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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钦州仍是笑道:“是我不对,你嫁过来一年也没给你些体已攒着。”
蒋仪盖了匣子仍递还给陆钦州道:“妾每月有月银的,吃穿嚼用皆是够用的,大人的银钱还请自拿回去,妾这里用不上的。”
陆钦州道:“夫妻本是一体,既是我的银子也就是你的银子,拿去花吧。”
蒋仪见他不接,只得收了回来压在枕下,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如何表答谢意,正愣着,就见陆钦州仍是笑道:“你好好休息,想睡就多睡会,孩子是睡着才会在肚子里长的,我白天要在外间看些折子,晚上回来用饭。”
这回他倒在府中扎扎实实呆了三日,初三夜间就叫皇帝叫进宫去了。
蒋仪与他除了话些平常,外面的事是不提及的,也不知他平日进宫忙些什么,周氏更是少提府外之事,胡氏又只关心着自己的病,这一府人倒真是两耳不闻府外事。
二月十七是李氏生辰,蒋仪自初三那日就要想着送她个什么东西。记得去年清王府送了一张獭皮褥子李氏很喜欢,她年级大了,屋子里冬天只有火炕和炭盆,很喜欢些铺着能生火气的东西,蒋仪记起当年余姑子在庵里时铺过一张狼皮褥子,说是那个最治风湿,不知京中胡市上可有没有,若有的话卖上一张狼皮褥子,再自做上一双春鞋并一套春衫也就仅够了。
过了年日子就过的快了起来,天气也渐暖了起来,只她仍是一出门就冻的打摆子,肚子却仍不见踪影。初梅见蒋仪大热的天儿还要围着风帽兜着狐皮,笑道:“约摸是要生个脾气火爆的小子,才要把母亲的火气都夺了去。”
☆、祝寿
蒋仪摇头道:“脾气必是十分温柔的孩子,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极清楚的梦,梦见一条小青蛇自我大腿上爬了上来,瞧样子十分的温柔可爱,虽在梦里我也知道他是极乖极懂事听话的。”
初梅道:“只怕真是个小子,我这些日子问了许多府里的婆子媳妇们,说起胎梦来,花儿草儿的一般是女儿,果子龙蛇必是儿子。”
到了二月十七这日,蒋仪带着备好的寿礼,并带了福春与初梅两个往孟府去了。与她出嫁前相比,孟府里并无太大变化,来祝寿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个。元蕊不久就要出嫁,见蒋仪来了也在方正居等着。因天还寒,蒋仪仍是裹着厚厚的裘衣,李氏拉了她的手就抹起眼泪道:“瞧你的样子在那府里必是过的好的。”
蒋仪见王氏也是呆呆坐着,孟泛胖了些,脸色十分红润,杨氏仍是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辞,孟宣也是呆默的坐着。众人皆是沉默对坐,待外间来报说清王妃到了,才有了些喜气。
元秋带了许多东西来,有四季衣物、糕点,首饰并一些起居用品。
她今日倒是比平常穿的更喜气些,见了蒋仪也是微微笑着。待用过了午饭,蒋仪见她当初住的小抱厦仍铺盖着,因有些困了,便叫福春初梅两个在外间候着,自己进来歇息了。不一会儿元秋也跟了进来,蒋仪忍着困让坐了,就见元秋叫云碧捧过一只盒子来递给她道:“这是如今宫里时兴的首饰,圣人赏了我,我带些来给你穿戴。”
蒋依道了谢接过来,打开来看金光晃眼,合了盒子道:“仪儿平常也不出门,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元秋笑道:“这有什么贵重,如今陆中丞办事得力,圣宠正深,怕不日就能给你请封个二品诰命的,你要备着些东西好进宫谢恩的。”
蒋仪不懂朝政,也不敢妄议朝事,低声道:“仪儿并不懂这些,不过是深闺妇人罢了。”
元秋正色道:“陆中丞这几月间到株州查了萧子钛,年后就绑进了京,想必不日就要发落了。宫中圣人长久受萧氏一族挟制,这会子倒是好,他们自己人打了自己人的脸,也叫圣上看看是谁待这江山更忠诚些。”
忠诚都有,不过是为了自己吧。
见蒋仪仍不说话,元秋又道:“我自然不能强求你什么,只是你也该替自己将来考虑。陆中丞虽自入仕就得圣上亲信,但人是要往后看的,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任用的自然是出过力的人,况他如今敢不需要陆中丞明面上做些什么,只这会株州的事分寸上捏紧些,这些都是暗底里的事情,明面上旁人是瞧不出来的。”
“不论谁当皇帝,想必要用的也是有材干的人。”蒋仪觉得今日不说句话,怕要叫元秋真以为是自己能在陆钦州枕边吹风的,思忖了半晌又道:“他也不过是替皇家办差的,无论谁在位子上,他仍不过是办自己的差事。况且这些事情上仪儿也不愿多话,毕竟内宅妇人不懂朝堂事情,何敢妄议。”
元秋见她软硬不吃,本就没好感的心里又增了几份厌恶,暗道她仗着点裙底手段拢络了陆钦州,本也只能是做个外室或无名份的妾罢了,还不是靠着孟府的名声撑在这里才能叫陆钦州娶了她,一年前还穷的只能穿自己的剩衣服,如今竟敢和自己打起官腔来。
元秋怒气直往上涌,还好她涵养好并不露出来,隐了怒意起身淡淡道:“即是如此,妹妹歇着吧。”
说毕也不要蒋仪送,转身便走了。
这屋子里久没有生过烟火的,又潮又冷,蒋仪手脚冻的有些生疼,正欲要到李氏上房去暖一暖,就见门帘一抖,徐氏亲自端着个炭盆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道:“表姑娘受冻了,四舅母亲自替你生了个火盆,快来烤一烤。”
上回在陆府蒋仪就没给她好脸,也就她还能再一会贴上来。蒋仪忙起身道:“仪儿要去上房坐会儿,四舅母也要同去?”
徐氏堵在门上道:“表姑娘急什么,方才席面上怕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四舅母已叫厨房又熬了些热烘烘的粥,炸了两只王府送来的鹌鹑,想必这会子快要送来了,四舅母陪你再吃上几口可好?”
她私底下特特的端点东西来,吃了可是要办事的,蒋仪自然不敢吃,忙摇头道:“席面很好,况且仪儿也不挑吃的,四舅母快别客气,仪儿真要去上房了。”
她见徐氏仍是堵着门,高声叫了初梅过来,徐氏才让开了。
谁知蒋仪到了上房,徐氏也跟了来,一个劲儿的给李氏挤眉弄眼。
李氏看徐氏挤弄了半天,咳了声道:“仪儿,英才如今也该到说亲的时候了,你们这些姐姐们要帮帮他娶门好亲,也好叫我心安。”
蒋仪上次就听徐氏到陆府特意提过这事,当下便笑了道:“外祖母,仪儿也惯常不了门的,外间那家有适龄女子出嫁,怕还得问媒婆才行。”
徐氏忙摆手道:“不是为了这个。”
她故作神秘的坐了过来凑在蒋仪耳边道:“咱们这京中有个黄老爷,专作酒楼生意的,家里嫡长女当婚,放话说有一百二十抬的嫁妆。舅母想着仪儿如今这样大的脸面,替英才去说合一番,事情准能成的。”
蒋仪道:“为何不让大姐姐前去说合?”
徐氏冷笑道:“人家黄老爷要攀的是有实权的大官儿,清王爷虽是个王爷,却是个闲王,连点地痞流氓的事都不愿管,结交他还要费大把银子,那黄老爷又不是傻的。”
元秋才刚走,她就敢这样排喧。
蒋仪心道自己走了指不定徐氏还要怎样排喧自己,当下连晚间的席也不肯再吃了,对着李氏谦笑道:“外祖母,五仗河离这里还有些路程,仪儿今日想是着了些风寒,欲要早些回去好歇着,改日再来看望外祖母。”
李氏瞧着蒋仪脸色黄黄的,也像是个有病的样子,起身道:“既是如此,就快些回家去,我这里也太冷了些,你惯常在有地龙的屋子里呆的,怕是受不住重风寒就更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照例三更,不过可能其中一章字数不多。
因为有一章断错了,字有些少,从下面补加了以后每章都要乱了一样。
作者今天要带娃去爬山没时间再修,索性少点少点,三章。
明天开始保证都是正常的。
☆、御街
徐氏见蒋仪仍是纹丝不动的样儿,气的帕子都要捏碎了,因见英才也进来请安拜寿,趁着蒋仪还在,把好点邪火全发到了英才身上,拣了李氏常用的支不求人来打了两下英才的头道:“你死到那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英才如今也在外面当起大人来了,况且徐氏是早给过他钱要他出去交际交际的,当下捂了头道:“不是你叫我去黄府门外转一转,看能不能见上那小姐一面?”
徐氏见他把自己私下交待的话儿都当众说了出来,更气英才不成才,又使劲打了几下道:“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那小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是个什么身份又是个什么东西?”
蒋仪穿好了衣服才要出门,就叫李氏拉住了道:“仪儿快去劝劝你四舅母,莫叫她把英才打坏了。”
蒋仪反手抚了李氏道:“英才都十六岁的人了,那里就能叫一支不求人打坏了?况且四舅母教子,仪儿怎能去干涉?”
李氏也知道徐氏不过是要打给蒋仪看,心想着蒋仪去劝一劝,或者答应了替徐氏到黄府走一趟,怕这事就过了。也不知蒋仪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也不看外间鬼哭狼嚎的英才与骂声不断的徐氏,从一侧出了正房门,转身走了。
徐氏见蒋仪走了,扔了不求人狠狠道:“呸,不要脸的东西,仗着点裙底的风骚攀上高枝儿,如今还装起相来了。老娘有叫你跌倒了爬不起来的一天。”
李氏见蒋仪走远了,徐氏拿个英才撒气,威胁她道:“你方才那样说元秋,仪儿这会儿必定去六里居了,我你们是不怕的,可你大嫂听了怕要叫你好过。”
徐氏正愁着没处撒气,丢了不求人进来笑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还不能叫我好过?三房的庶子不愿兼挑给她,还不是要我的英才与成才给她养老送终?”
李氏气的什么一样,拍着桌子道:“反了反了,你如今再猖狂,好不好的我也到衙门里去告你个不孝之罪休叫老四休了你!”
徐氏冷笑道:“你有那闲功夫,不如到大房游说游说,叫她把那些家底儿拿来给我的英才与成才置成家产,将来好歹我还叫他们给你养老送个终。”
说罢甩帘子走了。
原来蒋仪嫁人后不久,孟泛见公中已成个穷摊子,孟宣两口子还要靠自己接应,遂来了个分府不分家,将自家所有一并与公中分了开来,王氏见此也把自己院里的丫环人等分了出来,公中就只剩个李氏与孟宣一房。徐氏去年叫孟宣弄丢了家财,又能依靠些的大房和二房皆分家另过了,李氏的一点体已又叫她全拿去给娘家四弟置成一房亲事,如今正是两手空空的时候,所以急着要从各处捞点外财进来。
她这些事情那里躲得过王氏眼睛,王氏早防着她,最近索性也常日闭门装病,叫徐氏献个殷勤都吃闭门羹,所以才会存着这些邪气要等李氏生日好好给大家发一发。
蒋仪辞别过王氏与杨氏,出门趁了马车,往御街方向走了。
陆钦州用完御餐,与皇帝又聊了一会儿,才退出了垂拱殿。
他出了殿往文德殿右手边的夹巷内走了几步,就见一群官员正惴惴站着。见他出来了,其中一个刑部的一个郎中忙上前几步道:“中丞大人,我部尚书正在躬候着,您可否先移步去刑部看一看株州的案子?”
陆钦州见程介甫亦在人群中站着,先问他道:“你也有事?”
程介甫见一堆人皆是等着他,苦笑道:“我可以再等等。”
陆钦州道:“那你就到御史台等我,不拘多晚,我必要回御史台的。”
程介甫应了,遥遥一揖退下去了。
户部魏尚收上前躬身道:“中丞大人,不知今日您可向圣上奏明了我部的情况,如今却是有件天大的事情,魏某不敢擅自作主,要向您禀明。”
陆钦州唤了李德立过来,叫他一一记下要去的地方,起步先往政事堂去了。
他才转过端立门,就见萧尚书负手站在门上冷冷看着他。
陆钦州上了丹犀拱手道:“尚书大人安好!”
萧尚书冷笑道:“我一个侄儿如今在狱中受着煎熬,生死未定,何来安好可论?”
萧氏一族的男子女人皆以貌美着称,萧尚书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但如今年高清闲发了福,白脸犹如发过的馒头般胀怦怦的,发起怒来也没有能叫人惧怕的威严。
陆钦州今日手里许多事,还要跑几个地方,不欲与他争论,才要进门,就听萧尚书冷冷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陆大人夜里宿在床上,难道就从来未对自己的将来有过一丝考量吗?”
萧尚书冷冷打量着陆钦州,他如今也才三十出头,风华正貌,皇帝独揽大权,成日里连宿熬转着,就算身体好能再干二十年,二十年后照样要换人,太子怕是熬不了二十年的。而二十年后的陆钦州,仍是精力旺盛最能专权弄事的年级,他中年享尽极权,到老了被排于朝外,怕是自己心里也不会甘愿的吧。
到时候这天下还不是要姓萧。
陆钦州不欲与他争这些,才要迈步进殿,眼角余光中扫到萧尚书负在后面的手指微微摆动着。萧尚书这人心里想些什么,总爱负手在空中写出来,这是这几年来陆钦州上朝时站排班在他身后,观察到的一个小细节,他见萧尚书手指轻动,写的明明是个杀字,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就见萧尚书嘴角噙一丝冷笑,仰首眺着远方。
陆钦州心中一动,忽而转过身来道:“陆某正要去户部看看税收新政的事情,萧尚书可要同路?”
萧尚书道:“不劳中丞大人,萧某今日还有件大事要办。”
他说完话扫了陆钦州一眼,目光阴寒。
陆钦州下了丹犀快走几步,迎上李德立问道:“夫人今日可是去了孟府?”
李德立道:“正是。”
他的轿夫与侍卫们都在宜德门外候着,唯有李德立有品在身,才能入宫随侍的。
陆钦州道:“你快跑几步出去,通知胡三叫他往孟府方向去迎着夫人,她必是趁着府里的马车,再给我备匹好马。”
李德立点头往宫门口跑了,陆钦州见萧尚书已入端礼门了,也撒腿跑了起来,他虽存文多年,毕竟是武将出身,几步就出了宫门,出来就见胡三果然已经走了,自己快跑几步跃上马去,后面李德立等人已是跑着跟上来了。
御街宽敞空旷,略有寥寥几个人走着,也被后面侍卫们的呼声给赶走了。他才行到御史台附近,就见自东面冲出来一辆马车,尾后数十个黑衣人追着,胡三正骑在马上拍马快行。
不等陆钦州吩咐,李德立便高呼道:“有人行刺夫人,快上!”
陆钦州身边这些侍卫们都是十□□岁的年轻兵丁,一身功夫训练有素的,听了此言亮出家伙便冲了上去。那些黑衣人见陆钦州的人来了,也不敢硬拼,掉头往各巷子里窜去。李德立一身朝服却也手脚极快,攀檐过户堵住了一个在角落里,下了武器伸手脱了他两臂骨节,赶到了陆钦州跟前。
陆钦州见胡三已将车停在御街正中,抬手止了李德立,叫他仍在那巷子里站着,自己一勒马缰快步朝马车跑去。
蒋仪与两个丫环本在车上坐的好好的,谁知一瞬间车便快了起来,蒋仪本就有孕在身,如今又是孕期最能吐的时候,前番在孟府闻了些油腻就一直憋着恶心,这会子里面摇的晕头晃脑又恶心起来,初梅爬到前面撩了帘子,见驾车的车夫不在,马上骑的竟是胡三,又是疑惑又是惊讶的喊道:“胡三你怎么在这里?我们的车夫了?”
胡三是贴身常跟在陆钦州跟前的人,原来蒋依没嫁过来的时候,府中无年轻眷妇,他也常跟着陆钦州进来请安的,是已初梅认得他。
蒋依爬起来撩了窗帘,见后面随着许多黑衣打扮蒙着面的男子,也不知这胡三究竟是何来路,但显然车夫已经是叫这些人害了。一遇到危急,蒋仪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跑。她一手解了裘衣,一手已经攀着车厢壁爬到了车沿上来。
此时马车跑的飞快,因有许多行人在街上,胡三全神贯注的驾马避人,并不敢与初梅多说什么。初梅见蒋仪也爬了过来,忙喊道:“夫人,这是咱家大人手下的胡三,武功顶好的,夫人快回去好好坐着,不然车快要颠下去的。”
蒋依见眼看到了御街,不知胡三知不知道后面还跟着许多黑衣人,也是高声道:“后面许多人在追,胡大人小心!”
她往右边扫了一眼,就见陆钦州一身朝服硬幞,骑一匹高头大马飞奔而来,目光四处搜寻,想必也是在找自己。他目光中的焦急与担忧叫她心中一怯,扔了帘子缓缓坐到车中,悬在半空中的心却也安放到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