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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慕到会馆门口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对方问他,“怎么样?决定了吗?”
严慕沉吟片刻,说:“她还要想想,有决定了我告诉你。”
“可以。”对方解释道,“因为按照规定,利用监控设备记录违法图像的,必须是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行车记录仪在国内出现的比较晚,对这个的认可度模糊不清。一般来说只能作为举报线索,而不能作为交管部门行政处罚的证据。”
严慕“嗯”了一声。
那边继续说:“再加上你获得这个视频的方法可能不被认可。要告还是私了,都要早做决定。”
“我知道,辛苦你了。”严慕说。
“那我今天就把这段视频发给负责的交警。”
……
严慕挂断电话,走到地下一楼,发现瑜伽馆门口站了几个人。他问其中一人,“那边怎么回事?”
那人啧啧两声指指舞馆门口,防爆玻璃门有一边让人卸了,剩下一个铝合金门框斜斜半挂在百合叶上,地上是尖锐的玻璃碎片。
“听说老板得罪业主的儿子,还跟人家女人拉拉扯扯,被抓个正着……”
有人替老板鸣不平,“对啦。那女的我见过,原先跟老板处好几年了,我看谁是谁非还不一定。”
这时有人八卦,“那后面来的美女是谁?”
知情人说:“那位估计是老板合伙人,我见了好几次,很高冷喏。”
“……嗬,老板艳福不浅。”
严慕看了那人一眼,问:“现在人呢?”
“谁知道啊。民警过来说了几句就走,那业主儿子不是好惹的,我看老板这舞馆是开不成了。”
严慕要往舞馆里边走,瑜伽老板知道点□□,说:“老板是不打算再开了,也就这两天的事。”
严慕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瑜伽老板莫名其妙,上下看了他一眼,见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脸上带了笑,不免多说两句。
“早上我还看见他给几个会员退钱。喏,最近老有人来闹事。老板说不想折腾了,要回老家。”
严慕在地下一层坐电梯直接到顶楼,会馆地面建筑有五层高。顶楼视野开阔,管道水箱都在这上面,水管在地上横行穿过,隔开了格局。海风扑面而来,风吹动衣角猎猎作响。
严慕眯了眯眼,往前走了几步,劲爆的爵士乐从天台边沿的音响里传来,走得近,还能觉得地面在震动。
一台临时拼装的移动钢管舞台摆在音响边,最外围的方形底座紧邻天台边缘,不到半米远。
林向坐在地上,拎着一瓶红酒,直接对嘴吹。赖思归抿着唇站在他对面,严慕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明明马上就是十月了,北国早已入秋,这里的太阳依旧炽如烈焰。晴空如洗,碧空万里。海风将她的黑色修身棉布裙和栗色马尾用力往后吹,群摆紧贴裤腿,轮廓修长,笔直匀称。
站在他们后面的中年女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向严慕,一眼撞见他的眼神,不知为何一下子止了声音。
赖思归弯腰一把抢走林向手中的红酒,她拎起酒瓶,仰起头,对着风大口喝下去。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纤细修长,红色的酒沿着嘴角滑下来,从下巴滑到脖颈。
严慕上前一步想要阻止,赖思归猛地停下来,扬起手,狠狠一掷。酒瓶在水泥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红色的液体,淌了一地。
林向爬起来,吵闹的音乐声中,揪起赖思归的衣领,眼睛血红。
“老子他妈存了六年了!”
“你他妈还是存着洞房花烛用的!”赖思归也吼。
“赖思归,你有没有心!”林向颤着手,恨声问,“嗯?有没有?”
赖思归点着自己的太阳穴,面露狠劲,“没心,我只有脑子。”
林向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
羽姐被吓了一跳,旁边的男人先她一步,推开林向。林向脚步不稳,踉跄着跌坐到地上。
☆、第四十四章
?
林向看清来人,一下子扑过来。
两个男人在地上打成一团,羽姐拽着赖思归的手,大概是看她的架势,怕她会冲上去往中间踹两脚。
严慕本来就烦躁,下手没轻没重。
羽姐看着地上打得毫无章法的两人,不无担心。
“林向刚刚在楼下也挨了几下,别出什么事了。”羽姐说,赖思归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脖子上的红酒渍,安慰羽姐,“没事。”
羽姐说:“你别跟他急,他心里也难受。舞馆要关了,本来情绪就不好。”
赖思归盯着地上的两人没说话。
“那女的肚子里有孩子,不敢给她男人知道,自己又不敢去打,让林向陪她去。”羽姐又小声劝道,“我听着,孩子估计是林向的,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之前不是说快结婚了?……陪前女友去医院打自己孩子,哪有这样的事?”
“两个人就吵起来了,也不知道那男的怎么找到的,来的时候就带了四五个人,还好我当时报了警,民警来得快。”羽姐说。
“谢谢你,羽姐。”
“咱们之间就不说谢了,赶紧让他们别打了。”羽姐也看出来,严慕跟他们认识。
林向是常做力量训练的,不比一般人差。严慕按着他,黑色衬衫的臂膀处绷得很紧,下摆从皮带里抽出来,在水泥地上蹭出几片灰。
赖思归沉默了会儿,又说了一遍,“没事。”
羽姐不太理解年轻人解决事情的方式,反正是看不下去。
羽姐大喊:“别打了别打了,行了!”
两人依旧扯在一起。
“这是在顶楼,太危险了!”羽姐又气又急。
赖思归等了会儿,走到天台边缘,啪一声关掉音响,激昂的音乐声骤然停下来。
搅在一起的两人手上拳风停了停,几秒后又拧起来,互不相让。
海风似浪,阵阵汹涌。
赖思归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抱着手看起来依旧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她背后正好是半腿高的围墙,从地上的角度看过去,只有碧蓝晴空的背景。
这个季节的天,蓝得澄澈,没有瑕疵。
她沉默地守在危险的边缘,艳若桃花。
……
林向先松了劲,两人喘着粗气仰面躺在地上。风掀起衣角,吹散身上的暑气。
严慕抬手用手背挡住刺眼的阳光,眯起眼望着不知哪里飘过的云丝,胸膛起伏不定。过了会儿,呼吸稳下来,他突然偏过头,手依旧举着,目光平静地看向赖思归。
赖思归没看他,她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林向。
“没劲了?”赖思归问林向。
林向闭着眼,半晌才从地上坐起来,背靠着钢管舞台的方形底座,仰头笑起来。
羽姐被他笑得瘆得慌,半弯着腰劝他,“人生苦短,谁不会遇到点糟心事,捱过了就过了。这话以前还是你们劝我的,你忘了?”
林向脸上还有笑意,撸了把脸上的汗,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底座,没说话。
羽姐把能安慰人的话都说了一遍,“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大把的有,别自己先低头了。”
赖思归抬手,低头压了压额前的碎发。这一整天她都这幅样子,抿着唇异常沉默,严慕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羽姐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的时候,林向突然开口,“八年了,羽姐,我来江林八年。一无所有地来,现在又要一无所有地离开。你看,我拼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只剩这个移动台子。”林向努努下巴,“还有那个音响,我能带走。”
羽姐看了赖思归一眼,蹲下来,“话不能这么说,你开了这个舞馆,改变了多少人对钢管舞的看法。你和小赖教我们健康的生活方式,教我们活得漂亮,这不就是你当初开舞馆的目的吗?”
“改变?”林向轻嗤一声,抬头示意赖思归,“你问问她,如果我们改变了什么,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林向。”赖思归叫。
羽姐看了他们一眼,语塞。
林向站起来,偏偏头,问赖思归。
“敢么?”
二十五层的高度,人站在方形底座,围栏形同虚设,脚边宛若万丈悬崖。
赖思归仰仰下巴,“谁怕谁孬种。”
这是严慕第二次看见赖思归跳舞,上一次,她站在自己学员面前,俨然经验丰富的老师,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细致地分解,比往常多了几分耐心和柔和。
赖思归和林向都换了衣服,赖思归穿着很细的高跟鞋,马尾解下来,长发张扬地飞起。
只有一个台子,两人用斗舞的形式开场。
随机的摇滚音乐,性感的舞步,力量和美的结合。赖思归两手抓住钢管,整个人在杆上快速翻飞倒挂,她岔开一字马随着音乐在空中旋转。
羽姐登时就拍起手来,“喔!”
风吹着音乐飘得很远,像要在空中绽放绚丽礼花。
一节舞毕,赖思归两腿勾住钢管,抱手,盘腿横着坐在杆上,翘起嘴角。
瀑布般的栗色长发垂向地面方向,肆意飘扬,跟她整个人一样张狂。
林向不甘示弱,一上来就单腿勾管,单手抓杆,另一手抓脚与钢管呈九十度,在鼓点声中旋转变幻。
林向柔韧度不比她,自然有其他取胜的地方。他抓住钢管,撑起身体,横行在空中,浑身力量只靠两手力量撑住。
你一定见过平地的太空舞步,帅么?
那么钢管舞中的太空步,绝对称得上惊艳。
林向可以抓着钢管正向走,还可以倒过来反向走。
他是靠绝对的力量,克服地球引力。
一曲毕,赖思归换了上来,她脱了高跟鞋,单手抓管,身体离管,像敦煌壁画里的天女飞天,绕管飞转,身轻如燕翩若飞群。
她临空腾飞,气势如虹。合手下飞,优雅贵胄。
看似随性,灵气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