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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径中无声走过时,他突然听见了低低的谈话声。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这种地方说话,讨论的内容自然不会是家常便饭。谢珩聚目一瞧,其中一人看着像是宋豫,忙收敛住气息,匿在树后偷听。
“教主。”
说话的应当是宋豫的亲信使者。
“何姑娘的表现怎么样,待黑教那位国师卸任了,她能坐得了那个位置么?”
谢珩的心立刻被牵动,怒气也染上脸庞。
宋豫嗓音温润,轻叹道:“也许,我是历任白教的教主里最失败的一个了。”
“教主何出此言?”
宋豫道:“我有两年的时间不在她身边,把她独自放在了梨花谷,我低估了她的坚强和理智,更没有想到,梨花婆婆会用追杀她的方式把她逼出梨花谷。到了谷外,复杂的世界将她一点点改变,这也是梨花婆婆的目的吧。更令我没想到的是,漱衣遇见了谢珩,有了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和我一样重要的人。”
“谢珩也好,其他人也好,对她的影响加在一起,让她不再对我言听计从。我能感觉到她在抵抗,既是潜意识的,也是理智上的,她不愿听我的话留在武陵何氏,也不愿在白教接受学习。”宋豫轻勾嘴唇,笑容有浅浅的无奈,“一切都偏离最初的安排了,如果我没有离开她两年,她一定会和从前的每一任国师一样,对我依赖、无限的忠心和听从。”
使者沉默,锋利的眉头因皱起而更显得狠戾,低低道:“人都不忠心了,那就万万不能再留,还是趁早杀了她换人吧,我白教不乏忠心之人。”
“不要动她。”宋豫第一时间道,脱口而出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紧绷的厉害。
“你们谁都不可以动她,这是我作为白教教主的命令,明白吗?”
“……明白,但是……”使者道:“她的利用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且,她身为现任国师的夫人,待谢珩卸任后,原则上就要按照一直以来的规矩被黑教一并秘密暗杀。这也是另一个我们不得不直面的矛盾。”
宋豫的眼睛眯细,沉吟片刻,问:“你有什么建议?只要不伤她性命。”
“那就简单了。”使者冷冷的、也自信的说:“何姑娘天赋资质再好,也是个女人。感情是女人脆弱之处,我们可以想办法破坏她和谢珩的感情。”
该死的,竟敢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谢珩的眼底顿时冒了火。
“破坏夫妻感情的方式多了,总坛里多少漂亮的女巫都擅长魅-惑,即便是谢珩那样的男人也是抵抗不住。当何姑娘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偷-腥,她对他的信任和感情就都崩塌了。”
谢珩眼里的火猛地蹿高,大有烧死那使者的趋势。竟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
还有,以为派几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就想拿下他?在他眼里,除了漱衣那些就不叫女人。谢珩分外不爽自己被极度的小看了。
尔后他就听见一句能把他气上天的话。
“当何姑娘和谢珩的感情破裂,就是教主出手的最好时机。这个时候,柔情和安慰,能很快攻陷她的身心,那么这个女人就成为教主的了。”
这一刻,谢珩发誓,如果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们聊聊,他一定在说话前就先掐死这个使者。
使者当然不知道暗处有人在对他咬牙切齿,他继续说:“教主既然中意何姑娘,就把她据为己有,喜欢的东西怎么能自己不捧而让别人天天捧着。我这里有种酒,是用花垣草鬼婆的情蛊调配出来的,叫‘多情酒’,无色无味分辨不出。再贞烈的女子喝了这酒也要意-乱-神-迷,教主何不试试。”
宋豫感到心头有点痒,像是有只蚯蚓在钻来钻去,把他的心田钻得越来越松动。
明知那样做太伤害何漱衣,可心就是被那种邪-恶的欲-念撩-动了,渴望着得到她,哪怕仅仅是肉体。
他差一点就要说出同意的话,是心底最深处的一缕不舍,让他改变了主意,“我们还有时间,我想她会继续学习的,她之前答应我了。”
使者一皱眉,嘴上说“遵命”,心里却替宋豫着急起来。
教主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却被何姑娘弄得束手束脚。何姑娘只是颗棋子,教主怎么能因为一颗棋子而坏了大事?
既然教主狠不下心,那就由他这个做属下的来狠心吧。
暗处,谢珩悄然离去,他在去厨房做栗子鸽肉煲的时间段里,觉得自己的心就和锅里的那只鸽子似的,被烧得滚烫烫,直能翻出锅。
老婆被人惦记的滋味,绝对是这大千百味里最不爽的一种了。偏偏漱衣对宋豫感情上仍然依赖之深,难以用防备的态度面对他。
谢珩想,自己是不是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在何漱衣身边?
腊月快到尾声,新年的气氛在白教总坛并不明显,这里依旧是纯净的、宛如一块不沾染尘世喜怒哀乐的仙境。
傍晚的浅红云海围绕着山腰,余光有些灼眼,何漱衣沿着小道走过,到了那长满翠竹的小院外,抖落飘落肩上的竹叶,进去厅中。
谢珩去沐浴了,她今天又不知怎的精神恹恹,听说微哥哥喊她品茶,便去了。
茶是用梅花烹的,茶水清澈,梅花瓣浮于水上,幽香扑鼻,旁边的小银吊子里还有没用完的梅花。
何漱衣饮下一口,忽然间记忆似回到从前,在梨花谷,微哥哥也会摘下梨花瓣来烹茶,也是用这样的小银吊子。细腻的银色,幽香的花瓣,微哥哥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春风和煦的笑容……
微哥哥,你不会知道,我多么希望和你的记忆都是真的。
“漱衣,国师大人对你好吗?”宋豫忽然问。
何漱衣点了点头,“除了微哥哥,他就是最疼爱我的人了。”
“那么如果,我只是做一个假设,若是令你有一丝的不舒服,我们便不谈这个。”宋豫温润道:“世间少有男子能独守发妻一辈子,如果有一天,出现其他的女人分走他对你的宠爱,你还会爱他吗?”
何漱衣浅笑:“这个假设不会成真,只因为他是谢珩。”
宋豫心如被刺了下,说:“是我自讨没趣了。”
两人对饮,谈些从前的事,多少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但何漱衣今天精神不好,坐了会儿便更觉得头晕,便开口想走。
“微哥哥,我想早些回去休息。”话音一出口,何漱衣就感到讶然,她的声音怎么这样的……软糯?
接着眼前的宋豫也模糊起来,那张温和清逸的脸,忽然就变得……邪-恶霸道起来,怎么像是变成了谢珩?
何漱衣眨眨眼,看见的真是谢珩,可是谢珩是不穿浅色衣服的啊。
“微哥哥……”何漱衣企图集中注意力,可是徒劳无功,她想睡觉,又想让谢珩抱抱她、吻吻她。
她浑浑噩噩的喃喃:“谢珩、谢珩……”
“漱衣,你不舒服?”宋豫忙扶住了她,她在他怀里眼神迷-蒙、吐气如兰的样子,让宋豫忽然就觉得自己被什么热烈的东西附体了,竟是低头就去吻她。
瞬间,甜美、清香,所有的美好都随着淡淡的梨花香,蔓进身体里,激起了宋豫所有的欲念。
男人都爱征服,如他这样清逸和煦的人也是一样。何漱衣被压回了软垫上,头枕着垫子,身下是绣着竹叶纹的地毯。
不知怎的何漱衣觉得奇怪,明明是谢珩在吻她,可这个吻给她的感觉很陌生,她本能的抗拒,侧开脸躲过了之后的吻,皱着眉头猛推宋豫,“放开我……谢珩,不要这样……”
适逢谢珩沐浴完毕,回去不见何漱衣,听说她和宋豫喝茶去了,心中担忧,便马上来找何漱衣。
风风火火推开守门的人,冲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幕。
谢珩脸色骤然难看到吓人,冲过来就把宋豫拽起直接丢出去,展臂抱过何漱衣。
“谢珩……”她定睛、再涣散、再定睛、再涣散。他的体温和气息无可替代,这次是谢珩,是他……何漱衣软若无骨的靠近他怀里,嫣-媚的喃喃:“抱我……”
谢珩对她一向没抵抗能力,被她这么一依靠,立刻没了防线,同时也看出她的状态不对劲,分明是被下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看向桌上的茶水,想到前个晚上那个使者提到的“多情酒”。该死的宋豫,这是想骗漱衣一起喝了那玩意儿,好欺负她?
谢珩抄起茶杯,砸到宋豫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启动恢复记忆桥段,你们快留言,地雷手榴弹砸来
☆、第58章解术
宋豫被泼了一脸茶,茶杯打得鼻头很痛,意识也清醒了些。
“国师大人……?”
谢珩用杀人的视线凌迟他,“白教教主,好一个白教教主!瞅瞅你现在还有半点教主的样子?!”他抱着何漱衣就冲到宋豫面前,狠狠一脚踹过去,把宋豫踹到了门口。
“教主!”好几个白巫师这会儿才冲进来,扶起宋豫,见了谢珩那想杀人的样子,纷纷打了个寒颤。
剧痛让宋豫又清醒了些,他捂着眩晕的脑袋,努力看清眼前颠来倒去的画面,然后看向桌上的两杯茶,说道:“茶水里有东西,不是在下……”
“怎么,敢做还不敢当了?”谢珩大步踏来,所经之处温度骤降,白巫师们的颈后都出了冷汗,战战兢兢的摆出迎战的姿态。
“国师大人,在下不忍心伤害漱衣,不管你信不信,不是在下……”
“本国师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谢珩一手抱着何漱衣,任她靠在自己肩上,另一手已经握住了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地上,惊起数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把这家伙抽得皮开肉绽,难消心头之恨!
正要扬鞭子,不妨何漱衣的藕臂缠上了他,“谢珩……谢珩……”她水眸含-情,声声娇-软。
谢珩的身子一下子就绷到最紧的状态,怒火也瞬间被瓦解了。该死的,她是天生就来吸他精-魂的吗?她这样他还怎么揍人?
没办法了,先把她弄清醒吧。谢珩收了鞭子,恶狠狠扫视了在场众人,抱着何漱衣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直到此刻那给宋豫出谋划策的使者才出现,看了眼那两杯茶,恼火的叹了声。
谢珩很生气,气何漱衣竟然在他沐浴的时候一个人跑去赴约。明知她从感情上无法防备宋豫,不会想到茶里有东西,还是生气她被宋豫占了便宜。
但生气之余,心里的某一处又像被注入了糖浆,甜甜的。
他看见漱衣的反抗了,果然,她只接受他的身体。
于是,内心矛盾冲天慷慨激昂又再也忍不下去的谢珩,回去就把爱妻狠狠折腾了一顿,恁是如狂蜂浪蝶、排山倒海。
何漱衣被折-腾得连番呼喊,后面连呼喊都没力气了,身子却攀得谢珩越来越紧。
这才是谢珩,这副身躯,耳边的熟悉声音,这才是她的谢珩……
经此一事后,谢珩不得不考虑,要不要铤而走险先给何漱衣恢复记忆。
她一天不恢复记忆,他就担心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比起他自己因解术而置身于危险,他更看不得她被人伤害。
正好隔日温茗的符咒又来了,谢珩接下符咒,得知温茗他们马上就到,终于下定决心,先解决何漱衣的事。
梨花婆婆又现身了出来,提醒谢珩:“就算国师大人有把握解术成功,但别忘了,解术之后的你不知道会陷入什么样的状态中,到时候会相当危险,老身也只能尽力保护你。”
“我情愿赌一把。”谢珩坚定的说。
梨花婆婆没有阻止,她和谢珩一起,在屋中清出一块空间,以符咒和辰砂布置上黑巫术的阵法,小小的屋子贴满了符咒,老旧的黄纸、蜿蜒扭曲的辰砂、诡异的各种纹路图腾……何漱衣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而梨花婆婆,当然在她推门的那一刻,便飘出窗外消失了。
谢珩蹲跪在巫阵的中央,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画下“盘瓠”和“姜央”两位古老的神灵来压阵。
看了何漱衣一眼,谢珩舔去手指上的血,露出自信而诡邪的一笑,朝着何漱衣招招手,“过来,别怕,万事都有我在。”
何漱衣自问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临到头来,那股激荡在心魂间、仿佛能撕裂她的恐惧感,叫嚣得好厉害。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那种颠覆一切认知和半个灵魂的恐惧,让她的身子僵硬,颤抖着,迈开一步是那么的艰难。
可是,她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步的走向中心。不为别的,只为站在那里等着她的人,是谢珩,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的男人。
只有他不会骗她,也只有他,能在她跌入地狱之后义无反顾的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沉沦。
她把手交给谢珩,在他鼓励和安慰的目光下,和他一起缓缓坐下,面对面的,双掌相抵。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笑了笑,流水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