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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受不了,太累,白天忙着收件派件,晚上要回公司仓库分栋,跟男人一样自己搬货扛包裹,寒风烈日里穿行。江林入夏入得早,太阳一晒手臂就脱层皮,有时晒得狠了,晚上回来洗澡,凉水滋下去,一阵刺痛。更别提碰到难缠的客户,她也恨不得摔东西走人。
可她不走,就是不走,舔着牙忍。
这是两年间她做得最久收入最好的一份工作,总比端菜洗碗擦桌,一晚上被服务员服务员得呼喝要好。她翻出丝巾防晒服,上班的时候就把自己裹得全身只剩一双眼露在外面,送快递跟干特*务似的,蒙着脸接头交货。赖思归无所谓人家探究的表情,来去匆匆如鬼魅。有时候被闷得喘不过气了,就掀开丝巾露出一条缝,吸口气放下,又赶着送下一家。
哪样工作不用赔笑?今天你向他赔笑,转身他就得换张脸搁另一人眼前装孙子。人活在世,谁也别想太顺心,赖思归这么宽解受气的同事。
最难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这滋味儿别忘了。”
怎么可能忘?赖思归捏着手机坐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作,手指关节渐渐泛起青白。抬眸,环视这间一个月四百块钱的廉租房,方寸之地闭塞窄小,夏天活脱脱蒸小笼包的屉笼。站在床边,转个身是蓝色简易衣柜,再转个身是电脑桌,中间剩一个过道,再没有多余的空间。
发黄的墙壁,渗水的砖地板,裂缝的天花板,还有操*蛋的不隔音墙体,操*蛋的窝囊日子!
这口气憋得太久,赖思归忍了又忍,在这个炎热下午终于从齿缝里狠狠挤出两个字,“妈*的。”
……
赖思归隔天就办理了入职手续,坐在小办公室里等待hr的间隙,她翻了翻桌上的员工培训手册。不外是公司简介,企业发展历程,虚头巴脑的东西。
接待她的也是之前通知她报道的女孩,叫郑彤。跟赖思归年纪相仿,化着淡妆,挺会打扮的,脸上有点婴儿肥,比较讨喜的长相。
见赖思归在翻员工手册,眨眨眼笑道:“公司现在还在起步期,事情很多,都没时间做我们自己的员工手册。”郑彤点点手册上方的大logo,海盛集团,“只能拿总部的来顶。”
赖思归做了功课,对海盛也了解一些,做海砂起家,随着资本积累,这几年一直在向新行业扩张版图。她现在报到的公司锐密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是一家做信息安全与保护的科技公司,在江林是一家独秀,而控股方就是江林老牌企业海盛集团。
靠着海盛集团在江林多年的人脉,锐密信息已经跟多家大企业在谈合作,也有政*府支持,看起来前景不错。
郑彤带她熟悉了一圈环境后,让她自己熟悉工作。
前台这种工种,接触不到任何机要内部,充其量就是个传信儿的或者跑腿的。但这也有一个好处,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接触到公司里的每个人,了解每个人可能的人际和业务往来。
这于赖思归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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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密信息算是技术型公司,对于这种被雄性生物充斥,计算男女比例都要把保洁阿姨一起加进去的公司而言,前台新来了个漂亮得不要太过分的美女,简直是值得脱掉上衣去总部跑三圈的事。
一个下午,已经有三个人因为男厕2号门没有卷纸的问题去前台投诉了。
赖思归坐在白色前台后,抬起眼皮,“然后呢?”
“没然后没然后,”面前白胖子见她搭茬了,一龇牙,“我主要是来跟新同事问声好。小赖是吧,你好!我是一部的技术支持,我叫田俊俊。”
“……”赖思归干干脆脆一声,“你好。”
白胖子一惊,小眼夸张地瞪圆了,五秒后嗷呜一声语气亢奋不带停顿,“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第一次听见我名字没取笑我名字太娘的好人!”
“……”
“小赖,我们是好朋友了!”
“……”
赖思归很久没见过这么脱线的人了,又冷场了两秒,两秒之后,田俊俊又要开口,前台的电话响起来。
是郑彤打来的,“小赖,有件事你得先处理一下。”郑彤语速很快,看来确实很忙,“算了,我直接过来跟你讲。”
郑彤很快抱了一袋东西过来,呼啦啦放在前台。赖思归眼尾跳了一下,听见她噼里啪啦道:“我要疯了,那个特聘教授原定下周过来,刚接到通知,改计划今天就到。你现在赶紧过去御景小区一趟,给他安排的套房在那,这是套房密码。”
“要我去接人?”赖思归问。
“不用我们接,他自己过去。”
田俊俊凑过来,“特聘教授?严慕?是那个严慕吗?信息安全与密码学最年轻的教授?”
“是他。本来保洁周末去打扫就好,谁知道他突然改计划。”郑彤抱怨。
“那让保洁现在去呗。”田俊俊插嘴。
郑彤把那袋东西推到赖思归面前,赖思归扫了一眼,沐浴露洗发水牙刷牙膏,还有田俊俊刚要的卷纸,清一色生活用品,全是男士的外文的。
“保洁在的话我还用这么急吗!”郑彤白了田俊俊一眼,又冲赖思归讪笑道:“新公寓,不会费工夫。你收拾完就直接下班,不用回来了。”
公司不可能没有保洁联系方式,打个电话的事,只是她有意要压赖思归一头罢了。
赖思归看了她一眼,笑笑,“没问题。”
郑彤走后,田俊俊伸手在袋子里挑挑看看,“这扑面而来的龟毛气息,我预感以后日子不会好过。”
赖思归嗤笑一声,开始关电脑收拾东西。田俊俊说:“你别笑啊,我跟你讲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个严慕,我跟你说,二十七岁不到,特聘教授!一定有过人之处,你看看这一溜不认识的洗漱产品,这人对生活品质有种变态的苛求,哪个正常男人会注重这种小节。”
然后抱着胖脑袋,痛苦地得出一个结论,“完了,完了!”
“嗯。”赖思归背上包,拎起袋子,“我先走了。”
“诶,这就走啦,我还在说话呢。”
田俊俊撅着屁股趴在花瓶边侃侃而谈的姿势被迫戛然而止,望着赖思归高挑的背影不禁夸道,“真有个性。”
*********
江林是旅游城市,即使上班时间,公交和地铁也是拥堵的。索性御景小区就在五缘湾,从海边过去只有几站路,赖思归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决定步行过去。
赖思归送快件时,对这一带的大小巷子摸得门清。收了阳伞,穿过午后寂静的巷子很快就到了海边,迎面就是防风带后碎金般的海面,海风拂去一身燥热。
天热,海边反而不似金田路热闹,安安静静只剩海浪的声音。这一带做旧城改造,景致很不一样,半是别墅半是旧房。一幢幢小别墅,楼层不高,隐在翠绿丛中,似摄像师手中如画的照片。而后面的旧房更像破旧了的水墨画,破败落寞。
半个小时的脚程,对赖思归来说都不够塞牙缝。可笑的是,大概是太久没穿高跟鞋,脚跟竟然磨破了皮,生生得疼。
因为第一天上班,她穿了条白色衬衫裙,宽松慵懒的款式,腰间系着细细的一条黑色腰带,不会太随意也不显刻意。搭配裙子的黑色纤细高跟鞋,买了很久,一直没机会穿。
等穿上了,却硌脚了,以前她是可以踩高跟鞋练七八个小时舞不喊累的人。
赖思归伸手抚顺被风吹乱的长发,几分钟前这还是艳阳天,转眼就轰隆隆闷响。乌云压城,浪打礁石,要下雨了。
又是一声雷响,像有征兆似的,赖思归蓦地回头,心底猛地一沉。
人常常对危险信号会有一种提前的预感,发动机的闷响近在耳畔。赖思归很清楚,这是加足了马力。来不及看清眼前事情如何发生,她仗着身体的敏捷侧身一躲,堪堪避过。风从耳边重重刮过,赖思归踉跄着坐到地上,半条安全裤都露了出来。车子绝尘而去。
赖思归爬起来,望着丝毫不减速的电动车怒从中来,“妈*的。”
紧接着有个高大的男人往这边追来:“站住!”
再远处,有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惊叫,“抓小偷,我的车我的车!”
赖思归不假思索就追上去,跑了两步又急急刹住车,回头把高跟鞋一甩,踢到那袋教授生活用品旁。冲停下来要确认她伤势的男人吼道:“看着。”穿套衬衫西裤也想追小贼,白瞎了那双长腿。
严慕没反应过来,是让他看她飞踢过来的高跟鞋,还是看她怎么……翻墙上瓦?
赖思归已经冲出去,脚底借力一跃,两手抓住路边树干,身体一抛,翻上两人高的别墅区围墙。再一跃,猴一样吊住最近的别墅阳台,翻上楼顶,眨眼间就已经跳过几栋别墅。
真是……人才啊。
严慕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第二章
?
赖思归的栗色长发扬起来,风声猎猎,裙子被吹成一个白色的鼓。她顾不上走光的问题,黑云翻滚,很快就会有场大雨。
她在空中利落地一个空翻,四肢扒住对面屋顶,站稳后又跑起来,这一路她死死咬住小贼,在别墅和老房子间穿梭,始终与他保持平行追逐。
赖思归自然不是什么热心之人,没有听到一声“抓小偷”就冲到前面充英雄的侠义肝肠。只是恰巧,她想这么做了。恰巧想站在高处,全速奔跑。
这样风雨欲来的架势,这种与风抗衡的速度,赖思归体内的血液许久不曾如此亢奋,像沸腾的水在翻涌。以前为了练臂力和协调性,跟着人玩跑酷,从一开始的谨小却步,到后来的领头者,每周一次风雨无阻。她挑了一下唇角,那样的日子呵。
细碎的雨丝飘下来,赖思归偏头时,看清小贼狠厉的表情,嘴角勾起来。
今日一切,都是注定的。
眼见拐过路口就是主道,公路立交桥交错,行人车辆不少,且都是高楼大厦,对她不利。赖思归伏低身子,神色一敛,在最后一栋别墅阳台提速,脚下借着惯性一蹬,又一个前空翻抱住房子旁的树干,不作停留两掌一推,整个人猛地扑向迎面而来根本刹不住的电动车。
砰一声,连人带车甩出去。赖思归早有准备,拉小贼做垫,缓冲之后迅速翻身,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停下来。
她扑过来的力道巧,小贼趴在地上好长一段时间起不来,但身上并无大碍。大雨适时泼下来,浇息她心头的焰火。赖思归坐在地上,抬手将湿发顺到身后,喘着气,“跑啊,电动车还能给你开飞起来?”
见那小贼还想爬起来,她走过去狠狠一按,“踏实等着。”
严慕赶到时,正好看到那姑娘山大王一样坐小贼身上,白色裙子滚得脏兮兮的,小脸上却是一副狂妄的傲慢不可欺。
那双桃花眼,在雨幕里,漂亮得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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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思归看见那个年轻男人从出租车上下来,不由挑了挑眼。这人大喇喇撑着她的小阳伞走近,白衣黑裤悠闲自在,还真是一身轻爽。
她拍了一下小贼试着抬起的脑袋,站起来。等人走近了,斜着眼,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钱包被扔了,钱和手机都在这里,看看少没少。”
严慕没接,把伞举过她头顶,雨落在伞上,噼里啪啦像唱戏。他俩站在戏幕下,靠得近了,一时不知这戏文要怎么唱下去。
严慕看了眼倦缩在地上的小贼,又看她,“没事吧?”
赖思归唰地一下正眼瞧他,“话不要乱说,我往死里揍他了么?”
严慕没料到她一点就炸,停了一下,看着她有点无语,“我是说你。”说着视线落到她身上,顿了顿,眼睛就不动了。
赖思归警觉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倾盆大雨淋了头,白衣清透贴在身上。
如入无人之境。
赖思归冷冷挑眉,“好看吗?”
正常女人总要惊呼一声,先掩住胸口吧?严慕对上那双水亮的桃花眼,神色认真起来,摇头,“一般。”含笑的声音却暴露了他浓浓的逗趣意味。
赖思归眉毛一竖,下一秒手指就戳过去,“让你看!”
亏得严慕躲得快,一对葱葱玉指就停在鼻子底下。
哪里来的小野猫?裤脚被斜雨打湿,谈不上舒服。严慕斜了斜伞柄,将雨挡在她背后。他也不是故意逗她,说实话,就是个天仙在地上滚一路再淋场雨,她也不会太美。他有点好笑,大雨酣畅淋漓,心情也不错。
站在伞下严慕真就笑了,还笑出声来。
赖思归沉着脸,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小阳伞,啪啪啪转身就走。水花在白皙的脚下溅起来,她又走回来,把赃物往他手里一塞,又一把拎过他手里的那袋教授用品。拿出高跟鞋往地上一甩,蹬上去,她回头瞥了他一眼,鞋跟恶狠狠戳着水泥地,趾高气扬地走了。
头顶一空,没几秒,严慕就淋得跟小野猫一样清透。
他也是哔了狗了,见那小贼偷觑着他的眼神,脸色一冷,喝道:“趴下!”
中年女人很快叫来巡逻的民警,赖思归听到有巡逻车的警鸣声,估计到场了。她走到没人的地方,低头摸了摸膝盖。热血是沸腾了,但她也不是人间高手,太久没跑,吃了好几下狗啃屎。幸好没摔狠,那男人一路跟着追过来,肯定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