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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何漱衣空灵有质的低喃:“原来如此……是她……”
何漱衣暗下了决定,她要去探探章姨娘,弄清楚真相。
有永昼安抚桃夭,何漱衣不必多费口舌。而探探章姨娘的事,她也不想把国师府的人喊上。
她终究是习惯了独来独往,这两年来都是这样。
谎称要回房休息,何漱衣获得了单独行动的机会。
她问询了府里的婢女,从她们口中得知,章姨娘没有回房,而是去灵堂里陪她女儿了。
灵堂设置在后院的一角,结合这府邸的风水,恰是阴气最重、围满成圆之地。
白幡在风中发出猎猎的悲音,何漱衣穿过回廊,走进惨白一片的灵堂。
白底墨黑的“奠”字,雪白寒凉的蜡烛,簌簌阴风,裹着挽布的黑色棺材……这样一幅毫无温度的画面,朝着何漱衣扑杀而来,定格在她的眼前,伴随着耳畔婢子们的呜咽哭声。
章姨娘就跪在棺材前的那个蒲团上,双手颤抖的抓起三炷香,举在面前自言自语了良久,插到了香炉中,盯着棺材用袖子抹眼泪。
察觉到有人进来,章姨娘回头,发现来的竟是不久前奚落了她一通的何漱衣。
章姨娘的哭脸立马变成怒脸,起身质问道:“小冤家,你来干什么?乱走乱闯,你还有点客人的样子吗?”
“何必动不动就对客人发火,如你这般,也同样没有主人的样子……”
“你……”
“章姨娘。”何漱衣打断了章姨娘的絮叨,面纱下的嘴角,挑起一抹冰冷。
“我本以为,你丧女之后会心痛的一蹶不振,可是看你现在的气色,反而比两天前要好了,这是为什么……”
章姨娘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喜欢听溢美之词,可毕竟是死了女儿,又被何漱衣连夸带质问的想,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是气色再好,也好不过你一个年轻姑娘。你说你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把脸给遮起来干啥?没得把自己弄丑了!”
“我长得丑,所以才遮盖住面容。”何漱衣答。
章姨娘半信半疑的打量她。
何漱衣走近了章姨娘,从她的脸上嗅到一股浓浓的甜香味。
她道:“你的胭脂很香。”
提到这胭脂,章姨娘的神情就得意起来,却还带着点异样的心虚。
何漱衣趁势说:“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细腻香甜的胭脂,如果使用了,不知会不会稍稍漂亮一些……”
章姨娘审视着何漱衣,低低笑问:“怎么的?你是想试试?”
“如果可以的话,确实很想,就怕章姨娘不愿意分我一点……”何漱衣低下了头,恳求的瞥着章姨娘。
章姨娘顿时就滋生了一股子优越感,她一个快四十的人,被小姑娘求着讨教美容的手法,她还真是驻颜有术啊。
心里一得意,做事就随性了,章姨娘带着何漱衣去了自己房里,拿出一盒胭脂,用手指勾出一丁点,放在个小小的钵子里。
她把钵子交给了何漱衣,“你先用用吧,这胭脂好着呢,还真能把人变得更美!”
“谢谢章姨娘。”何漱衣福了福身,嘴角微微的翘起。
“章姨娘,不知这盒胭脂……是从何得来的。”她故意这么一问,只看到章姨娘的脸上顿时闪过不自然,又飞快的掩饰过去。
“这个嘛,自然是我娘家的亲戚给的,听说是从西域楼兰买回来的上品!”
何漱衣眸底冷然,幽幽道:“果真稀有……”
收好胭脂,何漱衣礼貌的拜别章姨娘,出了她的房间。
在长廊下,她将这小小一团胭脂贴到鼻尖,嗅到的是和山洞里一模一样的浓郁甜香。
这味道是挺好,普通人闻着定觉得香,但若是放在修为深厚的巫师面前,只会让他们觉得恶心。
一抬眼,看见谢珩立在长廊的彼端。
谢珩也注意到何漱衣,他行了过来,瞥一眼何漱衣手里捧着的胭脂,蔑道:“阴损!”
“这胭脂里,掺了女子的精血……”何漱衣知道,谢珩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珩点头,证明何漱衣没有说错,又加上一句:“还有这个颜色,红的不舒服。”
“嗯……就像是陪葬的纸人涂得红脸蛋……”
陪葬纸人的红脸蛋?这个比喻,倒让谢珩哭笑不得。
☆、第14章姜还是老的辣
何漱衣兀的说道:“国师大人其实早就猜到落花洞女的案件是谁干的……”
“哦?”谢珩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何漱衣定定道:“国师大人在巫术方面的造诣登峰造极,没理由我猜出来的,你猜不出来。”
谢珩嘴角的弧度拉大,眼底却寒了几分,“既然如此,那么阿梨,你应该猜得到本国师为何不告诉永县令。”
何漱衣确定的答:“那只能说明,县衙门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连你都没把握能赢它……”她目露疑惑,“连你都对它畏惧,那该是何方神圣……”
“呵,这也是我想知道的。能制造出这样惊心动魄的杀戮,它到底是何方神圣。”
何漱衣思量片刻,幽幽叹了口气:“你是国师,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还要打听微哥哥的消息,你自便吧。”
谢珩没说什么,目送何漱衣离去。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女人会背着他,做冒险的事。
出了县令府邸,何漱衣精神恹恹,心事重重。
她暂时放下这宗案子,拿出了谢珩之前给她的二十两银子,在龙山县里奔走,挨家挨户的打听微哥哥的消息。
为了能得知到哪怕一点点讯息,她还找到了龙山县的黑市,花了很多的钱。
没有人知道微哥哥的消息。
连黑市都没有给何漱衣答案。
尽管她不断的描述微哥哥的样子,描述他的神态,描述一切能描述的特征,却仍旧一无所获。
早出晚归,何漱衣在入睡前,还看到温茗和永夫人坐在石桌旁聊天。
一连几天,他们好像都在聊,温茗的笑容优雅的像花一样。
这日,龙山县来了两个黑巫师,是永县令请来做法驱邪的。
两个巫师皆穿着黑色的袍子,戴着青铜面具,面具还被制作成不同的表情。
一人的是个笑脸,另一人的是个哭脸。
谢珩知道他们是谁——黑教教主杨显的使者。
那些使者都是这个打扮,黑袍,戴青铜面具,面具是各种生动形象的表情。
这副打扮被谢天认为是“闲得无聊”,也因此,谢天总骂教主杨显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法事当日,何漱衣没有去。
她留在县令府里,看着永县令和谢珩他们离去,而永夫人也和她一样,留在了府中。
“我想给夜儿祈福,就不去了,让章氏跟着老爷去。”永夫人如是说,手里的佛珠被拨弄出清响。
何漱衣似笑非笑:“这下章姨娘如意了……”怪不得早晨章姨娘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果然是把自己当成了正妻,想跟着丈夫一同抛头露面。
她还真像只麻雀,飞上枝头了,就以为能和凤凰比肩。
捏了捏手心里的那枚大红色耳坠子,何漱衣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仪容。
尔后,她朝着永夜小姐的灵堂徐徐走去。
今天的灵堂很冷清,往日里守灵的两个婢女,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整个灵堂里就只有永夫人一个人。
白白的蜡烛烧了大半,烛泪一滴滴的往下落,烛火后面的黑色棺材,静静的摆放在那里。棺材上的挽布被重新打了个花结,几片雪白的冥纸落在上面。
永夫人坐在棺材旁的蒲团上,看了眼袅袅熏香,拨弄念珠,口中诵念祈福的经文。
何漱衣悄无声息的踏入,关上灵堂的屋门,默默走到永夫人的近旁。
白皙小手轻触棺材,目光如薄雾潋滟,语调微凉似早秋荷叶上的露珠,“永夫人对永夜小姐,有感情吗?”
永夫人口中的经文止住,她看向何漱衣,慈祥的笑道:“夜儿虽然是章氏所生,却也是我女儿。她小时候,我教她读书写字,她一直尊称我为母亲,我很喜欢夜儿。”
“那么……永夜小姐的死,夫人和章姨娘一样难过吧。”
“这是自然了。”永夫人可惜的叹道:“她才十七岁,本是这般大好的年华……”
何漱衣沉吟片刻,发出一声冷笑。
这清晰的一声,让永夫人亦停止了手里的念珠,眼底困惑。
“永夜小姐确实是真可怜……”何漱衣幽幽冷笑:“她不但死了,尸体还被抽走精血,混合在胭脂里,涂抹到她亲生母亲的脸上……”
永夫人身子一震,惊秫的看着何漱衣,平静的眸子此刻起了层层波动。
何漱衣语调再冷三分,直如千山鸟飞绝:“你用巫术害死永夜,又将她的精血融入胭脂,让章姨娘‘意外’获得胭脂并使用。永夫人,我说的对吗?”
周围的温度顿时降低至冰点。
永夫人一瞬不瞬的盯着何漱衣,神情在短暂的惊讶后,复归平静。
她再度拨弄起念珠,道一声“阿弥陀佛”,苦笑着问道:“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到老爷那里揭发我?“
何漱衣的眼底浮现一抹哀凉,“我不想那样做。”
“……”永夫人看着她。
何漱衣喃喃:“我是孤儿,没有母亲。”
永夫人身子一震,站了起来。
“我没有母亲,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那晚上你的慈祥和关怀,让我想起了母亲这个存在……”
永夫人苦笑着问:“只是因为这样?”
“不……”何漱衣摇了摇头,敛去眼底的哀凉,定定道:“那天晚上,我就告诉过你,你近期会有血光之灾,那是我看见的、你的命数走向……你即将遭逢这样的不幸,我做不到再落井下石的告发你……”
她看了眼永夫人手中的念珠,劝道:“你信佛,就应该知道回头是岸。把一切都坦白吧,然后用你自己的方式去赎罪。”
永夫人良久无言,像是尊石像似的,就这么苦笑着看着何漱衣,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