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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遥仰头看他:“送我玉簪的多了去了,又不只长乐侯一个,我却还戴着骨头簪子,您知道为什么吗?”
长乐侯讶然地挑高眉头,“我竟然不知永安城男色已经风靡到这种地步。“拿玉簪骚了骚头,”你跟我说说,有多少人送你玉簪。”
商遥说:“大概从永安城东门可以排到西门。”
长乐侯掐着手指:“这么多人加起来颜色也及不上本侯三分。”他笑得灿烂,“该如何取舍你不知道吗?说实话我天天在镜子中看自己的脸,再看其他人,简直是丑得无法形容,也就只有你勉强能入得了我的眼。”
商遥轻笑:“这么说还是我的荣幸了?”
长乐侯轻哼一声算是应答。
商遥低头沉思,长乐侯本就是永安城万众瞩目的风流人物,他若是天天来裴家的墙头报到,用不了多久,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对自己十分不利。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劝长乐侯别白费心思了,我是王家的人,一辈子也只能是王家的人,我是有主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长乐侯猜测道:“是王徽容?”
商遥不置可否:“总之你惹不起,还是快快回去,安安分分地做你的长乐侯吧。”
长乐侯也不气,慢吞吞地说:“你不说我就不走。”
商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不走那我走。”这条道既然行不通,那就另想办法,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她刚转过身,就见平日负责藏书阁门禁的刘叔走过来,面色有些沉重道:“阿遥,大公子让你过去呢。”
商遥一愣,转着弯问道:“大公子又在宴客?”王家大公子她见过几次,他性取向正常得很,不过初次见到商遥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如同所有第一次见到商遥的人反应一样,仅此而已。
“嗯,大公子正和几个世家公子在前厅宴饮。”
那叫她过去做什么?商遥还没理出头绪来,只听身后嗤的一声,是长乐侯,他一针见血:“这权贵世族养几个娈童是家常便饭的事,指不定是哪个世家子看上你了,向王大公子要人呢。”
商遥一惊,瞧刘叔神色,恐怕也是心中有数,他平日对自己也是颇多照顾的,只是屈居人下,不便多说什么。她能理解,只是不免心酸,眼眶涩涩的,她压下情绪道:“刘叔,您就跟大公子说我跟二姑娘进宫去了,行吗?”
“唉,可我刚刚还跟他说你在啊。”
“那你等一下。”商遥说完,迅速地跑到阁楼内,扛了一架木梯出来往墙上一靠动作敏捷地爬了上去,也就只是几分钟的功夫,安稳地落在长乐侯身边。
长乐侯缓缓转头看她:“瞧你这小身板,动作倒是敏捷。”
商遥抹了把汗,对下边的刘叔道:“刘叔,你就照我说得办。大公子就算派人亲自来找,也是找不到的。”
刘叔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摇头叹气地去了。”
墙头并不算高,而且墙下是柔软的草地,她身轻,跳下去应该不成问题。商遥权衡了下,在墙头坐下来:“长乐侯能带我出去吗?”
长乐侯依旧懒洋洋的:“我来的时候带了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带三个人恐怕是不行。”
商遥腹诽:不熟你天天借人家的墙头来爬?
“那就不麻烦你了。”她突然笑了,“其实我跟裴家的公子也是有交情的。”谢绎肯定知道她在王家,却没有丝毫动作,不管他怀揣着什么心思,至少现下谢绎比王大公子安全。
“你说什么?”长乐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耳边带起一阵风,眼风里扫见商遥两手一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他心里扑腾了两下,隔了两秒钟撩起眼皮往下瞅,只见商遥安然无恙地站在地上,他神色有些变了:“没看出来你胆子还挺大。”
商遥拍了拍身上的泥屑:“我先走了。”
“慢着。”长乐侯叫住她,嘴角慢慢浮起笑容,“我刚才不过是气话,哪能真不管你?等一下,我带你出去。”
既然他主动提出,商遥乐得接受,便乖乖站在一边等他。
长乐侯在墙头坐了良久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屑,紧紧地抓住桂花树枝干,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侍从搬来木梯,他在侍从的指引下摸索着踩到木梯,木梯因为陡然的重量狠狠一颤,他的心亦狠狠一颤,战战兢兢地顺着梯子爬下来,后背早被汗水浸透。
商遥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原来长乐侯怕高啊。”
长乐侯整了整衣衫,依然那副风流秀整的模样,点点头:“我确实怕高,怕高还要爬墙,由此可见,本侯对你爱得深沉。”
“真的?”
长乐侯嘴角翘起来:“自然。”
商遥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男色,他们边说边往外走。长乐侯嘴里还不忘打听:“你方才说你同长安侯怎么?”
商遥一愣:“长安侯是谁?跟你有什么渊源么?”
长安侯,长乐侯。嗯,肯定有渊源。
长乐侯似笑非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跟裴家的公子有交情?裴家就一个公子,封爵长安侯。难道在骗我?””
商遥一顿:“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谢绎,百般滋味掠过心头,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湛秀径自道:“想诳本侯,你还嫩着呢。”勾了勾唇角,“我若带你出去,你该怎么谢我呢?”
商遥低头思考了下:“我除了一张脸,身上并没有什么可图的,可我并不打算出卖色相。您若是不愿意帮忙,那就算了。”转身欲走,只听湛秀无奈道:“明明是求我帮忙还这么硬气,走吧。我带你出去。”
商遥立马回头,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有机会一定报答长乐侯的恩情。”
长乐侯戏谑:“你这人微言轻的,能怎么报恩?以身相许还差不多。以后别叫什么长乐侯了,我叫湛秀,秀哥哥,秀郎,湛郎,随你叫。”话毕,瞧商遥微微变了脸色,便止了逗弄之意,“走吧。”又转头吩咐侍从,“跟长安侯知会一声。”
走到裴家门口,不期然碰见一个身着青色官服,头戴高冠的官吏。那小吏垂着肩,面上有些悻悻然,见到湛秀,一扫方才颓然之色,见风使舵地上前行礼问好。虽不认识长乐侯,但从裴家走出来的都是贵人,
谁知湛秀满面笑容地回礼:“你用不着巴结我,我是长乐侯。”
如愿见到那小吏脸上浮现尴尬之色,他轻轻地笑起来。那小吏却很会说话:“侯爷这话说的,您身份高贵,见礼是应该的。”一抬头,眼角余光瞟到低眉顺目站在湛秀身后的商遥,目光掠过一丝骇然,脱口道:“你——”许是意识到不妥,忙闭上嘴巴,一双眼炯炯发亮。
湛秀捕捉到他眼里的骇然,寻常人见到漂亮的人物不应该惊艳之欣赏之喜悦之吗?这小吏的反应真是耐人寻味啊。湛秀不由就来了兴趣,笑道:“怎么?你认识遥遥?”
那小吏忙摇头:“小人不识。”
“是吗?”湛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而商遥全程低着头,自然没察觉到小吏的异样,只觉得这两人谈起话来没没了的,便同湛秀告辞,先走一步。
湛秀目送商遥走远,小吏旁敲侧击地问:“他怎么撇下侯爷自己走了。”
湛秀想也不想答:“恃宠而骄呗。”回过头来又看向小吏,“走吧,一起出去。”
那小吏赔笑道:“我忽然想起落了东西,侯爷走好,我还得回去一趟。”
湛秀笑意更深:“好吧,那本侯先行一步。”
☆、贵圈真乱
此刻王徽容尚未回来,商遥也不敢独自回去,与湛秀分开后,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才姗姗折返。
抵达王家时天已擦黑,商遥从侧门进去,刚走进平时居住的院落,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当庭而立,月色在她脸上罩下一层清辉,王徽容问:“你这半天躲哪去了?”
商遥答:“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
“听说是长乐侯带你翻墙出去的?”
“二姑娘都知道了?”她闷闷地笑起来,“我以为王家至少安全些,可是这想法太天真,我只能说,四个字,贵圈真乱。”
“你看到的才只是冰山一角。富贵人家养娈童就跟寻常男子纳妾一样稀松平常。”王徽容偏头,“我会同兄长说清楚,让他别再找你的麻烦。”
商遥道:“那就谢谢二姑娘了。”王徽容在王家的地位超然得很,早些年,王徽容的父亲大司空在世时尚有人能管教她,大司空薨后,便再没人能管教她。
打那天以后,王大公子果然没再派人传唤她。长乐侯这两天也没出现在裴家的墙头上,果然只是一时兴起。商遥一笑置之,耳根子瞬间清净不少。商遥伺候王二姑娘的同时还得抽出空来练书法,还要喂狸奴。商遥不怎么爱吃荤,每次吃饭时都会把肉挑出来让它吃,这从侧面反应王家的伙食确实不错。
日子过得紧张充实,其实心里并没有放松警惕,王家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她得给自己谋求后路,有时候她自暴自弃地想干脆毁容得了,可又觉得太过暴殄天物,呀,会遭天谴的。
可王徽容虽然在家地位超然,但遇到地位比她更加超然的,她的话也就不那么管用了。
起因是二皇子李怀略来王家做客,做什么呢,和一帮子纨绔子弟聚在一起作词填赋,这些在蜜罐了浸养大的权贵能做出什么反映深刻社会的诗来?无非就是写些诸如“可怜周小童。微笑摘兰丛。鲜肤胜粉白。曼脸若桃红。”之类的淫词艳曲。偏偏这些人还自以为这是十分风雅的事情。
可十月的天,处处透着一股萧索之意,连修建的巧夺天工的王家园林也是一片枯败,繁花落尽,只余光秃秃的假山矗立在那里。二皇子顿觉索然无味,拢了拢大氅,懒懒地对王大公子说:“我听人说二姑娘身边有个侍从,面目比长乐侯还要清秀三分,不如叫过来,让大家都看看,就当寻个乐子。”
二皇子衣冠楚楚,相貌堂堂,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猥琐。
王大公子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先前郑家的公子用当代名家的法帖和他交换商遥,面目俊秀却又身份卑微的男童不过是贵胄眼里的玩物罢了,他一边觉得郑公子败家一边又心头暗爽地答应下来,可他连人都没找着,小妹从宫中回来就直奔他院里义正言辞地给予警告,他谁都敢惹,就是不敢惹这个妹妹,便打消了念头,将法帖退了回去,委婉地拒绝了郑公子。
后来郑公子频频向他探听过,都被他三言两语地带过去了。他这番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是存了私心藏着掖着不给外人看了。难道是郑公子捅到了二皇子那里拿二皇子压他?
王大公子在小妹和二皇子之间来回权衡了下,这两人他都惹不起,可自家妹子怎么都好说,于是他略微挣扎了几下:“我看着也就是那样,殿下若是好奇,我便传他过来。”他叫过来家仆,悄声吩咐道:“你去把人给我带过来,记住,别让二姑娘瞧见。”
这个时候,王徽容正在午睡。商遥难得抽出空来打算把衣服洗洗,她拎着木桶去取水,回来的道上就碰到了王大公子派来的人。
“大公子让你过去呢。”
商遥不动声色:“好,我同王姑娘说一声。”
仆人动也不动,将她的路堵得死死的:“二姑娘这时候在午睡,别打搅她了。”
商遥心知是别指望王徽容了,她弯腰放下水桶,神色异常的平静:“那就走吧。”
商遥过去的时候,二皇子正坐在堂上和众人看斗鸡,堂屋的两扇门看着,身穿绿襦裙的侍女分立在两侧,白纱在空中飞舞,四四方方的独院里两只公鸡正在激烈地厮杀。
可怜的古人,娱乐生活单调得很以至于看两只鸡都能看得这么兴味盎然。
商遥被带到堂下等候,用来斗鸡的公鸡都是专门饲养和训练的,不仅体格强壮,攻击力也十足,这场激烈的搏斗最终在一只公鸡倒地不起,鸡冠流血的情况下终止,堂屋里传来抚掌大笑声。
像是过了许久,商遥站得腿麻,低声问旁边的侍女:“这是谁的笑声啊?”
侍女低声回道:“是二皇子。”
话音刚落,就见白纱被撩起来,一个白皙瘦削的年轻人走出来,他身量本就高,又因为瘦,显得更加高,面相偏阴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阴郁,他目光扫过两只鸡,又落到了商遥身上,愣了一会儿道:“这就是那个商遥?”笑了一声,“果然比长乐侯还要清秀几分。”
几个世家子也跟着走出来,目光纷纷落在商遥身上——从这就可以看出蛮荒之地与中原正统之地的差别,商遥在凉囯,男人看着她的目光里是赤裸裸的侵略,而在永安,这些世家子的目光虽然也隐含侵略,但是要含蓄多了,只是圣贤书读多了,善于掩饰罢了。
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句:“长乐侯年纪大了,哪里比得上十几岁芳华正茂的少年。”
二皇子闻言笑了,众人也纷纷笑起来。
这句话就可以看出长乐侯现在的处境,没有丝毫地位可言,可以被人肆意轻言侮辱。
更别说人微言轻的自己了。
果然,二皇子紧接着又打趣道:“大公子藏得好深,我们都被骗了。竟然还藏了这么个宝。”
王大公子忙摇头:“他真的只是一个下人罢了。”
“真的?”二皇子拿扇子敲了敲嘴角,“这么俊的人儿干粗活岂不是暴殄天物?”目光望向众人,语气轻飘飘的,“你们谁有兴趣?我作主了,一会儿行酒令,谁赢了谁就可以带走他。”
二皇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睥睨天下的模样,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她的意愿。商遥憋了许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在这府上没有任何依靠,不指望任何人会去给王徽容通风报信。能靠的只有自己,赌就赌吧,禁卫森严的凉宫她都逃出来了,还有什么可以难倒她。不管谁带她走,总要出王家的大门吧,到时撒丫子跑就是。这么一想,商遥便不气了,像局外人一样观看起来——这样随遇而安、乐观的强大心态纯粹是被逼出来的。
堂中又热闹起来,二皇子心情大好,以“美人”为题让众人作诗,谁作的好不仅不用罚酒,还可以带走商遥,作的不好就要罚酒。倒不是在座的都有断袖之癖,只是人人都有求胜之心,而且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儿,摆在家里看看也是赏心悦目的,若是自己不喜欢还可以转手送给别人,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太无聊了。
侍女们将酒呈上来。商遥立在堂下,忽然扬声道:“行酒令未免太乏味,我有一个新的玩法,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趣?”
她的声音清脆又响亮,震得堂上几人纷纷看过来。翻飞的白纱间二皇子一双湛黑的眸落在商遥身上。他倨坐在塌上,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笑问左右:“他方才说什么?”
侍从弯下腰来在二皇子耳边嘀咕了一翻。二皇子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宾客满席,商遥缓缓走进去,迫不得已地对着二皇子拜了一拜,二皇子不耐地问:“你有什么新玩法?”
商遥道:“我一对一的提问题,对方只能回答是,三个问题之内对方若是稍有犹豫或答不上来就算输,输了就罚酒。谁赢了我我就跟谁走。不过……”商遥故意道,“我玩这个还没有输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