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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父亲叹了声:“汉辰这畜生,我并不担心他带兵打仗的能力,只是他毕竟青涩缺些历练。我头疼的是,他这不知好歹进退的性子,若不管教过来,将来要吃大亏。从前小七在,还有个能降伏他的人;现在没了小七,怕连我这当老子的有时都奈何他不得。小于子你就能降伏他了?”
“杨大哥总对远骥讲当年随袁大人出征蒙古驯烈马的故事。这降伏宝马良驹虽然费些气力,可也是种乐趣。汉辰是杨大哥的爱子,远骥只怕大哥不舍得。”
“你小子,既然你大哥也来信催,你又看好那畜生,你就带他走吧。放他在家里,我看了也心烦。”父亲一句话,汉辰心里一震,难道父亲真肯放他去外蒙古收复疆土?
晚上,汉辰被父亲叫到书房。先是讲了一番昔日杨家祖先开疆拓土的光荣历史,然后又讲了七叔杨焕雄年轻时如何立功扬名,最后落到了正题。
“北洋政府决定发兵外蒙古了。如果再不出兵,外蒙古迟早被日本人和俄国人占领。现在日本已经不停的以白饿匪患影响了日本侨民安全为借口,频频向外蒙古发兵驻军。”汉辰听得专心致志,平日跟随父亲左右,对西北的局势他也有所耳闻。
“于远骥已经筹集了两个旅的兵力,装备军火都是德国进口的先进武器,志在必得去收复外蒙古,断了日本人的念头。你秦干爹派立峰去军中打练,你姑爹也让凌灿随了去。前些时候,你秦干爹点名要你去。我怕你给杨家丢人,没同意。这不,于远婢令亲自来了。放了你。我怕你小子在前线丢尽杨家的脸,不放你又驳了远骥和你干爹的面子。你自己地意思呢?”
汉辰听了父亲奚落的口吻。静静的说:“汉辰听父帅安排。”
“畜生!”父亲怒喝一声:“你若是去了军中,做出贪生怕死,有辱家门地事情,看爹如何拾掇你。静静的凝视儿子片晌,杨焕豪缓和了口气说:“去吧。让你媳妇和你娘给你收拾些衣物,快些走吧。男孩子,不能总捆在家里,是要放出去养地。你你的病自己留心,别复发夫说,北地干燥,不像南方潮湿,利于你养病。去吧
汉辰诺诺的出门,在门口回头看时。父亲已经扭过脸在拭泪。汉辰心里忽然生出股莫名其妙的伤感,不知道此行去外蒙古,枪弹无眼。会不会是父子诀别了呢?
这两天,大表哥凌同他朝夕共处讲着各种趣事。自然提到了姑母指责凌表哥为姑爹纳妾的事。
“说来我冤枉呀,那个女人哪里是给老头子物色地。那是在天津时。小段送我的。我带她回了云城,安置在外面,却不巧带了她的照片在袖子里忘记拿出去。同我爹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吓了我一头冷汗,就急中生智说,这女人是我为他物色来的。”
汉辰听得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好在我脑子快,不然就要挨鞭子了。结果,躲了我爹的打,我老娘听说我给我爹找了房外室,又给我一个嘴巴。这当儿子的,容易吗。”许凌一阵调侃,汉辰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房间里守着红红的炉火,看了沉默不语的汉辰,许凌劝他说:“你就别同舅舅赌气了,这胳膊怎么也拧不过大腿。要说我大舅还是不错了,你要摊上我爹,唉。那真是许凌欲言又止。我听我娘讲,大舅小时候也淘气,那可比你调皮,也没少被外公狠打。可大舅对外公是极孝顺地,特别是外公娶了小七他娘入门后,那女人对大舅可是狠毒之极,大舅也没为这个对外公有过怨言。”
见汉辰不置可否的笑笑,那神色充满了不屑。许凌逗他说:“我娘说,大舅小时候最调皮的一次,是跟私塾地夫子斗法,被夫子告了状,挨了外公的打。后来大舅就抓了百来只萤火虫,你猜他干什么?”
看了许凌按奈不住地诡笑,汉辰耷拉了眼皮还是不作声。
“大舅把那百来只萤火虫揉烂了,涂在脸上夜里扮鬼,爬到那教书先生地床前。那夫子一睁眼,妈呀!吓得哭爹喊娘的惊个半死,都尿了床了。”
汉辰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忙忍住笑
“唬你是小狗呢,过去我娘总念叨,说这若提到调皮捣蛋,大舅那是鼻祖呀,没个能跟他比的。我娘还总夸龙官儿你乖觉懂事,是杨家的宁馨儿,让父母省心呢。听我娘说,当年外公就是拿大舅没个办法了,打都打疲了,他还是变了法的淘气。后来赶巧大舅十多岁那年,袁项城大人就是后来的袁大总统来杨家拜访,袁大人的叔叔同外公是故交。这袁大人一见大舅那虎头虎脑的样子就喜欢,大舅也同袁大人投缘,这样大舅去随了袁大人去军中历练了。不想才到北平,赶上袁大人奉旨去朝鲜平乱,就把大舅也带去了朝鲜。这一去就是十年,没想到大舅就这么着一步步登天,混得衣锦还乡了。”
汉辰想想,似乎隐约听七叔和大人们提到过只言片语,关于父亲曾去朝鲜十年的事。但他始终也没弄明白,身为龙城都督的祖父,为什么不把父亲这长子留在家中,反放了他去异邦征战。
“所以我娘就说,这淘小子出好的,淘姑娘出巧的。就是夸大舅和她自己呢。哈哈
兄弟二人聊了一阵,凌见汉辰心情舒缓许多,也抬起了头,就换了话题说:“龙官儿,如今你要随了于远妤远征外蒙古。看得出大舅是满怀欣喜的
不出汉辰的猜料。于远骥果然找他开诚布公的谈话:“明瀚,太史公地报任安书你可读过?”
汉辰点头称是,立刻明白了于远骥的用意。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怎么看这句话?”于远骥背着手。在汉辰面前悠然地踱着步,忽然疾言厉色的说:“杨汉辰,你是个男儿。男儿汉应该做些什么?撤
汉辰沉默不语。
“你是聪盟,我也是看你是个可造之材
汉辰听于远娴出是七叔运作了让他去外蒙,心里有些不快。抬起头。却同于远骥凌厉的目光遭遇。
“怎么,你还在为家里这些争宠斗气地小儿女杂事缠扰吗?什么是大耻。什么是小耻?你自己去想想清楚。那些被父母娇生惯养,败家败业的八旗子弟怕一生都没受过什么打骂,一旦家族衰落,无能救门庭于倒倾,流落街头为流民嗤笑欺凌,这才是耻。身为男儿,国家有难,外强欺凌,却无能无力去报国,这才是耻。令尊是家法严厉得苛刻,可也不该是你寻死觅活轻声的理由。”
于远骥沉吟片刻说:“你七叔对你的举动很失望,等你见到他自己去解释吧。带你去西北边防军,我可是得了令尊和你七叔的尚方宝剑了。我脾气不好,可不比令尊和杨小七对你有耐心。若是敢跟我斗法,你自放马过来试试。”
还没出发就给了汉辰个下马威,汉辰心里不快,但想想于远骥的立意是对的。如果真是这么病死,怕也是轻于鸿毛,白来时间走了这回。不如轰轰烈烈死在杀敌戍边的疆场上。
汉辰落寞的回屋收拾东西,露过三姨太地院落,发现大门紧闭。才想起三姨太和老四去了美国,不由牵出了那日四弟临走前的一幕。
那天父亲开始逼了四弟从高中退学,随他去军里走动。
四弟汉涛在出门前,又犯起了失心疯,狂奔乱跑的发疯犯癫。父亲毕竟是老谋深算,一眼识破了他地骗局,只忽然大喊一声:“涛儿小心,你背上趴了只大毒蜂,别动!”忽然,四弟呆愣在原地吓得慌张的哭了问:“毒蜂在哪里?”
四弟小时候曾有次被毒蜂咬伤,所以后来听到了毒蜂就害怕。但这大冷天怎么会有毒蜂,汉辰听了就觉得可笑,四弟毕竟还是个孩子。
父亲勃然大怒,识破了四弟地伎俩后,几日来地懊恼一起发泄出来。
从数落三姨娘那些女人没见识的小伎俩,到骂她娘家兄弟地该死,从汉平如何的不成器,到汉涛如何的狭隘。骂到气头上,索性就抄起根院里的大棒子发狠的骂了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找死吗,我就成全你们。杨家多你们个孽障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这下子所以闻讯赶来的人都慌了神。
杨汉辰心里为四弟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而心寒。就像前年春天那场瘟疫过后,他强忍了泪眼见了一个个弟弟离他而去。
事情过后,三姨娘就提议说让四弟去美国照看杨家在那边的生意。
这本是母亲曾想过留给汉辰的退路,如今也只要成全四弟了。
“让四弟去吧。”汉辰当时不假思索的答道,话一出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放手了这个机会,他将难以再有第二个永远离开杨家的机会。为什么这么选择,为什么这么说,汉辰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