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魏上幸

董南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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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的大船停在陈璟他们的船前头,这也不错。

    热闹。

    若是有水匪,肯定先抢秦家,也安全。

    船家停泊船只之后,开始治饭。

    清筠帮忙。

    船家姓魏,在家里行四,大家叫他魏四。真名叫什么,他自己也不肯多说,可能是狗剩、驴蛋之类的名字,不值一提。

    魏四不爱说话,他女人却口齿伶俐,又做得一手好饭菜。

    “黑小子,你过来。”等着吃饭的时候,陈璟喊船家的儿子魏上幸。他听到魏四和魏四女人也是这样喊他的。

    今天陈璟教伙计和掌柜的认药,这小子在旁边看了一整天,一言不发,看得分外仔细,陈璟不知道他看进去什么没有。

    魏上幸便到陈璟跟前。

    他眼睛圆溜溜的,睁大双目看着陈璟,就是不开口。

    像锯了嘴的葫芦。

    “说说,你今天学会了什么?”陈璟让他坐到自己对面,笑着问他“现在会认药了吗?”

    魏上幸眨巴眨巴眼睛,想说什么,嘴唇微启,又慢慢闭上。

    他低了头,不说话。

    “怎么了,一个药也没记住?”陈璟逗他“说一个药名给我听听,说对了,对停船的时候,我买糖人给你吃。”

    魏上幸依旧不说话。

    “这小子”朱鹤看着这孩子。像个哑巴似的,不由笑道“怎么不说话呢?难道是害怕?”

    “只怕是一个药名也没记住。”阿吉道。“东家问,他答不上来。”

    魏上幸依旧不说话,低垂着脑袋。

    “你们别吓着了他。”陈璟道“不妨事的,没记住也没事。去玩吧。”

    魏上幸一个骨碌爬起来,钻到了船尾。

    魏四的女人做饭的空闲,出来对陈璟他们道:“东家别怪他。黑小子就是没嘴的葫芦,不爱说话,像他老子”

    “打小就这么不爱说话啊?”陈璟问。

    魏上幸长得很结实。从他的气色上看,孩子非常健康。

    健康结实的男孩子,应该很顽皮才是,怎么这孩子如此沉默寡语?而且他眼睛很明亮。透出聪慧。不是傻子。

    他听陈璟教伙计们认药的时候,眼睛很有神,他在认真记。

    陈璟就想知道他记下了多少。

    没想到,他一个字不肯说。

    “也也不是”魏四的女人欲言又止,然后笑道“瞧,只顾说话,鱼汤要糊了。”急忙跑去照料灶火了。也不肯多说。

    “这家人!”朱鹤瞧见这架势,好笑道。“要么一句不说,要么说一半。”

    陈璟笑笑。

    魏上幸坐在船尾,赤脚吊着,似乎在想什么,半晌没动。

    陈璟又看了几眼那孩子。

    魏四、魏四女人和清筠三个人帮忙,很快就将晚饭置办妥当了。船上新鲜的菜蔬,都要赶紧吃完。

    肉吃不完,回头要做成腊味。

    鱼都是停船歇下的时候,顺便洒下网,现成捕捞的。

    今晚仍是新鲜的鱼汤。

    陈璟先喝了两碗汤,再用汤泡饭,吃了一碗。

    饭毕,朱鹤和伙计们都坐在船舷上,说着话儿。这些伙计,在李八郎香料铺子里做伙计,也时常跟着朱鹤去外地进货。

    他们说着天南地北的趣事。

    魏四的女人也能说。

    大家说得火热。

    陈璟在一旁听。

    清筠也听得津津有味,眼睛亮亮的。很多事,她都是第一次听闻。

    魏四却不怎么说话,笑呵呵听着他们说。

    他在一旁理网。

    陈璟坐到了他身边,问他:“你们就黑小子一个孩子啊?”

    “还有两个闺女,四年前的时候卖到邢家做丫鬟,如今有一个在太太跟前服侍。另一个,服侍邢二爷的平姨娘。”魏四道“邢家对她们都还好。这船,还是邢家太太可怜我们,替我们置办下的。”

    陈璟了然。

    原来邢二为他找了这个船家,是这么个缘故。

    “从前也是撑船的,不过是帮别人撑,跑了十几年,走过的地方多,哪里都知晓。如今有了自己的船,能带着媳妇、孩子,是最好的日子了。”魏四呵呵笑,很满足。

    “这很好。”陈璟道“那黑小子呢,以后也送到邢家做小子?”

    “他还小。我家大丫头倒是说,她同太太说过了,让黑小子去邢家外院门上做小厮,太太也同意了。他娘舍不得,黑小子也不想去,宁愿吃苦跟着我们。”魏四道。

    “以后也让他跑船?”陈璟又问。

    “不!”魏四立马道,似乎有点激动“太苦了。再挣几年前,送他去学徒,做七八年伙计,混口饭吃。”

    “做学徒啊?”陈璟喃喃说了句。

    魏四话不多,却聪明得很。

    他听到陈璟方才为黑小子的话,现在提到做学徒,他又略有所思,不由在心里想:“难道陈东家想让黑小子去做小厮?”

    魏四不知道陈璟的人品家底,只见他年轻,不知可靠不可靠,当即所有保留,不肯再多说黑小子。

    大家说了半天的话,就各自散了。

    夜里,耳边是朱掌柜的呼声,外头是细浪拍打船身,陈璟好半天才睡熟。

    第二天,天未亮,魏四的女人就起来,煮好了早膳。

    大家吃过。继续上路。

    他们开船的时候,秦家的船也开了。

    不过半个时辰,秦家的船就远远把陈璟他们抛在身后。他们的船要快很多。

    秦临倒也没找事。

    估计是船上有兄长。不敢放肆;又囿于身份,觉得和陈璟一般见识太过于跌价,就放过了他。

    吃过早膳,陈璟又开始教伙计和掌柜辩药。

    他们尚未开始,黑小子魏上幸就来了,坐在一旁等他们开始。

    “这小子”朱鹤笑了起来,问魏上幸。“真喜欢认药啊?”

    魏上幸见和他说话,就低下头,不搭理人。

    “让他听吧。”陈璟道。

    清筠也来听。

    陈璟让伙计们温故昨天学习的。又学习新的。

    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大家脑子疲惫了,就有点不在状态。包括朱鹤和阿来。唯有黑小子。仍是聚精会神。

    孩子小的时候,记性最好,却耐性不足。

    没想到,魏上幸耐性这么好。

    半个上午结束,陈璟自己也累了。

    “下午不学了,你们自己被教过的背熟。”陈璟道“我下午要教清筠写字。”

    朱鹤他们大大松了口气。

    魏上幸却微感失望。

    下午,他们都跑到船头去看风景。和魏四、魏四的女人闲扯。

    陈璟在船舱里,教清筠写字。

    魏上幸又凑在旁边看。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不打扰陈璟和清筠。陈璟有点心疼,船上原本就无聊,这孩子肯定更加无聊,有东西学,他都不愿意错过。

    磨好了墨,陈璟教清筠写几个简单的药名:党参、白术、当归、木香、半夏。

    橫撇竖捺清筠已经学会了,可是拿笔仍跟拿刀一样,非常吃力。

    陈璟每个字一笔一划的教她,她的手就是不受控制。

    教了半刻钟,她仍是这样。

    陈璟叹了口气。

    “来”陈璟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手,手把手教她“轻轻写,你跟纸又没仇,那么用力做什么?”

    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了个半夏的“夏”字。

    清筠的手却微抖。

    她的脸红透了,呼吸急促,微带喘息。

    陈璟就松开了手。

    “就是方才那样轻轻写,不用急。”陈璟道。

    “嗯。”清筠声若蚊蚋,答应着,手却抖得更加厉害,还不如刚才写的。

    “你慢慢写”陈璟道“我出去看看。”

    说罢,他起身从船舱里出来。

    魏上幸一直在旁边。

    一下午,清筠把几个字练会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她的字,终于进步了很多。好似陈璟握住她的手教了一回,她就开窍了。

    会写几个字,后面就是熟能生巧。

    “每天都要练半个时辰。船上不稳,练得不好看也没关系,但是不能荒废。”陈璟对清筠道。

    清筠点头,不敢看陈璟。

    从那天之后,魏上幸白天听陈璟教认药材,吃了晚饭一个人躲在船头,暗搓搓画着什么。

    有次陈璟轻手轻脚过去,依稀见他在船板上,用手指沾着水迹,写了个歪歪曲曲的“白术”就是那天陈璟教清筠的。

    “你在写字?”陈璟问他。

    把他吓一跳,连忙把水迹抹去,很慌张,却不答话。

    已经行船快十天了,魏上幸除了跟他娘,其他人没说过半句话。这小子真是一言不发。

    “没事,没事。”陈璟见慌乱,连忙安慰他“学写字是好事。你若是还想学,我可以教你。”

    魏上幸听到这话,知道陈璟不怪他,终于抬起眼,看了陈璟一眼。

    而后又低下眼眸,依旧不说话。

    他不信任陈璟。

    陈璟也不敢逼迫他,只得走开了。

    往后两日,魏上幸依旧白日蹭在船舱,听陈璟教学;晚上一个在船头待半天,几个字翻来覆去的写。

    陈璟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心酸。

    没过两天,他们到了一个叫“饶镇”的地方。

    船上的辣味油盐都用完了,魏四夫妻也在这里填补东西;陈璟他们,也在船上坐了十三天,该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停船一晚上,大家找间客栈,睡个踏实觉,吃顿新鲜的饭菜!”陈璟道。

    伙计们雀跃。

    朱鹤也松了口气。

    他们在码头停船。

    停船的时候,陈璟看到了秦家的船。他们的船华丽,不管停在哪里都很显眼。他们速度比陈璟的船快到了,应该三天前就到了饶镇。

    他们是要去清江置办药材的,却在饶镇停了三天,肯定是苏泰的病发作了。

    船上只怕没有那么多药材,他们要就地买药,顺便给苏泰养病。

    “咦,那不是秦家的船?”朱鹤也认出来了。

    “是的。”陈璟道。

    “他们”朱鹤疑惑“他们也才道饶镇吗?按说,他们三四天前就该到了的。怎么停在这里?东家,他们是听到什么风声,药市有事吗?”

    朱鹤从前不是卖药的,却也知晓宗德堂秦家。

    在江南,甚至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宗德堂呢?

    那是百年基业的老字号了。

    药市都要仰仗秦家鼻息。

    秦家突然停船不行,很反常,朱鹤在心里揣测。

    “应该不是。”陈璟笑道“只是是那位苏管事生病了。”

    “啊?”

    “上次见面,就是十二天前,朱掌柜忘记了?我说他要生病的。应该是发病的,病得厉害,只得在当地修养。”陈璟道。

    朱鹤惊愕。

    这猜测,有点靠谱。

    却又不靠谱。

    朱鹤彻底糊涂了。

    陈璟笑了笑,不再同他多言,魏四把船停泊好,交钱给码头看船的人,然后一行人上岸,往城里客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