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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把端木易吓得一个激灵。
随着说话声传来,王子英从门外显露出身形。
“先生,末将已经等候先生好几天了。”王子英来到端木易面前,行礼说道。
“王将军,辛苦你了。这段时间我有些颓废,还多亏了你照顾。”端木易满怀歉意地说道。
“先生客气了,这是末将的职责所在。”王子英答道。
端木易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再客套,转而正色问道:“王将军,秦公的事你怎么处理了?”
王子英见他直入主题,赶忙也严肃了起来,答道:“末将只派人报给了二公子,别的地方都没有透漏出去。”
“很好,消息一定要封锁,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端木易的眼神终于又恢复了以前的敏锐。
“可是,等到发丧那天,全国百姓必然都会知道的。而且天子和诸侯那里,也很难瞒得住。”王子英说道。
“不发丧了。”
“什么?”王子英和颜颜异口同声道。
他俩显然没有想到端木易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毕竟,生死为大,丧葬之事,关乎礼法,哪里像他说得那么容易。
“先生,您不是还没醒酒吧?”王子英凑近了,盯着端木易的双眼,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企图从中找到一丝不清醒,好寻得一点安慰。
“瞎瞅什么呢?”
端木易说着,往王子英眼前一挥手,吓得他立即往后退了几步。
“您刚刚说的也太惊世骇俗了吧。不发丧?这恐怕国中的那些老臣们不能应允。”
王子英略略定神,向端木易吐槽道。
端木易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从古至今,婚丧嫁娶之事都不是儿戏。若真的想要大秦对嬴开的死秘不发丧,只怕自己要做的努力不亚于当时促成平王东迁。
可那又如何呢?人生来就不是被打败的。更何况自己有的是才能,令那帮恪守礼法的“老顽固”口服。
至于心服不服嘛,管他们呢?
有才,就是任性。
所以端木易面对王子英的质疑,只是淡然一笑,说道:“子英啊,你还是太年轻。”
这倒让王子英有些无言以对。
颜颜站在一旁,看到端木易又恢复了往日那自信的笑容,虽不知他有什么计划,但还是感到心里莫名地踏实起来。
“子英啊,岐山就交给你了,阻止发丧的事情,宜早不宜晚。一会儿我和颜儿就往镐京去。”
端木易说着,从卧榻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
忽地想到,颜颜为自己量身定做的那件衣服,也在苦战后弄丢了,顿时无比惭愧。
于是,他歉疚地望了颜颜一眼。
颜颜本也在悄悄看着端木易,此时二人四目相对,眼神一触,即刻又分开,互相躲避着对方。
只是颜颜已不再是因为羞涩,而端木易也不再是因为优柔。
“啊?这么快?那剩下三副尸骨怎么办?”
王子英还在想着之前的事,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所以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种氛围。
“啥?还有三副?你没一起送回去啊?”端木易震惊地看着王子英问道。
“没啊,这不等你安排呢吗?”王子英一脸无辜地看着端木易。
“艹,你是不是傻?那他娘的不都臭了?”端木易无奈地骂道,“在哪呢,快带我去。”
他说着,已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
……
王子英领着端木易去了城西的军营,商量如何安排另外三人的尸骨。
与此同时,颜颜则在“老根”客舍,为返程做着准备。
端木易和王子英到达西大营时,三副棺材还整齐地码放在军营的西北角,旁边还停放着嬴开的老车。
端木易远远地看到棺材时,就停下了脚步,有些畏惧走近它们。
王子英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只静静地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等候着。
终于,端木易强撑着,往那边慢慢走去。
艰难地来到棺木之前,棺木的盖子还未封上,还好天气严寒,里面的人并未腐朽。他们安静地躺着,就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端木易原本只想最后再看上一眼,就让人封上棺材。却没想到,自己的眼光停留在棺内时,便再也难以移开。
郭氏慈爱的面孔,萱儿天真的容颜,还有白知武那放荡不羁的傻笑,他怎么放得下?
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啊!
所有生离,都值得被怀念;所有死别,都不该被忘却。
“先生,该封棺了,有什么想留个纪念的,就取出来吧。”王子英在一旁亦是伤感地说道。
“不了,封棺吧!没什么可纪念的。”端木易狠心地转过身,将头昂起,面朝苍穹,决绝地说道。
没什么可纪念的,因为他们的一切都值得纪念,因为他们将永远地被纪念在心底。
“白将军的家乡在哪?总该让他魂归故里吧。”端木易问道。
“老白家是汧邑的,但他是孤儿,也没家室,回不回去倒也无所谓。”王子英说起白知武,又是一阵感伤。
“那你觉得怎么安排好呢?你俩关系最好,我想你选的,他也会喜欢吧。”端木易说道。
王子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让他留在这儿吧,想他了,还能和他说说话。”
“好。”端木易点头应道。
“我娘和妹子的,我一会儿带走,就用那辆车吧,帮我找几匹好马。”端木易说着,指了指嬴开的老车。
“好,我这就去安排。”王子英应了一句,便往军营中去寻找合适的马匹了。
端木易待王子英走后,再次转身,看向已经封好盖子的棺材,沉默不语,双眼微红。
时至黄昏,马已套好,棺材也放在了车上,一切都准备妥当,端木易便上城东接了颜颜,二人一起从东门而出,往镐京方向而去。
落日西渐,故人东归。
客途中,端木易驾驭着马车,载着亲人的遗体,由颜颜陪伴,心情复杂地前行着。
“先生,大娘和萱儿妹子的尸骨,你打算怎么安排?”颜颜柔声问道。
她从王子英那里得知了车上亡人的身份,更加心疼端木易的遭遇。
“我打算先葬到汧邑城。”端木易淡淡地说道。
“不直接送回家乡吗?不然的话,将来再想迁,只怕麻烦得多。”颜颜问道。
“那样太费时间了,而且我已经没有家乡了……”端木易黯然答道。
颜颜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再次戳到端木易的痛处。于是,她向端木易连连抱歉。
端木易答了几句没关系,便又沉默起来。
二人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就这样,一路上端木易和颜颜披星戴月,也没怎么说话,不知不觉中,竟已到了汧邑。
在汧邑城中盘桓了半日,端木易寻地方将母亲和妹子安葬了,这一切做完,已经入夜。
前一日风餐露宿,彻夜赶路,端木易明显察觉颜颜身子有些承受不住,于是便提出在汧邑休息一晚再走。
“先生不急了吗?”颜颜问道。她生怕因为自己耽误了端木易的计划。
“咱们已经比我预计的快很多了,而且,这冬天夜晚最是寒冷,别说是你,我有时也受不住。”端木易答道。
“好啊,那便休息一晚,我带先生去一个地方。”颜颜说着,眉梢眼角渐流露出些许开心。
端木易随着颜颜在汧邑城中绕了一大圈,终于在一处小院门前停下。
端木易见这小院院门紧闭,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却显得十分清静。
颜颜一下车,便直奔小院院门而去,也不敲门,推门便往里闯。
“颜儿,这……”端木易想拦时,已然来不及了。
但院中似乎没人,也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端木易也跟着下了车,往院内走去。
进得院内,才发现院子里的陈设也颇为有趣。
两间并排建的屋舍,一座灶台,一颗桃树。树下的院中一角,搭着间草棚。草棚不大,像极了小时候,他在冉五家见到的,用来养小动物的棚子。
“怎么样?院子不错吧?”颜颜雀跃着,来到端木易面前问道。
“颜儿,此处是……你家?”端木易恍然大悟,大胆地猜测道。
“嗯,小时候,我和娘就住在此处。”颜颜答道。
“难怪……”端木易松了口气。
“难怪什么?我还真的能私闯民宅啊?”颜颜自然知道端木易想的什么,对此她有些不满地嗔怪道。
“我……”端木易一时哑口无言。
“哼,算啦,不知者无罪,我也不怪你,”颜颜说道,“咱们今日便在此处暂住一晚吧。”
说罢,她便往屋舍里去,收拾起房间来。
端木易闲来无事,便在院中四处走走。
他往那小草棚下看了看,见里面的构造与自己曾经所见别无二致,但显然更加干净,像是许久没来过新“住户”了。
于是他猜测,这里应当也是用来饲养小动物的。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便不再养了。
端木易这般想着走着,没留神,一下子撞到了旁边的桃树上。
他揉着脑袋,抬头看去,见桃树花叶尽落,光秃秃的,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单薄。不过从树的大小来看,怎么也有二、三十年了。
看着看着,隐隐约约,见那靠上的树干处刻了些字。
他仰着头,正要细看。屋舍内,颜颜的呼唤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