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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新城郡主府上接妹妹们回家的宋家三公子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夷安看着兄长有点儿疑惑地摸着头,便担心地问道,“春日寒凉,可别叫三哥哥受了风寒。”
“无碍。”宋衍迟疑了一下,见罗瑾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往夷安的方向看,抿了抿嘴,与妹妹一个询问的目光。
“你赐婚了,我还未恭喜你。”罗瑾面上已经全无痕迹,看着对面柔媚可爱的少女,眼里泛起了淡淡的温和,轻声道,“不要听外头的传言。六表哥……”他顿了顿,缩在袖子下头的手握得紧紧的,慢慢地说道,“当初在山东住在我家,是难得的规矩人,也不好美色,行止尊重,就算是待我们也并不轻慢。”
他有些难过地发现,原来许多次与她说话,这最后的道别,是他最流畅的一次。
也是最痛苦的一次。
“对不住。”夷安敛目,看着面前仿佛与从前不同,长大了一样的秀美少年,低声说道。
“没什么对不住的。”罗瑾微笑道。
他看着天光之下的少女,仿佛与自己离得越来越远,心口疼的厉害,却继续说道,“你我,本就不合适。”
见夷安沉默地看着自己,他脸上微红,有些羞涩地说道,“从前虽然知道你厉害,只是也没想到这样。”他的脸上有些畏惧地看着夷安,抖了抖身子小声说道,“你踩断了人家的腿呢,我听见了,竟觉得有些不认识你了。”他笑了笑,轻声道,“厉害可以,可是却也厉害得太过。”
夷安看着这少年的脸上生出惶恐,顺着他说道,“确实。”
少年仰起头,胆怯地笑了。
“日后,不要再相见。”夷安看着面前这个用力地叫自己不要愧疚的少年,终于狠心地说道,“再无瓜葛,我只望你能寻到真正值得托付的女子,好好地过日子。”
“待我高中,就求母亲给我定亲。”罗瑾红了脸,有些羞涩地说道,“阿婉竟然定亲在了我的前面,母亲偏心。”他笑了笑,这才对着夷安点头,那双秀美的眼睛里没有半分迷恋,只有清澈见底的温和,见妹妹低着头飞快地拭去了眼泪,他却只当没有看见,与众人说道,“母亲病了,我去见母亲,就不留着说话儿了。”
夷安看着他匆匆地走了,将目光投在郡主府上的大片盛开的桃花上,只觉得开到糜荼的红色的花海是她对这少年最后的告别。
“哥哥是个真心人,”罗婉温声道,“他说放下了,就真的放下了。”
夷安微笑颔首,不再看罗瑾的方向,与罗婉道别一同回家。
这是她最后会与罗瑾的见面,日后如何,哪怕他真的放不下,她都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萧翎,才应该是她最重要的人。
若不能对萧翎一心一意,那么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
她是个心肠冷淡的人,这一生,只会把她的夫君装在心里头。
回到家中,夷安就见大太太正等在家中与萧翎说话,那冷清的青年手中握着书卷,侧头恭敬地与大太太低声说些什么,见到从外头缓缓而来的少女,这青年的眼睛骤然发出了喜悦的光芒,上前扶住了夷安,见她神色疲惫,却什么都不问,扶着她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才低声说道,“你上回说喜爱看札记,我往书院去瞧了一回,有些仿佛是新成的书,想来你会喜欢。”
“多谢你。”夷安稳住心神,微笑说道。
萧翎低头看着她,目中生出了一丝温柔。
“你不问我?”夷安见大太太手中拿着一封书信看着,便与萧翎含笑问道。
“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就足够了。”萧翎握紧了夷安的手,轻声道,“只要你的心里有我,就好。”只这样,他就已经欢喜。
“你日日来,府中无人与你计较?”夷安在这青年晶亮的目光里有些心跳,便转移话题,含笑抬头,一双眼睛里全是揶揄,见萧翎低着头不说话,便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别叫别人与你生事。”
“我虽是子,却也是御封的郡王。”萧翎摇摇头,坐在夷安的身边说道,“府中兄弟只我一个有爵位,谁能与我如何呢?”
话不是这样说的,哪怕是做到了亲王呢,若是烈王不待见,那府里只怕也是不把萧翎当做正经主子的,然而夷安知道萧翎不叫自己忧心,这才取了他手中的书来,转头与大太太笑道,“今儿见了阿婉,听着她说话,就知道她的那表哥是个极好的人。”
“那孩子温柔和善,是个有后福的。”大太太对罗婉没有偏见,相反其实是十分喜欢的,闻言便含笑说道。
她手中将书信往桌上一旁,这才与夷安笑道,“你们的那两个哥哥真是不省心的人,这在关外竟发了疯似的,这不……”她指了指书信,目光落在了神色不动的萧翎的身上,笑道,“前儿冲破了蛮夷的大帐,得了不少的宝贝,说是虽没有金陵的细致,然而却有粗蛮之趣,又稀罕些,给你们玩耍赠人。”
见夷安去看那书信,大太太修长的手指扣住了上头大部分的字迹,把兄长们关于萧翎竟然敢顶着黑眼圈搞宅斗的破口大骂都掩下了。
至于什么“殷勤的家伙不要相信”,“哥哥们是无辜的”,“好有心计的人呐!”等等等,大太太觉得还是不要叫闺女知道了。
这些送来的东西,叫大太太有些无奈地想着,只怕也是争宠之物了。
夷安果然欢喜,抚掌笑道,“我就知道哥哥嫂子们最疼我们。”
说完,一叠声地叫人抬了箱子进来,就见满满的极箱子,里头大多是镶嵌着许多宝石,刀锋雪亮的弯刀,四周雕琢着古怪图腾的金银器皿,狰狞神秘的宝石面具,又有许多的打磨出的一块块的宝石或是兽牙兽骨之物,风格确实与京中不同,择了其中的有趣的东西分出来,留着给四公主,夷安这才将剩下的与姐姐分了,在一旁看着一只玉杯把玩。
失了宠的清河郡王沉默地看着这些东西,感觉到了兄长们深深的恶意。
“你喜欢,我那儿还有。”努力想给自己争取一把的郡王殿下,便在一旁轻声说道。
“哥哥给的就够了。”夷安见听了这句,青年的脸色暗淡了,咳了一声,摸了摸他的修长的手,又欢天喜地地看自己手上的东西了。
“哥哥们如何了?”夷安欢喜了一会儿,急忙问道。
“好着呢。”大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女婿垂头丧气,这才与闺女笑道,“阿翎当日本就冲破了主力,如今清扫局势,也并没有什么危险。”
她唯一想着的,就是虎踞关算是几关之中难得的繁华之地,处于金陵,那可是个膏粱繁华之处,又气候宜人,有益将养,这日子过得不那么紧张了,很该叫儿媳妇儿们调养身子,争取生个小乖孙来玩耍。
对于大太太与自己的称赞,萧翎默默地受了,正要与夷安说话,却见一个圆滚滚的肉球从外头滚进了,一头滚进了夷安的怀里,两只肥爪子抓着一叠纸献宝道,“安姐儿,舅舅全都会背啦!”
他也顾不得萧翎有些扭曲的脸色,小嘴巴吧嗒吧嗒地开始把白日里夷安教导的那些文章顺溜儿地背了一遍,又解释了其中的含义,见夷安满意点头,这才奋力爬上了外甥女儿的膝头,左右四顾,很有骄傲的模样。
萧翎面无表情地看了七皇子许久,转头不说话了。
大太太看的可乐,却只当没看见,正与夷安笑道,“前儿事儿多,也不得闲,这如今你在家中,很该拜见你外祖一家了。”
从前她不着急,不过是夷安忙着天天与人死磕,如今该死的都死了,该失宠的听说已经失宠,她的那好二叔得了乾元帝的呵斥,一家子都如同惊弓之鸟,便觉得心情通畅了,此时与夷安笑道,“你外祖母使人来,直说我把你藏着掖着,我想着也是,这一家人见了面,日后才好亲近。”
“早该拜见了。”夷安便笑道。
“你这辈儿好几个表哥,日后都是你的靠山。”大太太实在是看见兄长的好处了,与夷安笑道,“这许多的兄长,谁还敢在京中与你啰嗦呢?”哥哥多了才是底气不是?
“母亲说得对。”夷安只觉得身边青年的气息都一窒,浑身变得僵硬紧绷,不由坏笑道。
萧翎觉得兄长这种生物有点儿可怕,低头试探着将手放在了夷安的指尖儿上,见她没有丢开自己,扭头与大太太说话,这才大着胆子将手覆在了心上人的手上。
夷安一脸复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从前那个纯情的,只知道远远站着的青年哪里去了呢?
萧翎对上了夷安的目光,耳朵尖儿慢慢发红,却没有收手,顺便在心里感激了一下唐天友情贡献的《如何无声无息与心上人亲近十八计》。
深藏功与名的唐将军在小伙伴儿们中间打了一个打喷嚏,觉得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个什么,他家王爷,不会觉得自己很给力,继续跟自己求计策吧?
作为一个也没有心上人的纯情青年,唐将军觉得胡说八道什么的,千万不能被拆穿。
正在心中流泪的唐天不必细表,只此时,大老爷一进门就见着了闺女叫狼崽子握住了手,就十分不高兴了,沉着脸看了看萧翎,他便冷冷地说道,“该用晚饭了。”
“上回的八宝鸭子很好。”萧翎拒绝听出这是在逐客,很有主人范儿地与夷安镇定地说道。
这几日正馋着鸭子的长安县主与七皇子殿下摸了摸嘴角的口水,用力点头。
大老爷气得半死,沉默地坐在大太太的身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子,觉得很该修书一封,叫儿子们继续争宠。
因有萧翎在,大太太这次就很上心,预备了满桌子的菜,就见桌上青年沉默低头,迅速地进入了状态,与大老爷较劲儿一样剔鱼刺儿扒皮地与夷安,如同找着了人生的真谛。
夷安在姐姐嫉妒的目光里心安理得地张大了嘴,等着投喂。
萧翎只觉得夷安这样等着叫人喂食的模样十分可爱,虽然中间有一只特别烦人的肥皇子也一同张大了嘴巴嗷嗷待哺,清河郡王还是忍了,喂饱了媳妇儿,这才在大老爷十分生气的目光里心满意足地告辞,一路缓缓地回了烈王府。
才回到烈王府,萧翎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自己的院子前头,正有两个高挑的青年徘徊,正是萧安与萧城。
这两个当日与自己一同往山东去,闹出了不小的风波,萧翎只觉得厌烦极了,此时便冷淡颔首道,“见过兄长。”
“六弟从做了王爷,这气度就不与从前一般,越发的矜贵,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
萧城有些嫉妒地看着面前的弟弟,想到这个一个如同下仆的弟弟,如今竟已是郡王,远远地压制了自己兄弟,又要迎娶薛皇后宠爱的长安县主为王妃,心里就恼怒,想到萧翎从前,就认为这弟弟藏奸,此时见萧翎气息温和,也没有之前的戾气,便冷笑道,“这是又从平阳侯府回来?六弟对这亲事,还真上心。”
平阳侯府的嫡女呢!想到自己不过是要娶一个妃子娘家的女孩儿,萧城就觉得老天不开眼。
他的血脉也很尊贵,为什么赐婚却赐给了萧翎?
“既然是赐婚,自然是要看重。”萧翎淡淡地说道。
“这位长安县主,还与大哥有亲。”萧城见萧翎眯着眼睛看过来,心中竟陡然一缩,却还是继续讽刺地说道,“六弟的正室不过如此,她的那姐姐竟只配与大哥做个妾罢了!”
这话中充满了恶意,显然是在侮辱,然而萧翎却面不改色,并不多言。
这种纹丝不动的模样实在叫人气恼,萧城眼珠子转了转,见萧翎的腰间垂着一个云锦荷包,目光就一闪笑道,“六弟从前从不用荷包,怎么这个不同?”
他一边说一边嬉笑地往萧翎的腰间探去,转头与也笑嘻嘻的萧安笑道,“该是哪位佳人与六弟的?也叫咱们兄弟开开眼界,看看这风流韵……”正说到此处,只觉得手腕上突然传来了一股巨力,那仿佛能把手腕都掐断的力量叫萧城惨叫了一声。
“你做什么?!”见萧城瞬间就被萧翎摁在了地上,一只手背在身后扭成了诡异的形状,惨叫连连,素来不将萧翎放在眼里的萧安脸色就变了。
“叫二哥知道,弟弟不是什么都能开玩笑的。”萧翎的声音冰冷刺骨,再一用力,竟将萧城的指骨掰断,听着兄长的惨叫,他听得多了,竟没有半分涟漪,平静的模样叫萧安心中生出胆寒。
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这青年才听见这如同美艳厉鬼的弟弟继续轻声道,“弟弟丑话说在前头,从前兄长们对我轻慢,都随意。只是日后,若是叫弟弟听见与我家王妃的一丝半点,”他顿了顿,抬眼,目中泛起了淡淡的血色,轻声道,“就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了。”
“你!”萧安见自己竟然被这么个卑贱之人唬住了,顿时气得要死,跳脚道,“你竟然这么对自己的兄长!”
“兄友才能弟恭,也只望兄长们别叫我不高兴!”萧翎松开了萧城,见他倒在地上翻滚,面上却平静极了,小心地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这才摸着腰间夷安与他的荷包不说话了。
正冷眼看着萧安去搀扶萧城时,萧翎却听到远远的一声呵斥,就见不远处,一个面容恼怒的男子大步而来,见了两个儿子狼狈的模样,这男子一转眼,一个耳光就向着萧翎的脸上抽去,骂道,“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