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那一夜(第1、2季)_分卷阅读_74

蔡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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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救了!

    就在一切都要烟消云散之时,那光圈里却出现一个孤零零的白衣女子。

    白色的斗篷底下是白色的大袄和长裙,乌黑的头发上插着白花,挽成了古装片里才有的发型。

    古代人?

    那身白衣,分明是重孝在身,再看装束和打扮,像来自明朝。

    女子看来不过二十上下,柳眉紧蹙,瞪大了丹风眼,掩面往后退去。

    妹子,我们不是坏人。

    三人紧紧迫去,管她是从哪个朝代里出来的。

    四周的雾霾里面,又冲出一人一骑。

    来人穿着黄色的甲胄,厚长的棉甲镶嵌着铆钉,盔上仿佛顶着个避雷针,那不是清朝八旗武将的装扮吗?还是正黄旗的吧?

    马上的清人看到我们也是一惊,勒紧了缰绳便打马转头离去,重又隐入雾霾深处。

    这是神马(什么)节奏?几个意思啊?

    “对啦,必定是清兵人关,头一回打进北京城,烧杀抢掠,弄得天下净是缟素,就如同这满地的烧纸钱与供品呢!”

    阿菩倒也是脑洞大开,不过说得有道理。而今这北京二环外三环内,恰是当年明清兴替,闯王进京,崇祯上吊,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结果清朝坐了天下的历史见证之地呢。

    我们再往前走吧。说不定就能像起点文里写的一样,穿越到了那个时代,总比留在世界末日的当下坐以待毙强一点吧。说着树下野狐也兴奋起来,“若是能在彼乱世称雄,以我们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与智慧,必能改变历史之车轮,别说是清朝八旗,就算是德川幕府、路易十四,彼得大帝,还不得乖乖地臣服于我辈?到时候裂土分疆,我占一块亚洲,你占一块欧洲,他再去美洲开发块新大陆,做一回华盛顿的祖宗,不亦乐乎?不过,就怕我们三人内讧,各自利欲熏心,兄弟反目,又搞了一出全球当代版的《三国演义》。”

    意淫嘴炮之顷刻,眼前冒出一片血红色。竟有无数人头攒动,全都穿着明朝服饰,拿着鸡蛋与烂菜叶,纷纷投向一个中年男人。那人早已被剁得浑身赤裸,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走近一点看,他被五花大绑着,脸上一道道血污,其边上正站着个彪形大汉,握三寸小刀,正在一点点割他胳膊一上的肉!

    这就是酷刑吗?杀千刀啊!

    那个刽子手,干得可是欢快,表情颇像av男优。而台下那些围观的群众,纷纷表示情绪稳定,也仿佛正趴在快播前,投入地看着爱情动作视频。而惨遭酷刑的男人,真是条汉子,铮铮铁骨,一声不吭。他任由小刀割下自己的肉,鲜血四溅,雾霾的空气中也多了这血腥味。刽子手每割下一块肉,下面的人群便起哄一次。有人说我出一两白银,又有人说出二百两。最后,有个土豪大妈拍下十两银子,那可是当年一笔巨款。刽子手应声把人肉扔给了大妈。她欢天喜地塞进嘴里,硬生生,囫囵吞枣,嚼下去,嘴角流出两道鲜血——可惜受刑的男人不够年轻,否则便是小鲜肉啦……

    随后,大家争先恐后地竞买着台上的人肉。直到那千刀万剐杀尽,可怜的受刑人,只剩下一副骨架。当中有一颗心脏微微跳动,头骨上还有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下面的北京市民,摆开大排档吃着自己的肋条肉、内脏,还有人鞭……

    我以为我会看到古轩亭口,至少也是菜市口,但什么都没有了。

    又一片雾霾飘来,我们惶恐地向前逃去,不知转了几个方向。再回头,那一切都消失了。

    太真实了。

    不,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在这一晚,北京的北二环与北三环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虫洞?

    空间并没有变过,变化的是时间,我们陷入时间的河流,通过扭曲或折叠,可以到达另一个年代?

    忽然,我们中的某一个男人,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当我们为自己的命运而忧虑,为亲爱的家人而悲伤,因对他人的理解而同情,乃至于为全人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时,眼前的雾霾渐渐淡了。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阵风,哪怕是从阴间来的,哪怕是从猎户座来的,也好。

    风吹雾去。

    我看到了,光。

    灯,路灯,路边大厦窗户里的灯,高架桥上的灯,街上飞驰而过的车灯。

    耳边重新响起呼啸的发动机声,城市里的各种喧闹而不夜的场景重新复活?!

    靠,这不就是北三环吗?

    再低头看时间,恰是凌晨三点,传说中鬼魂出没的时刻。

    我们在雾霾中步行了足足四个钟头。

    再看身后的这条路,原来是从一条小巷子里出来的,看来刚才只是迷路了而已。因为一度雾霾太重,我们看不清方向而误入歧途。我猜那条路,四周都是单位,因此晚上没有灯,也没有车经过,什么都看不清楚,除了地上烧的纸钱痕迹。也许,雾霾真的会干扰电子信号,或者,那个鬼地方是什么科研保密单位,存在强烈的信号干扰,导致我们无法使用手机。

    是啊,现在手机有信号了,我立即上网查了查今天是什么日子——二○一四年十一月二十日,甲午年乙亥月乙未日,阴历闰九月廿八。不,现在凌晨,已是十一月二十一日,阴历九月廿九。明天就是十月初一,日历表上标着“寒衣节”三个字。

    再查什么是寒衣节——

    十月初一,指农历十月第一天,又称“十月朝”“祭祖节”“冥阴节”。因这一天祭奠先亡之人,谓之送寒衣,又称为寒衣节,与春季的清明节、秋季的中元节,并称三大鬼节。民初,北京人大

    多沿袭旧俗,在十月初一以前就要到南纸店去买寒衣纸,它是用冥衣铺糊好烧活的彩色蜡花纸做的,也有用素色纸的。更为讲究的富人,则是请冥衣铺的裱糊匠糊一些皮袄、皮裤等高级冬装。不论什么样的寒衣,都以纸钱、纸锭为主,一并装在包裹内,供罢焚化。

    这是跟我们那儿的清明节、七月半,甚至冬至、小年夜一样的习俗。

    树下野狐和阿菩都有些晕了,那么刚才看到的古代人又是怎么回事?仿佛鼻孔里还残留着那种血腥味。

    这时,身后巷子里一阵喧哗。几十号人走了出来,都穿着古装。有的人边走边换成现代的衣服,有的人已套上羽绒服,还有那匹马也被牵出来,清人武将走在后面,嘴里叼着根烟,还不忘用手机玩自拍刷朋友圈呢。至于被千刀万剐的那位,正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满脸鼻涕地喝着热腾腾的胖大海。

    最后,我看到了那个穿着重孝的白衣女子。

    刹那间,我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电影或电视剧组,故意觅个雾霾之夜,为了省掉许多布景费用。拍摄明朝将亡,大雾弥漫,皇太极奇袭北京,袁崇焕率关宁铁骑驰援,崇祯皇帝误中反间计,凌迟处死忠臣良将……忽然又想起我读小学时,看过一版陈家林导演的电视连续剧《袁崇焕》,最后一幕便是如此场景,一片血红之中,袁崇焕在京被千刀万剐,人民群众争相分而食之。

    虚惊一场?

    其实,我还不敢肯定。

    没过多久,我们三个就走到了酒店。

    终于没事了,但,此夜经历令人终身难忘,三人分别拥抱告辞,各自回房,洗洗睡了。

    两周以后,我又去参加了一个会,会上有《三体》电影启动拍摄的发布,会上也有我的小说电影改编的发布。会前,我跟刘慈欣闲聊,他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世界上没有外星人的话,那恐怕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前几天,在上海,我接到宣传部会议通知。会议地点在青浦的最西面、古镇朱家角附近,一个叫“东方绿舟”的地方。那天冷得要命,据说会降温到零度,烟波浩渺的淀山湖畔,有个培训和会议中心,晚上我就住在那里。入夜,我跟几个兄弟提起下“四国大战”。但是没有棋。我决定去朱家角镇上的文具店买。

    冬雨,我借了一把伞,独自走出大门。

    黑夜,九点。门卫看到我独自一人,步行往外走去,惊诧地问我去哪里,他们说这附近非常荒凉,出去要走一个钟头才能打到车。

    没关系,我想了想。好在没有雾霾,雨中空气清新,就是冰冷了点。

    但,我喜欢独自在黑夜里行走。

    keepwalking.

    我看到一条荒芜的道路。树影浓重,黑漆漆的,不像光秃秃的北京冬火。很冷很冷。下着雨。雨点冰冷。我穿着厚外套,撑着一把伞。独自走在雨中。但没有影子。因为,没有光,更没有路灯。往前走,左右都是一片空旷。树丛外,依稀是青葱农田,或是荒野。有条河流淌,经过水泥桥。一辆车开过,远光灯照出行道树。树冠相接,黑夜里聚拢车灯光束,像个白晃晃的山洞。看着似几百万年前,人类之初的某片原野。而我,始终在走。举着伞,雨声淅淅沥沥。我有些累,但又不感觉疲乏。车子驶过后的静寂,反而让我莫名兴奋。越走越快,脚步轻盈。只是,眼前这条荒凉的路,看起来也是越走越远,再也看不到尽头,或,通往世界尽头,但不会有冷酷仙境……

    忽然,我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那张从北京带回来的纸条。当你下一次在黑夜里行走?

    为什么一直保留着没有丢掉?这几个字,是谁写的呢?又是写给谁的呢?是单纯的恶作剧,还是闲得蛋疼的行为艺术?还是……

    我再也不能想下去了,因为在黑暗的丛林与荒野深处——我看到一片耀眼的光芒,就像十万个太阳在爆炸,放射着让人永久失明的夺目光芒。

    既像世界尽头,又似冷酷仙境。

    我确信,在北京雾霾的深处,我们确实发现了某种高于或平行于人类的存在。

    因为——此时,此刻,此地,我真的,看到一艘巨大的外星飞船降临……

    人生是一次漫长的行走,我们有时候向左走,有时候向右走,多数时候向前走,偶尔转回头,往后走。但,时间,永远只是一条直线。想要遇见虫洞或折叠或扭曲,太过奢侈。那么,请跟我来。在最漫长的那一夜,继续行走!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oldageshouldburnandraveatcloseofday;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thoughwisemenattheirendknowdarkisright,

    becausetheirwordshadforkednolightningthey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虽然智慧的人临终时懂得黑暗有理,

    因为他们的话没有迸发出闪电,他们

    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goodmen,thelastwaveby,cryinghowbright

    theirfraildeedsmighthavedancedinagreenbay,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善良的人,当最后一浪过去,高呼他们脆弱的善行

    可能曾会多么光辉地在绿色的海湾里舞蹈,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wildmenwhocaughtandsangthesuninflight,

    andlearn,toolate,theygrieveditonitsway,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过翱翔的太阳,

    懂得,但为时太晚,他们使太阳在途中悲伤,

    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gravemen,neardeath,whoseewithblindingsight

    blindeyescouldblazelikemeteorsandbegay,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严肃的人,接近死亡,用炫目的视觉看出

    失明的眼睛可以像流星一样闪耀欢欣,

    怒斥,怒斥光明的的消逝。

    andyou,myfather,thereonthesadheight,

    curse,blessmenowwithyourfiercetears,ipray.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您啊,我的父亲,在那悲哀的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