
华熙察言观色,轻轻一叹,道:“你总喜欢行险弄巧,迄今不知悔改,我我这做大哥的斗你不过,只有三缄其口了。”
华云龙诡计被华熙识破,不禁讪然道:“大大哥,我是心里着急,你就”
华熙轩然截口道:“求我没用。须知你弄到如此地步,大哥我难辞其咎,再不听话,叫我如何向爹娘交代?眼下你的健康第一要紧,一切都在其次。”
他是说一不二的人,华云龙自然清楚,眼见弄巧不成,软求无用,只得强捺心神,缓缓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那虺毒发作之时,内腑似有虫蚁蠕动,感觉麻痒难耐而已,目下我己渐能忍耐了。”
只听蔡薇薇急声接口道:“不是的,毒发时你立刻昏迷不醒,决非麻痒之感,你自欺欺人,认为别人都是傻瓜,看不出来么?”
华云龙见她焦灼着急之状,连忙接道:“威弟讲得不错,麻痒仅是目下的感觉,初次发作时内腑剧痛,好似为螫所噬,久久也不释口一般。不过的感觉现在也有,你看愚兄。
他这样一讲,华熙爹爹讲的完全相符,唉!都怪我迟到一步,我我”
说到此处,他急得团团乱转,竟是无以为继了。
忽听蔡薇薇“哇”的一声哭将起来,道:“怪我,怪我,怪我听琪儿的话,未能阻止二哥赴约。”
华云龙不知蔡薇薇乃是女儿之身,听她放声大哭,不觉皱起了眉头,叹口气道:“威弟怎么又哭啦?那不能怪你,你已竭尽力心,想尽办法阻止我,是我不听劝阻,坚持要来赴约,如说有错,其错在我,谁叫我粗心大意,中了他们的圈套。”
他三人你言我语,争执至此,那阮红玉靠在墙角,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明白,华云龙所中“神虺”之毒,必是受了魔教门下的暗算。因之她眼泪汪汪,再也无法沉默,忍泣嘶声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约华公子来岘山”
华云龙一听是她的声音,顿觉心头一轻,接口叫道:“是阮姑娘么?你的伤势如何?不要紧吧?”
他是眼见阮红玉赤身露体,身上爬满各种毒物之人,如今躺在地上,看不见阮红玉的形象,只能从她嘶声叫喊的声音中听出她中气不足,耽心她元气大损,伤势仍然十分沉重,故而有此一问。
阮红玉耳闻华云龙关切的问话,再想想己身的遭遇,心中宛如刀割,越想越是伤心,越哭越发厉害,最后终于捶胸哑声叫道:“我我是个废人,是我害了你,你住断墙上撞去。毫,阮红玉已存自绝之念。
她心头方始一震,耳边已闻琪儿骇叫一声:“使不得!”接着但见华熙连连顿足,忽又长长一声浩叹,道:“都是傻瓜,都是傻瓜!蚂蚁尚且贪生,你们全将生命当儿戏,一味意气用事,钻牛角尖琪儿,快将阮姑娘扶过来。”
发生意外,这位敦厚和煦的少年也忍不住开口责人了。
这片刻间,华云龙尝到生平第一次紧张的滋味,直到他大哥浩叹薄责之声一顿,揣测阮红玉轻生未成,始才吁了口气,挣扎坐了起来。
大家的目光齐齐投注在另外一边,但见阮红玉披头散发,神情萎顿,双肩抽搐,泪涌如泉,在供儿扶持之下,正向这边行来。
来到近处,蔡薇薇第一个沉不住气,怨声说道:“阮姐姐,你怎么忽然想不开,做出这等轻生的傻事来?你若轻生,我一番力气岂不白费?大哥又何必”
再说下去,当是“赠药除毒”如何如何,不过,华熙未容她往下再讲,他烦躁的挥一挥手,道:“不要责备她,阮姑娘只是一时想不开,幸亏琪儿机警,总算没有酿成惨剧,我相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脸庞一转,又朝阮红玉道:“阮姑娘,你先坐下歇一歇,回头我另有话讲。”
阮红玉垂泪如珠,默默地颔一颔首,如言坐了下去。
这时,华云龙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投注在阮红玉身上,神色惊讶而迟钝,仿佛阮红玉已经变了一人,他已经不认得了。
事实上阮红玉确是变了一人,前此所见,阮红玉体态丰腴,娇绝如花,性情活泼,热情似火,好象靠近一点,即将被那炽热的情焰溶化,如今却恰巧相反,炽热的情焰熄灭了,丰腴的体态只剩下一付骨架,那宛如盛开中的玫瑰,突然被置于冰窟之中,刹那便自萎枯得不见一丝生气。
华云龙乃是天生的情种,骤然见到阮红玉这等模样,纵然不涉男女之私,但那怜悯之情,却是难以自抑。
他楞楞地凝视有顷,只觉心头一酸,顿时便以关切的口吻道:“阮姑娘,你现在觉得怎样?可是伤势未愈么?”
怎奈他的口吻愈关切,阮红玉的感觉愈沉痛,其中的道理,乃因彼此的想法不同,感受不一,阮红玉错将“冯京”作“马凉”认为华云龙对她情深意切,反而自感愧怍不已。
须知阮红玉在江湖上声誉纵然欠佳,但与华云龙相遇于洛阳寺时,却是处子之身。洛阳一别,阮红玉芳心默许,不幸后来魔教失身,自惭形污,本来已萌自绝之念,只因获知魔教门下别有图谋,此一图谋关乎武林之安危,华云龙一家大小的存亡,她爱屋及乌,始才忍辱偷生,俟机订下了岘山之约,殊不知华云龙纵受多方阻挠,却在岘山中了魔教门下的圈套,落得身中“神虺”之毒,如今虺毒未除,她心中引咎本深,怎经得华云龙仍然对她这般关切?在她想来,这便是情,因之误将“同情”作“爱意”自也无怪其然。
这本是南辕北辙两回事,但叫芳心默许的阮红玉醒悟其间的差别,却是难上加难,简直已不可能,否则的话,她也不致于自叹“废人”复萌轻生之念了。
此刻,但见她躯体微颤,泪落似雨,口齿肩动,欲语还休,顿了半晌,只闻得轻轻一声悲叹,接着头脸深垂,又自抽搐低泣不巳。
华云龙虽然是多情种子,却不知阮红玉乃是为情所苦,只当她伤势极重,或是感怀前此的遭遇,因之口嘴一张,想要安慰她几句。
忽听华熙躁声道:“二弟,不要扰闹阮姑娘,你自己也该好好调息一阵,以防虺毒转剧。”
华云龙头脸一点,道:“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
蔡薇薇怨声接口道:“什么分寸嘛!昨夜说心绪不宁,现在阮姐姐已经无妨了,还不趁大哥在此,试一试你那特异的心法是否有用?如若不然,也好另行设法啊!”蓦见阮红玉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道:“华公子,贱妾不敢劳你挂念,也不配劳你挂念,如因贱妾而令公子心绪不宁,耽误公子运功祛毒,贱妾真是罪孽深重了。”
华云龙频频摇头,道:“不不,你为武林安危与咱们华家的事同身侍敌,华云龙纵然为你而死也属应当,何况仅是迟一点运功祛毒而已。”
只听蔡薇薇接道:“对啦!阮姐姐,你支撑得住么?如果支撑得住,请将星宿海魔教一派究竟有什么阴谋讲一讲,否则的话,二哥恐怕仍难安心。”
这番话,何异已为华云龙的“同情”作了注解,怎奈阮红玉入了魔障,自己作俑,仍是听不出来。
但见她举袖拭面,微一沉吟道:“华公子除毒要紧,贱妾长话短说了。”
话声微顿,目光向华熙脸上望去,又道:“大公子,魔教的教主,与令尊的仇恨很深么?”
华熙点一点头,道:“想来如此,当年九曲掘宝,魔教教主败在家父手下。”
阮红玉目光一转,又朝华云龙望去,道:“从他们的谈话中听来,好象与令堂大人也有仇恨?”
华云龙将头一摇,道:“我不清楚,不过,我外祖父当年是‘神旗帮’主,也曾参与九曲掘宝之事,如说有仇,恐伯也是那时结下的。”
阮红玉幽然说道:“说起他们的阴谋,好似全为令尊令堂而起,那魔教教主对令尊令堂怀恨极深,但因自知不是两位老人家之敌,乃在暗中进行复仇的部署,一方面督令门下徒众勤练武功,培养毒物,另一方面扣押人质,暗蓄死士,如今这份力量已经相当的大了。”
蔡薇薇道:“阮姐姐,这些不必讲,请讲他们的阴谋吧!”
阮红玉轻轻颔首,道:“他们的阴谋,大致可以归纳成明与暗,以及半明半暗三部份。
暗的部份,早于十年之前就在进行了。”
华云龙翟然一震,道:“十年以前?那么明的部份呢?”
阮红玉道:“明的部份关系整个中原武林,那是‘雪耻复仇’以后的事,他们想统制中原武林,任其驱策与宰割。”
蔡薇薇冷声一哼,道:“野心倒是不小,可惜不自量力。”
阮红玉幽幽一叹,道:“不能这样讲,据说他们控制了一批功力极高的武林前辈供作前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中原武林可就惨了。”
华云龙耸然动容,道:“竟有这等事?阮姑娘可知是些什么人?”
阮红王道:“这一点好似极端机密,房兴他们也不清楚。”
蔡薇薇却是不信,频频摇头,道:“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阮红玉目光一转,朝蔡薇薇望去,似欲加以解说。
但听华熙接口道:“阮姑娘请往下讲,何谓半明半暗?”
阮红玉转过脸来,道:“眼下他们正在进行的就是半明半暗,其中明的一半,就象房兴等人一样,各由三五个魔教门徒配予一个汉族败类形成一组,赓续前来中原,一面试探中原武林的实力,一面相机掳劫贤昆仲,以备不敌令尊令堂时作为人质,俾得全身而退,据说这些人计有三四十组之多。”
华熙一面谛听,一面颔首,阮红玉说到此处,忽然轻声一叹,始又接道:“说起来,可怕的还是其中暗的一半。他们扣押了不少中原武林不肯臣服之士,以其生命为要挟,裹胁其门下子弟儿女,暗中向你们华家寻仇,这一部分的力量经营最早,目下也已发动,象这般敌暗我明,那是防不胜防了。”
华云龙暗暗忖道:“原来薛娘主仆与我为仇,乃是受了魔教的逼迫,这般讲来,我那相助她们主仆的抉择,倒也算公私两宜。”
她心中在想,口中说道:“魔教教主的计谋这般周详细密,足见是奸诈狠毒的为人,我华炀倒要斗他一斗,阮姑娘,你还听到些什么?”
阮红玉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暗暗为他着急,却又不便形之于色,顿了一顿,幽幽说道:“昨夜初更时分,有一蒙面男子晤见房兴,那人自称是‘玄冥教’的属下,他走了以后,房兴随即下令扣押贱妾,施以毒刑。如今想来,两教之间,谅必也有勾结。”
华云龙眨眨眼睛,道:“那男子何等模样?什么名字?姑娘可曾见过‘九阴教’的人与他们往来?”
阮红玉道:“那人中等身材,步履矫健,看去年纪不大,姓名却不知道,至于‘九阴教’的人,贱妾未曾见过。”
忽见华熙抱拳一拱,道:“多谢姑娘了,在下须得即刻下山,不克奉陪,如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请与舍弟相商,在下定当有所报命。”
脸庞一转,目注华云龙,又复接道:“二弟,你陪阮姑娘谈谈,不过,阮姑娘武功初失,身体亏虚,不宜谈得过久,你也不可逞强好胜,如果真有什么特异的内功心法,不妨从速试上一试。”
华云龙身中虺毒,目力大不如前,一直看不出阮红玉武功已失,贸然闻知阮红玉失去武功,不觉惊疑参半,迅即脸庞一转,骇然朝阮红玉细细望去,华熙下面讲些什么,他根本未曾入耳,倒是蔡薇薇觉得华熙突然急于离去,心中疑念丛生,因之未等他将话讲完,已自急声道:“大哥,什么事这般着急?须得立刻下山?”
华熙望一望天色,移目注视道:“愚兄与‘九阴教主’订有未正赤镇之约,现在已近午时初到,再若不走,怕要失信于人。薇妹,我走了以后,二弟与阮姑娘,烦你多加照拂。”
“九阴教主”几个字,令华云龙心头大震,只见他讶然回目,急急问道:“什么?大哥与‘九阴教主’有约?约在赤镇?”
华熙微一颔首,道:“是的,黎明之前,‘九阴教’主偕同一个蒙面人在此现身,她约我带你前去赤镇一会。”
华云龙挣扎起身,道:“那我也去。”
蔡薇薇连忙将他扶住,急声道:“你不能去,虺毒来除,你去有什么用?”
华云龙大为着急,道:“你不知道,那女子乖癖冷傲,大哥过于忠厚”
但见华熙肃容截口道:“二弟,刚叫你不要逞强好胜,你又忘怀了?”
华云龙张口说了个“这”字,华熙已自作势阻止道:“不必说下去,‘九阴教’纵然乖癖冷傲,我自有应敌之策,你若未忘家训,那就安心在此调息,等我归来。”
“家训”两字份量是极重,华云龙得在当地,无词以对。
华熙话一讲完,随即向阮红玉道了一声“姑娘保重。”又向蔡薇薇道:“偏劳。”当下撒开大步,迅即离开这座坍废的神殿,直向山下奔去。
华熙走了半响,华云龙仍是不言不动,蔡薇薇为了打开沉寂的局面,命琪儿取了几份干粮,分给几人食用。
用毕干粮,蔡薇薇无话找话,道:“阮姐姐,小妹无能,害你失去武功,你不怪我吧?”
华云龙显然一怔,目光转动,直楞楞向她望去,她却故作不知,星眸一瞬不瞬,凝注在阮红玉脸上,静待她的答覆。
阮红玉真心真意,老老实实的欣然一笑,道:“贤妹这样讲,那是故意挖苦我了,我这条贱命,蒙你们主仆二次相救,纵因心灰意懒,未曾言谢,这份恩情,却已刻骨铭心,终身也难忘怀,设若因为失去武功,在暗中见怪贤妹,岂不成了禽兽啦!”
蔡薇薇意不在此,却仍故作欢畅,笑盈盈的道:“那就好,小妹放心了,阮姐姐,你身子虚”
言犹未了,忽见华云龙举手一指,上体往后一仰,道:“嗨!我想起来了,原来你”他那一“嗨”声音很大,蔡、阮二女齐都一怔,蔡薇薇螓首抬处,但见华云龙的手指正是指向自己,不禁沉声道:“‘你’什么?我道你永远不开口了哩!”
华云龙对她发嗔之态恍若未见,逞自接道:“原来你是昌义兄的妹子,哈哈!装得好象。”
举手一抓,一把就将蔡薇薇头上的方巾抓在手中。
头巾被揭,秀发披肩,蔡薇薇不由一怔,一怔过后,倏然脸泛桃红,顿觉又羞又急,双手乱抓,身子一仆,就向华云龙怀里扑去,不依地道:“你你”华云龙哈哈一笑,两掌一伸,抓住了她的双臂。
他是个挑达不羁的性子,这一发现,心里一高兴,所有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此刻,他已蓄意调侃蔡薇薇一番,俾得尽情一乐,怎奈虺毒未除,力不从心,承担不住蔡薇薇扑来的娇躯,两人的掌臂甫一接触,便听他“啊唷”一声尖叫,人已往地上倒了下去。
这一声尖叫,顿今蔡薇薇心头猛震,急忙一阵挣扎,意图站起身来,不料忙中有乱,倒下去时尚是侧身,这一阵挣扎,不但未能站起,反被华云龙的身子压在下面。
只听阮红玉惶然道:“薇妹,华公子虺毒未除,你别乱动,小心伤了他。”
不叫还好,这一叫喊,蔡薇薇越发羞恼,恨不得一脚向他喘去。
琪儿连忙起身,相帮华云龙缓缓坐起,蔡薇薇身子一翻,单掌一按地面,急急飞跃起立。
但见她举手一掠鬓发,嗔声叱道:“你你你欺侮我。”
倏然身子一转,掩面哭泣起来。
只听华云龙喘息不已,道:“我我怎么怎么”
蔡薇薇猛一跺脚,激愤地道:“你还要讲,不是欺侮是什么?”
华云龙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力不从心贤贤”
蔡薇薇霍地车转身子,饮泣恨声道:“好!你讲,要讲就还我一个道”
“理”字尚未出口,忽然目光一楞,张开嘴巴接不下去。
原来这一阵挣扎滚动,华云龙早已脱力,此刻,但见他眉头紧蹙,嘴角颤动,额上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抽搐不已,显而易见,他那体内的虺毒又发作了,他正遭受着无边痛楚的煎熬。
阮红玉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能见到蔡薇薇发楞的神情。不觉凛然道:“薇妹,华公子怎么样了?”
蔡薇薇木然应道:“他他”
突然泪落如珠,猛起冲了过去,抱住华云龙的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阮红玉心头大震,急声叫道:“薇妹,镇静些,可是华公子虺毒发作了?”
蔡薇薇一味嚎啕大哭,却不回答。
阮红玉终究年龄较大,是个经过风险的女人,她内心纵然惊恐,总算仍能沉得住气,但见她缓缓起立,缓缓的走了过去,轻轻抚摸着蔡薇薇的肩头,肃然讲道:“薇妹,你节哀,这样不但对华公子有害无益,也折伤自已的身体,快起来,咱们商议看,该怎么办。”
蔡薇薇这才抬起头来,仰面嚎哭道:“他他不听话啊!”阮红玉点一点头,道:“薇妹是讲,华公子不肯运功除毒么?”
蔡薇薇双肩抽搐,哭泣道:“他自己讲,有一套异于常规的内功心法也许有用,可是可是”
言犹未毕,忽听华云龙有气无力地道:“我让我试试”
她二人骤闻此言,不觉同是一怔。
俄顷,蔡薇薇破涕为笑,怨声嘀咕道:“你啊淘气鬼!”
嘀咕声中挥一挥手,示意琪儿退走,自己也轻轻巧巧站起身来,在阮红玉耳边细语了几句,然后携手而行,退立一侧。
那是在为华云龙担任护法之职了。
然而,蔡薇薇一双星眸,却是深深盯在华云龙脸上,观察他脸上的变化,了不稍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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