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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老头的身子很轻,驼背老头一直营养不良,我手软脚软的把他抱住,忍着害怕恶心,解开脖子上的肠子,把他放在乒乓球桌上。
彭老头大声咳嗽,大口呼吸,像是要把失去的空气全部补回来。
我心想,看这架势彭老头是被吊了很久啊,居然还活着,他命真大。转念一想他们匠人神神道道的本事防不胜防,估计和猫妖一样,有好几条命。
我帮他匀气,他渐渐有了气色,眼睛也基本上恢复正常色彩了。我问他,到底咋个回事,这回又是啥子局。
彭老头闷闷地说:“我咋个晓得,我又不是啥子都懂。”
还以为他本事多高呢,原来也就一把刷子。
我说:“我的同事他们没得啥子事情吧。”
彭老头说:“应该没得,等我回匀气老好好看哈,只要搞清是啥子局,总有办法解的。”
幸好有黄铜马灯挡着,卢焱钦和同事虽然满脸诡异一直想过来,害怕灯光,踟蹰不前。但我知道坚持不了多久,灯光在逐渐缩小,我也觉得越来越困。
我晓得一旦昏睡过去,或者灯光熄灭,中招的卢焱钦和同事,就会一拥而上,要遭,不晓得彭老头顶不顶得住。
我估计他多半是顶不住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吊在屋顶上,死不成活不成。
虽然很想知道为啥子死不成活不成,但我知道这会儿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我催促彭老头:“看出啥子名堂没得?”
彭老头不耐烦说:“莫催,你越催我越慢。”
我说:“我快顶不住了。”
彭老头说:“再坚持坚持,就快了。”
正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从二楼掉下来,摔在地上,接着滚热的液体浇在他的脖子上,我心中一慌,沉到了谷底,心中祈祷,千万莫死人,千万莫死人。
真是应了那句话,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回头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四肢抽搐,口吐血沫,一颗头颅碎的跟摔坏的西瓜。
是林吉吉。
我吓傻了,什么反应也没有,直愣愣站在那。
林吉吉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没得半点生气了。
还是出事了。
阴恻恻的声音在我后面说:“你回头了。”
接着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想挣哪点挣得开,像是被一只铁箍箍住了。
大意了,天黑走夜路,千万莫回头,我在无意之中居然犯了这个大忌。
转过头来,我正好看见黄铜马灯暴起最后一丝火花,接着消失不见。楼道上的消防应急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全部熄了。黑咕隆咚一片,唯有身后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在桀桀的笑。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我终于想起来了,是顶天立地的那个晚上,小鬼拉棺准备把我装进棺材的那个人的声音。
我苦笑一声,果然是躲过初一没躲过十五啊。那天晚上是林吉吉几鞋底板救了我,今天可没谁可以指望了,林吉吉就在身后地板上,死的不能再死。
阴恻恻的声音说:“早讲过莫跑,能跑哪儿去呢,你还不信。”
箍着我的是彭老头,但我知道不是。所谓匠术,真是让人讨厌,不仅害人,连最后想看一看害人的是谁,也做不到。
我压抑着灵魂深处的恐惧,说:“你到底是哪个,让我死个明白,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阴恻恻的声音说:“过分。”
接着他把我的身子扳过来,我感觉得到,他凑了过来,和我面对面,几乎是鼻尖碰鼻尖了。
我没感觉到他的呼吸,即便是肺活量再好的人,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呼吸啊。难道是个死人?
和一个死人面对面,还是相当让人膈应的。死都要死了,也无所谓了。
阴恻恻的声音说:“张小严。”
我嗯了一声,说:“你想告诉我了吗?”
阴恻恻的声音桀桀怪笑,说:“你又答应了。我给过你两次机会,你自己不珍惜,那就怪不得我了。裱糊。”
他喊出裱糊两个字的时候,我还莫名其妙,裱糊,什么裱糊?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讲的应该是表姑之类的吧。
接着我感觉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这股剧痛让我大脑像是要炸裂,我感觉意识在逐渐从身体剥离。
我知道不妙,但无能为力。就算我再怎么打起精神,忍受痛苦,也抵抗不了那股巨大的力量,让我朝身体外面飘。
我怎么可能朝我自己的身体外面飘呢。我马上想到了被勾魂那天晚上的感觉,这人在把我的魂魄从身体里面往外抽。
魂魄已经有一小半被抽出身体了,我能从上空俯视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当然是让人心悸的奇妙。
我看到了对面那个人,他全身笼罩在黑漆漆的一团雾气当中,看不清真面目。那只抓着我的手,没被雾气完全遮住,是白色的,长得相当奇怪,没有手指,整个手掌浑然一体,长得就像是一个扁平的肉桩。没有温度,只有筋骨的膈应。
我魂魄被他抽出一半,就在这个时候,胸口有个东西突然发热,那股抽离魂魄的剧痛,忽然一下子减轻了,魂魄刺溜一下,再次钻进身体,我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阴恻恻的声音咦了一声,很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变故。
但是后面还有让他更加惊疑的事情呢,我胸口飞出一个东西,直接一下子打进了雾气里面,把黑漆漆的雾气打散,箍着我的那只精钢般的手掌顿时松了,我得脱自由,退后几步,转身就跑。
因为我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卢焱钦他们原本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看好戏,这会儿也不拖着脚步学僵尸走路了,直接跑过来抓我。
我死里逃生,怎么可能让他们再次抓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门口,拉开门就冲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死死把住门把。
透过透明玻璃朝里面望去,雾气打散过后,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分明是一只纸人,从我胸口飞出去的那枚古铜钱直接印在纸人的额头上。
纸人惊恐大叫:“这是啥子鬼东西,啊,不要——”
很显然,他是遭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想把铜钱从额头抠下来,可是他的手掌可没手指,拔来拔去,没得点用处。
然后,一蓬火光凭空而起,纸人全身被点燃,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卢焱钦他们呆立片刻,气急败坏的冲到门口,抓住门把手用力拉。
我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哪抵得过他们十好几人一起使力,门马上被打开了。
我转身就跑,外面路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现在就算外面是龙潭虎穴,也顾不上,直接跑吧。
跑了几步,又缩了回来。黑暗中影影绰绰,似有无数的人影包抄过来。到了面前三四米,借着中庭纸人燃烧的火光,我看清了,包抄过来的也是纸人。他们个个动作僵硬,有的脸上画的诡异恐怖,有的画的妖冶恶心。
扎纸人的匠人,画工实在差到极点了。
我这时候还有心思去吐槽人家的画工,神经已经被连番惊吓,变得大条了许多。
前后纸人拦路,后有卢焱钦他们包抄,两头夹击,这该怎么办?
我一退再退,脑筋转的飞快,终于在危机中想到法子。既然纸人怕火,那就召出黄铜马灯,一把火把你们烧的精光。
双手各捏灭火手势,在双肩从上到下各拍一下。
然而,马灯并没有出现。
我这下傻了眼,全身上下到处摸索,找打火机,想起来打火机在寝室桌子上。大门口是源源不断出来的同事,根本没机会回去。
横竖是个死,我干脆心一横,大吼一声:“来吧,我死也要弄死几个。”
卢焱钦叹了口气:“何必呢,乖乖束手就擒,免得受皮肉之苦呢。”
我说:“废话少说,我不晓得是哪个在背后布的局,如果我这次不死,你就洗干净脖子等到起,我不把你搞死,我张字倒过来写。”
卢焱钦说:“你还想活命啦?你怕是在发梦天。”
我继续后退,后背紧紧贴在玻璃上,这样至少不用四面受敌。我知道自己小胳膊小腿,面对中局的同事和诡异的纸人,没得半点胜算,但我不打算束手就擒。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卢焱钦诡异的笑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裱糊。”
裱糊,又是裱糊。
匠人中有裱糊匠,彭老头也说,金钱索命局是裱糊匠的手段,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喊啥子裱糊,到底是啥子意思?
之前纸人喊裱糊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了思想准备,努力守住精神,准备凭借自身,和抽离魂魄的剧痛抗衡。
那股剧痛并没有来,我感觉好似有一股气流流过,接着眼前景物一花,所有的一切,彻底变了。
面前再不是啥子中局的同事和诡异的纸人,而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有惨淡的光,将这片空间照的更加阴森渗人。空间不大,长宽高都只有两米左右,狭窄逼仄,让人好不压抑。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卢焱钦一句裱糊,就把我带到了这里,这里是实际存在的,还是某个诡局所形成的的幻觉?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被神秘的力量禁锢住了,任我如何动弹,都无法移动一点半点。
一只纸人突兀的出现在对面,他脸上画着大浓妆,看起来既好笑又渗人。他似乎咧了咧嘴角,因为是纸人,看不大出来,他说:“你看,你还是跳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沉默片刻,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