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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韶筠拱手:“自然不是。”,颜伯庸怎么听着这话相当不真心呢?还带了点儿不情不愿。
颜韶筠何止是不情不愿,简直是有极大的怨气,他们二人已经近半年未见了,好不容易见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还被打扰,他脸上都笼罩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颜伯庸亲自把人送到了府外头,叫许多看好戏的人大失所望,孟禾鸢屈膝福身:“阁老留步,晚辈便先行回去了。”
颜伯庸负手:“我与你父亲算是旧相识,你合该唤我一声世伯才是,阁老听着太生疏了。”,苍老浑厚的声音有如钟声一般,震颤在她的心头上,微微战栗。
孟禾鸢一怔,“是,世伯。”
颜伯庸又叫住了她,“过去那些日子,我知道是颜韶筠混账,做出了许多违背你心意的事,是对是错,我心里头自有评判,你不必觉得不自在。”,他不自然的开解她,头一回干这事儿,还有些不生疏。
孟禾鸢感激的笑笑:“多谢世伯。”
颜伯庸微微颔首,目送她上了马车离去,颜韶筠的性子可谓是像尽了他,年轻混账,他时而盼望着他能像几分他的母亲,可到头来还是落了空。
长月,你还是在怪我吗?颜伯庸沉毅的面孔上罕见的有些哀伤。
他往府里头走,一道小声音吧嗒吧嗒的穿过花园,往门口跑,过了半年,廷哥儿又长高了些,不像先前那么干瘦,脸颊还是圆润可爱,只是眉眼不似先前那般怯懦茫然,开朗了很多。
“祖父祖父。”,稚嫩的声音响彻东府,颜伯庸眉开眼笑的接住了扑到他怀里的廷哥儿,抱起来颠了颠:“跑的这么急做什么,嗯?”
对于颜韶筠回来还带了个孩子,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孟禾鸢怀了身孕,把孩子生下来又不要,扔给了颜韶筠,他那一瞬做了许多的心里建设,甚至都想若是不行,他便豁出老脸走一趟,亲自给他提亲去。
后来才知道是养子,兴奋便淡了不少,只是在发觉这孩子可怜的身世后,他又起了恻隐之心,对廷哥儿也关怀了不少,亲自教他写字念书,强身健体,比颜韶筠当父亲的还靠谱不少。
颜韶筠乐得自在,把小团子扔给了颜伯庸,一大一小成日在书房一个看公务一个学写字,又时长在花园中打太极。
颜伯庸吩咐府上对廷哥儿的用品供给一应都按照小公子的用度来,阖府便也不敢看轻了廷哥儿。
“祖父,母亲呢?廷哥儿许久都没见母亲了。”,廷哥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小手搂着他语出惊人,他跟着颜伯庸半年,开口说话已然流利。
颜伯庸面上险些没挂住,严肃下来,叮嘱:“廷哥儿还是先莫要叫母亲,不合礼仪,你便先唤孟姨母。”
廷哥儿虽然很听他的话,但是撅着嘴不满:“为何啊?”
“规矩就是规矩,哪有人还未成亲便这样唤的,说出去对你母……孟姨母不好。”,颜伯庸板着脸教育。
廷哥儿委屈的点了点头,颜伯庸又说:“她太累了,便回去歇息了,改日再来看廷哥儿。”,说着祖孙二人又说说笑笑的离开了。
西府
颜韶桉仍旧是踏着月色回了西府,一年前他因着对簿公堂的事,下了狱,关了几个月,还挨了一顿鞭子,沈氏因着私吞媳妇财产被打了十丈刑,孟家的那一般嫁妆也被官府的人上了门强制要了回去。
直到西府一落千丈,不复以往的日子,沈氏一家子才感到后悔,颜韶桉也在落差感极强的日子里下决心脚踏实地。
光禄寺虽然地位不如都察院,但也算一个不错的官职,好歹有月俸可以拿,按理说凭借他和父亲在朝中的官职,西府远远过不成这样家徒四壁,连燕窝都买不起的日子。
可偏偏沈氏花钱如流水,最后魏老太太在她的屋中搜出了相当多的首饰金银,气得魏老太太指着她:“贱妇,合该休了你才是。”
沈氏大吵大闹,坐在地上撒泼、哭,颜二老爷是个立不起来的,夹在妻子和老娘中间愁秃了头。
颜韶桉的一反常态叫光禄寺卿很满意,顶头上司人不坏,很看重他的改邪归正,他在光禄寺里头干的也还算不错,颜阁老到底是看在亲戚的份儿上,帮了他一把。
此次灾民施粥全权交给了他,颜韶桉却没想到会碰上故人,她似乎比以前更美了,脱胎换骨了一样,遥远且高不可攀,连那丝病气也衬得她扶风弱柳,病态娇楚,被她轻飘飘一看,已经枯寂的心被灌入了源泉。
他不知第多少次后悔,怎么就以前没有发现孟禾鸢的美好,颜韶桉低头看看自己灰扑扑的模样,为了平易近人,他施粥特意穿的是素袍,鞋也是旧鞋,很寡淡,但是他也只能这样。
现在的情况叫颜韶桉自卑,他远非先前意气风发,好好的日子给他作没了。
他回了空山居,现在的空山居是以前的同鸢堂,人走了,他是想留着匾额的,但是颜韶筠派了人来,把那同鸢堂一劈为二,好替他题了别的字,空山居,这三个字赤裸裸的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堂屋亮着光,颜韶桉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推门而入,在床榻上绣衣裳的梅氏闻声而抬头,露出了清灵的笑意。
她的肚子高高的鼓起,已近临盆,行走困难,因着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她的面颊呈现着一股虚浮的憔悴,精气神儿格外不好,人也瘦。
“桉郎,你回来了。”,梅臻儿期期艾艾的唤他,她想他想的紧,便来空山居等他了。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颜韶桉面无表情道,她不配进来,不配坐在那张床上。
梅臻儿被呵斥的一抖,泪珠泛了眼眶,她现在心思敏感,颜韶桉却丝毫不顾及,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关心,她不来见他,他便永远视她为无物,梅臻儿现在有些悔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是没有心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不珍惜。
“孩子……孩子想父亲了。”梅臻儿嘟囔。
颜韶桉今日正烦躁,若是平日里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现在他实在想发火,指着门外:“滚,滚出去。”
梅臻儿笑意一僵,“桉郎是不是因为孟禾鸢又回来了,你是不是见过她了?”
颜韶桉蹙眉:“与你无关。”,他的神情明显是已经知道了人回来了。
无情的话语叫梅臻儿的积累达到了顶端,她略有些疯癫的痴笑,“颜韶桉,你啊,活该,你从来不懂得珍惜,永远在痴心妄想得不到的,我为你怀胎十月,你是一点都不在意,当初,是你,是你把我娶进门的,纵然我使了些手段,但你敢说你便没有别的心思?失去了孟禾鸢,你又开始后悔,弃我于不顾。”
梅臻儿面上哭的惨,心里头却冷静至极,她现在已经八个月了,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且这胎她已经找人算过了,并非是男胎,沈氏和魏老太太知道自己骗了他们,不会放过她的,定会继续给他纳妾,她这主母,当的还不如孟禾鸢。
颜韶桉面色发青,嗫喏了几句,最终摔门离开,梅臻儿捂着肚子跌坐在床榻上,平复翻涌的心情。
*
头七一过,便到了郡主下葬的日子,颜府众人围在棺椁前,扶棺而哭,东西府齐聚一堂,连一向深居简出的魏老太太也来了,身着素衣,头上绑着抹额,一脸面无表情。
颜韶筠跪在孙子辈的最前头,垂眸眼眶泛红,孟禾鸢今日也来了,疼训峮吧衣伺爸一刘酒留伞发布此文,加入第一时间追更发髻上簪了一朵白花,衣裙也换了素色褙子,在瞧见魏老太太时,明显见她毫无波澜的眼神骤然瞪了起来。
孟禾鸢懒得看她,别过了脸,今日来了不少宾客,全都是熟面孔,她的到来仍旧引起了不少非议,但她已然云淡风轻,孤雅娴静,有人来同她打招呼她便淡笑寒暄。
小廷哥儿隔着人群瞧见了她,被怀安抱在怀里,急切而无声的张开手身子前倾要她抱,孟禾鸢口型告诉他:待会儿。
孟禾鸢还瞧见了沈氏,像是斗败的鸡一样,叫她有些讶然的是她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服,她是了解沈氏的,心高气傲,衣裳不穿重复的,可谓是没有王孙命却有王孙病。
沈氏原本枯槁的眼神对上她的视线时心虚的移开了眼,叫孟禾鸢更是好笑不已。
时至今日,她心已然毫无波澜,梅臻儿倒是意外的主动来和她说话了,没有尖锐、没有讥讽,只是平静的问:“还走吗?”
孟禾鸢淡淡:“也许。”,她以为她又在妄想什么有的没的,可梅臻儿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挺好。”
她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莫不是母性磨灭了她的戾气?二人好歹是死对头,私以为,并不是平声静气说话的关系,后来她为了躲避来人攀谈,主动同岑氏去了后院看刚出生的绾姐儿。
绾姐儿肉嘟嘟的,被养的很好,孟禾鸢抱着她还憨憨的打瞌睡,岑氏笑道:“你抱她倒是听话,你可不知,上次矜姑母带着她的涵姐儿来,抱她,被尿了一手,姑母当场就变了脸色,又青又白。”
岑氏捂嘴笑个不停,孟禾鸢亦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下葬的礼仪盛大而哀戚,纸钱烧的漫天飞舞,空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天气阴沉,雪仍旧在下,五姑娘颜云矜哭的险些晕厥过去,定南将军扶着妻子,轻轻拍着肩膀。
傍晚,天儿暗了下来,呈现着一股暗红,遮天蔽日,落雪堆积在窗前、廊檐、花盆花蕊内,幽香被冷雪浸没,祠堂屋门大开,颜韶筠撑着一条腿坐在地上,身后是犹如星河一般的烛光,照亮了颜氏列祖列宗的排位。
孟禾鸢找到他时,颜韶筠手中的酒壶将将滚落,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醉眼迷离的冲孟禾鸢笑了笑,秾丽俊美的面容在幽幽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别样的光彩。
那一双含情目水波流转,唇角勾着苦涩的笑意,低声喃喃:“阿鸢。”
叫了一声,头却埋进了搭在膝上的胳膊,孟禾鸢蹲下身,轻轻抚着他的后脑:“我在。”
颜韶筠抬起绯红的脸,遮掩般捏了一下眼角,孟禾鸢陪他坐在地上,靠着他,不说话,二人就这么坐着。
“祖母身子本来就不好,我太混账了,总是气她,若我当时候不跟她堵着气,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祖母一定怪我了。”,他神情低落,自责懊悔不已。
孟禾鸢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话,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低落和难受的样子,很是心疼,最疼爱他的人离去,犹似抽筋剥皮般痛苦。
她也无法安抚他,说出人固有一死这样的话,对一个刚失去至亲的人来说,实在冷血。
二人待在这一方天地里,双手紧握,前院儿宾客已散,孙氏同岑氏打点着,西府的人也回去了。
只是西府这日晚上却翻天覆地了起来,原是西府的二少奶奶,带着孩子跑了,颜韶桉去了流玉阁才发觉,人、钱、衣裳全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人气。
他面色铁青,沈氏一仰头晕了过去,府上兵荒马乱,魏老太太直拍大腿:“这孽障是要带着我孙儿去哪啊。”
第62章
梅臻儿趁着府上闹哄哄的,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前院儿,孙氏顾及她大着肚子,没说什么。
她便赶紧带着收拾好的东西,连侍女都未带,悄悄行至侧门处,那儿候着她雇的车夫,她上了马车,“走罢。”,梅臻儿形色紧张,抱紧了手里头的家当和包袱,她想的简单,觉着她走了,颜韶桉巴不得,沈氏也不会放在心上,她卷了西府的所有钱财,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气,还能活的有滋有味,她已经期待起了她今后的日子。
但到底还是没跑成,守城门的侍卫见她形色鬼祟,还大着肚子,要户籍还支支吾吾的,心生怀疑,把人拦了下来,谁料是颜府二房的少奶奶,最后通知了府上,人被颜韶桉领回了府。
此事瞒得紧紧的,只当是掀起了一丝小水花。
梅臻儿对上颜韶桉冷硬的侧脸,脸色煞白,捧着肚子被他扯着疾走了几步,结果下一瞬她冷汗迸发了,面色虚弱唤道:“桉……桉郎,我肚子疼。”
颜韶桉笃定她又在耍心机,不耐烦吼:“别装了。”,结果他视线一怔,落在了那顺着腿蜿蜒而下的血迹上,“你……”
随后他也慌了神色,把人抱起来赶紧回了府,那夜,西府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接生的稳婆撑着被子,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颜韶桉脸色灰败地站在屋外,颜二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氏双手合十祈祷一定是个孙儿,好叫她压东府一头。
“这都叫了一夜了,怎么还没生出来。”,魏老太太忧心忡忡的问。
侍女进去打探了一番,出来回禀:“二少奶奶胎位不正,过程是有些困难。”
“这不安于室的小贱人,若不是看她为西府生了孙儿,我早就叫桉儿休了她。”,沈氏老毛病又犯了,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行了,当初若不是你执意叫她进门,还会有今天的事?”魏老太太呵斥道,颜二老爷是个无能的,不敢反驳自己母亲的话,只能讪讪的挨着妻子的眼刀。
“生了,生了,是个姐儿,健康的很。”,稳婆大汗淋漓的出来喊。
沈氏喜悦的笑意僵在嘴边,“什么,不是哥儿吗?是不是看错了。”
稳婆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回太太,千真万确,是个小姐儿。”
魏老太太磕了磕拐杖,叹了声气,沈氏面色难看,颜韶桉却转身就走,魏老太太叫住了他:“做什么去?”
“孩子已经生了,我走了。”,颜韶桉淡淡撂下一句,“找人看好她,别叫她跑了。”,言罢,一甩袖子离开了。
*
孟禾鸢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孙氏郑重的下了个帖子,府上过一月小办了个绾姐儿的满月酒,前些日子因着郡主生病,便一再耽搁,没顾得上,这次说是满月酒,也就是一家人吃顿饭。
但是孙氏的帖子递到了永定侯府,她打听了一下,赴约的大概就是嫁出去的哥儿姐儿一家,还有孙氏的娘家人,并无京城别的人家,她有些犹豫。
岑氏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专程上了一趟门,解释了来意,偌大的永定侯府空旷不已,只孟禾鸢一人住,岑氏担忧她能住的下去嘛。
“绾姐儿的满月酒都是颜府的家人,我去不大合适。”孟禾鸢还是说出了口,虽说有些辜负孙氏和岑氏的美意,但她思来想去,她现在的身份还是和颜府挂不上钩的。
岑氏笑笑,挽着她的胳膊:“怎会不合适,此行,你早些来,我母亲受人之托有事同你说。”,她笑得神秘,令孟禾鸢摸不着头,还说这事非她不可。
孟禾鸢便犹豫着点了点头,岑氏看出了她的顾虑:“你放心,届时你先到霁月阁来。”
一个月后,到了绾姐儿满月酒的日子,雪已经消了,但还是寒冷至极,孟禾鸢提着备好的礼早早的便去了颜府,春缇伴在身侧,为她掀开了马车帘。
孙氏早早的候在了外头,瞧见她亲亲热热的挽了她的手,把人引去了霁月阁,一路上,东府的红梅疏影横斜水、暗香浮动,枝头一抹抹艳色,拉迟了春日的到来。
孟禾鸢把备的礼叫春缇拿了上来,“一点心意,给绾姐儿添个好兆头。”,她打开了红漆盒子,分别是一金一银的长命锁、还有一对儿银手镯,还有一对儿翡翠镯子。
孙氏赶忙说:“好好好,百天带金,满月带银,阿鸢有心了。”,一旁的岑氏抱着绾姐儿给她挑了个银锁挂在脖子上,绾姐儿展露了笑颜,逗的众人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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