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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众人希望她回陈府住下,阿姒虽有此意,但因今日太过突然便暂且推拒。
马车驶出巷口。
陈府前,二夫人阮氏看着阿姒的背影,对丈夫道:“这孩子福大命大,不过她真失了忆么?”
陈仲敬心不在焉地挥挥手:“那还能有假?失忆了也挺好,挺好,如今孩子回来了,我们好生待她便是。”
阮氏嗤道:“夫君怎瞧着有些心虚,难不成有别的事瞒我?”
陈仲敬拉下脸。
“我外头没人!少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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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万丈,将整座城都映得金碧辉煌。陈彦护送阿姒回水云苑,半路上他起了兴致邀阿姒赏灯,少年话还是那么密:“后日便是上巳,届时长姐势必也要出宫,我们几人好好聚上一回……”
说着,他忽然打住。
阿姒侧目望去,见这厮竟露出些局促和羞赧。顺着他视线,她看到前方喧闹处立着的三人。
晏七娘晏薇。当初在南阳时与她有些往来的晏十娘晏宁。
以及,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人。
晏书珩还未看到他们。
他嘴角噙着笑,正替两位族妹把高处够不着的花灯取下。
不得不说,是个温柔好兄长。
可这与她有何干系呢?
阿姒不欲掺和他们的热闹,想趁晏书珩没看到她时离去。
但陈彦看到未婚妻子,像飞蛾见着烛台。顾及晏薇害羞,他灵机一动,朝着三人的方向朗声叫唤。
“阿姒快看,是长公子!”
第63章
当此那霎,晏书珩望了过来。
灯光将他侧脸映出一道朦胧金边,柔和蒙昧,他的视线越过隔在两人中间的众多行人过客,定在阿姒面上。
像一只箭。
阿姒简直想与九郎断绝兄妹关系。
三人很快到了跟前。
依次问候过,九郎哄着晏七娘到别处赏景,只剩阿姒和晏十娘。
及那个笑吟吟的晏书珩。
晏宁拉住阿姒:“那日赴宴时便想见见姐姐,苦于没有机会,姐姐不是姜氏女么?怎成了陈家的女郎?”
跟前的青年含笑而视。
纵使阿姒没抬头,也能想象出他温柔实则悠然看戏的神情。
但她暂无心与他计较。当初在南阳见过她的外人中,除去晏氏几人,剩下的便是多半因为战乱而死的殷氏子弟。
出于谨慎,她得斟酌回答,否则有心之人指不定会查出阿姐是先帝妃子的事。阿姒便模棱两可道:“阿姐说我当初是被抱错了,可我自打几月前出意外后便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在她的有意引导下,晏宁了然点头:“想来定是阿姒姐姐和姜家的孩子抱错了!对了,这位是我长兄,他还送过你簪子,不知你可记得?”
阿姒自是“不记得”。她要借故离去,晏宁拉住了她:“你九哥会佳人去喽,此处人多,阿姐不妨同我与长兄一道,横竖九郎也会把七娘送回我们身边。”
三人到了一处乐馆。
这处乐馆高雅贵气,往来的都是衣着贵气的达官贵人。
侍者认识晏书珩兄妹,熟稔地领着他们穿过转过几处楼梯,到了雅间内:“长公子,两位女郎,近日乐馆新得了一种酒,名为‘醉生梦死’,可勾起过往种种美好之事,二位可要一试?”
十娘跃跃欲试,征询看向阿姒。阿姒想起过去两次因酒而生乱,忙摇头:“我不会饮酒,二位点吧。”
一旁晏书珩低声笑了。
“我怎记得,女郎酒量甚好。”
阿姒和气道:“我失忆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如今实在不胜酒力。”
见阿姒不要,十娘体贴地就着她:“那阿姒姐姐我们一道饮茶。”
茶酒端上,乐伶抱着琵琶入内,阿姒端出陌生人该有的拘谨,借听曲置身事外。晏宁亦入神听曲。
唯独晏书珩安静独酌。
几曲毕,雅间重归安静。
乐伶退下后,晏宁兴致缺缺:“这几首曲子虽妙,但太过匠气,不如长兄随手一奏来得高妙。”
一扭头,见长兄正悠闲地以手支颐,玉白长指捏着酒杯,独自酌饮。他的眸子定定的,一刻不离阿姒。
乍看温和有礼,可细瞧之下会发觉他目光幽暗,要把所有光亮吸走。
而阿姒则全然当他不存在,垂目把玩着手中茶盏。
分明互不干涉。
可二人间却有暗流涌动。
时光凝滞。
雅间内好似只剩这二人。
夹在两人中间,气氛如此安静着实叫人尴尬,晏宁想着不如叫乐伶再弹几曲。便出了雅间,恰巧撞见个相熟的贵女,拉着晏宁要去她所在雅间说事。
晏宁想起当年长兄便曾送过阿姒姐姐步摇,还有那日赏春宴,长兄随口一句“弦随心乱。”说不定他们之间真有些什么,便狠心随好友暂离。
雅间内,气氛更为诡异。
晏书珩一反赏春宴重逢时的偏执强势,不打扰阿姒,只自斟自酌。
可他看着她的目光却越发迷离。
好似阿姒是幻象。
阿姒等了好一会未见晏宁回来,少了个人,她和晏书珩间似少了一道墙。
他的目光更肆无忌惮了。
阿姒如坐针毡。
她趁他未反应过来,从席上弹起,惊兔似的出了雅间。
晏书珩未曾跟上来。
阿姒立在雅间外的游廊上,虽暂松一口气,但心乱如麻。
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平复下思绪,一转身,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纨绔子弟勾肩搭背走来,见到孤身一人的阿姒,惺忪醉眼一亮。
阿姒太熟悉这种眼神。
当初流落在外时,这要扒开她衣衫的目光曾一度是她的噩梦。尽管如今她身份贵重,但仍下意识忌惮,什么也顾不上,扭头跑回雅间。
晏书珩正懒散地卧在席上,一手支额,阖眼闭目养神。玉山微倾,白衣墨发,蜿蜒散在席上。
他手边,倒着个空荡荡的杯盏。
阿姒入内时,他并未睁眼,亦未出声,活脱脱一樽白玉雕像。
不知是装睡还是真醉倒了。
不过睡着的他,倒比醒着的他讨喜。阿姒轻手轻脚地坐回原处。
见他仍未醒,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他似乎比几个月前清瘦了,也清冷了些,更让人瞧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失忆前后的记忆交织,阿姒发觉自己比从前更不了解他。
滴漏声声,滴答、滴答——
阿姒盯着他。
像在读一本如何也读不懂的书。
怔忪时,青年长睫轻扇。
阿姒回避不及,对上他带着醉意,迷惘困惑的眸子。真是奇怪,这双眼不笑时,反倒没那么令人戒备。
阿姒自然道:“你醒了?”
他怔了怔,如长梦中初醒,眼中是不知今夕何夕的怅然。
“又是梦?”
“原来醉生梦死是这般。”
他喃喃自语着。
阿姒不明白。
他竟醉得这样厉害?
她不与醉鬼一般见识,平心静气道:“不是梦,是你醒了。”
他笑了下。澄澈的眼眸在烛光映射下,晕出暧昧诱人的光。
阿姒又开始不自在了。
心里恶意地想着,他一直醒不来便好了。当一樽不会说话,不会睁眼的玉雕便挺好——因为无论是他那双眼,还是那张嘴,都似漂亮的罂粟,沾着毒。
那道白色身影一动,她还未顾得上反应,眼前闪过星光。
天旋地转。
阿姒后背贴在席上,脑后将要磕着席上,一只温热的大掌垫了过来。
他的身子重重压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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