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韭白

许念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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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烟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戴着鸭舌帽口罩从侧门匆匆忙忙小跑出来的时候,余绯冷菁宜等人已经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了。

    冷菁宜嘴里还百无聊赖地含着颗黑巧克力,说话有点含糊:“恭喜啊顾烟,又登上热搜了。”

    肖泊亦笑骂:“太吊了咱们奶茶妹,选择在这天公开恋情,粉丝一个都没掉反而赚了一波人品粉,牛逼啊操。”

    “嗐,就怪原来写的那篇稿子虽然符合人设但太难背了,一点儿都不适合我。”顾烟挽着余绯,笑道:“不说这个了,咱们去吃饭去!”

    肖泊亦指指旁边:“咱们吃饭为什么公主病也要跟着?”

    喻旻川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地打了肖泊亦后颈一巴掌,留下清脆的一声“啪”。

    余绯哂笑:“我们这里几个人,好像是你跟喻孟归目前最熟吧,别装的一副很不熟的样子。”

    冷菁宜挑眉:“嗯哼?”

    顾烟趁机火上浇油:“咱们喻孟归小朋友经常去FI学习打游戏呢,现在都快比我厉害了。”

    “喂,别叫我小朋友。”喻孟归翻了个白眼:“我今天可是特意来看你告别舞台的,我这么讲义气,还不够一起来吃个饭?”

    “够够够。”顾烟哂笑:“赶紧滴,走啦走啦,我都快饿死了,化妆的时候吃的那几口饭,现在早消耗完了。”

    到了目标地点,肖泊亦已经习惯了:“我就知道,又来吃海底捞。”

    “我上次吃也就是冷冷回来的时候。”顾烟白了他一眼:“就算我是吃不胖体质,柯柯也老不让我吃,就难得有点自己的时间,才能偷偷吃一回。”

    然后她一脸嫌弃地打量了肖泊亦一眼:“哪像你,天天想吃外卖就吃外卖,吃得油光满面的。”

    肖泊亦一听就想上去跟她掐:“我特么帅的简直是惊为天人你居然说我油腻沃日——”

    在六人包厢落座后,还空出来一个位置。冷菁宜看着那副多出来的碗筷愣了几秒钟,目光便移开了。

    结果下一秒顾烟说的话差点让冷菁宜想要落荒而逃:“江延灼什么时候到啊,怎么又是我们等他,少爷架子一天比一天高了。”

    冷菁宜投去询问的目光,顾烟看到冷菁宜的表情也愣了,随即将视线投向余绯:“我不是让你跟冷冷说一声?”

    余绯做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看你了,忘记这回事儿了。”

    冷菁宜:“……”

    说是在场还有个喻孟归,冷菁宜一开始觉得尴尬,后来又发现,如今喻孟归好像也没那么在乎江延灼了。

    她也能看得出来,如今二十四岁的喻孟归,身上虽还是带着公主病跟臭脾气,但社会阅历的增多,也让她沉淀了很多。

    至于她自己,无所谓,她的皮囊一向善于伪装,和和气气的吃顿饭对她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只要江延灼不乱说话就行。

    现在已经快过了晚餐时间,但夜宵的场子却还没开始,人不多倒是对他们来说很方便。

    余绯突然接了个电话,对面说了几句话之后,他放下手机:“阿延他说在谈私人生意,是两个小时前临时决定的,这顿饭他来不了了,让我们自己吃,之后他补上。”

    顾烟“嗐”了一声:“每次跟他比,我都感觉自己或许还是不够忙。江延灼也太拼了,饭局一个接着一个。”

    冷菁宜听到“两个小时前突然决定”这个形容词,突然就觉得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了,之前难搞的那个公司代表,不也就是两个小时前突然跟这边说,要定个酒店吃饭么。

    世界上原来大有这样的客户在啊……

    今天喻旻川不在,冷菁宜是自己开车来的,所以晚上没有喝酒,喝的都是饮料。大约到九点多的样子,大家吃的差不多了,顾烟明天还有新闻发布会要参加,大家觉得早点回去就行。

    冷菁宜开着辆酒红色的精致小宝马,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上周在P酒店见面的对方公司代表的电话。

    她眉头一皱,把车靠边停了,摁下接听键:“您好?”

    “冷小姐?”来电的是对方公司当时的中国代表:“冒昧打扰真是不好意思,请问冷小姐现在方便吗?”

    “什么事?”冷菁宜语气很客气。

    “是这样……上周咱们一同在P酒店遇到的江总,今天临时与我约了一下,谈的是我们之间一些私人的生意,无关公司。”

    冷菁宜嘴角抽搐了一下:“请问到底有什么事?”

    “是这样,因为是私人的生意,就没有其他人陪同。”对方似乎有些紧张:“江总喝多了,我也并不知道他的住址,所以能不能冷小姐帮帮忙,来接一下江总?”

    冷菁宜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恕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地址。”

    她顿了顿,想到必然是因为当时对方在场,江延灼说了一句自己是他前任,才让对方在这种时候想到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们已经八年没有联系了。”

    “可是……”对方似乎是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江总一直在喊冷小姐你的名字。”

    那一刻冷菁宜是后背发麻的状态,几乎是在一瞬间,凉意从头皮一直爬到全身的神经末梢。

    她叹了口气:“地址。”

    疯了。

    疯了。

    自己绝对是疯了。

    冷菁宜跑到酒店见到一身醉意的江延灼时,才发现刚刚自己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这件事情其他的解决方案。

    明明可以把余绯或者肖泊亦的手机号码告知对方,然后让他们几个来接……反正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是自己来接。

    这算是以什么身份?冷菁宜叹了口气,看向右手边睡着的男人。

    明明是千杯不倒的,怎么今天会喝成这个样子?看刚刚对面也只是略微上头罢了。冷菁宜没忍住,抬手覆上江延灼的额头。

    江延灼不经意地皱了皱眉。

    冷菁宜天生体寒,手指尖本来就凉,碰到的一瞬间烫的她差点就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这是……发烧了。

    发烧了还不好好待在家里,一定要跑来跑去的吗。

    冷菁宜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最后她还是向命运妥协,自认倒霉收留江延灼一晚上。

    黑暗之中,江延灼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

    冷菁宜垂下眼睫,仔细地看着对方在昏暗光影里的轮廓。

    八年了。

    他还是好看,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记住很多年的模样,未曾有很大的变化。一定要说变化的话,那就是气质更加成熟了。

    少了些少年的轻狂,多了些世故的沉稳。

    冷菁宜蹲下来,她不禁出神。

    江延灼在所有人眼里,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在这八年里面,他也总是像今天这样,生病了也在坚持工作吗。

    冷菁宜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莫名有些心酸。

    江延灼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冷菁宜一愣,但对面好像是无意识的,手上力度也不大。

    ——就像是狮子即便在休憩时,也对周围的一切警惕又防备。

    但冷菁宜的目光却停留在江延灼抬起的那只手上许久。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她凑近看了看。

    江延灼的左手手腕上,赫然是一个纹身。

    若是不仔细看的话,会觉得江延灼像是在手腕上纹了几棵草。但别人看不懂,冷菁宜一定看得懂。

    那是韭白上生出的花簇。

    再简单点来说,是菁。

    冷菁宜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颜色成色很久,显然不是近期纹的。

    可能……有好几年了。

    江延灼却在这时将眼皮睁开了一条缝。冷菁宜面对着他,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而江延灼似乎是极为烦躁,像是无可奈何似的,自言自语道:“有完没完啊,又梦到了。”冷菁宜指尖曲了曲。

    江延灼声音又哑又沙,似是带着自嘲般的笑:“梦到也没用,又不是我的。”

    “走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特么的……带了个狗男人一起回来。”

    “咳咳。”冷菁宜无语:“你怎么老对他有意见。”

    “又瘦了是怎么回事。喻旻川估计在国外不给你饭吃的,操。”

    冷菁宜眨了眨眼睛:“我有好好吃饭的,江延灼。”

    “哟。这回终于听得进去我的话了,还知道回。”江延灼声音低哑又迷离:“冷祖宗,你特么是不是喜欢喻旻川了,他有什么好的,天天跟你那只笨比猫混在一起。”

    “喵呜!”角落里胖乎乎的橘子似有不满地嚎叫了一声,像是在控诉有人打扰了她的美梦。

    “我没有喜欢喻旻川,他是我的恩人。”冷菁宜低声道,眼里似有水光闪烁。

    “冷祖宗……我求求你了,你别离开我。”江延灼皱着眉,语气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哑:“我没去国外把你抓回来,是我不对,我不该想那么多的。我以为你不想回来了,你开心就可以了。”

    他停顿了许久,时钟秒钟的声音“滴答滴答”响了十几声,才轻声继续:“可是我又见到你了。”

    “冷菁宜,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疼痛。”

    “我这么骄傲的人,好不容易这么难,才他妈心动一次,你却狠心让我输的一败涂地。操。冷菁宜,你真他妈要我命了。”

    “那天我赶过去了……你信我……我去了……但是没见到你……”

    “求求你,都八年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别折腾我了啊冷菁宜,给个痛快行不行。”

    “算老子求你了,叫你声祖宗还管不管用啊。”

    “折腾就折腾着吧,你把我折磨死我都不想看见你跟别人在一起。冷菁宜,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得回来,你得对我负责。”

    “是你先招惹我的,重蹈覆辙一次又算什么。”

    “祖宗你玩儿死我都行,只要……只要你肯回来。”

    “就算是真的……喜欢那个姓喻的……呵。也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就是了。”

    “那能不能……再试着喜欢我一下。”

    “能不能……跟我回家。”

    黑暗里,男人低哑又破碎的声音充斥在整个房间。

    到最后,几乎是在乞求。

    冷菁宜拼了命去忍住别让眼泪掉下来,最后也还是失败了。

    江延灼这八年的心揪,是她从未料到的。

    那是江延灼啊,骄傲到惊艳整个京城的江延灼啊!

    这样的他,却在这个时候,近乎乞求般地低声下气,而且是为了一个离开他八年的女人。

    那些年,他原本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她走后,他成了孤独又灿烂的神明。

    她见过江延灼十七八岁时的嚣张肆意不可一世,也见过江延灼二十五六岁时年轻有为一手遮天,但在这他们相识的整整八年之中,冷菁宜却从未见过醉酒时一个人低声呜咽,孤独得令人心疼到几近破碎的他。

    他灿烂,且孤独。他小心翼翼地一个人过了八年,守着自己的那一份信念,一直在默默地等着她回家。

    在这路遥马急的喧嚣人间,颠倒黑白的真假世界,原来真的会有人跟你八年不联系,还一直深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