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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瑾正遇到一处,正要与女帝交流,抬眸之时,却看到女帝伏在案上的身影。
她的脸枕靠在臂弯里,奏折被压在龙袍下,御案之上的九龙灯盏徐徐燃烧,将少女的睫毛无声无息地拉长,犹如蝴蝶扇落的薄翅。
她睡得正香。
趴在桌子上打盹的样子,竟也有几分阿奚睡觉的憨意。
他微微一顿,看着她,顿时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面色如常,继续敛睫运笔。
又过了三刻。
案上的烛火猝然灭了一盏。
张瑾搁笔抬眼,本欲唤宫人添烛,但想起女帝还睡着,索性亲自起身更换。
只是起身添烛之时,不经意一抬眼,就看到她香呼呼的睡颜,以及一片狼藉的桌面。
她的睡相简直不能再放肆,更换睡姿时,还无意间将砚台和奏折扫下了御案,此刻凌乱到了极点。
张瑾:“……”
有洁癖的人看不得这些。
张瑾沉默片刻,起身走到龙椅边,弯腰帮她捡起来,一一折好放在一侧。
还有一封奏疏,被她压在身下。
张瑾本想试试能不能抽出来,却发现这小皇帝睡得太香了,胳膊下压着朱笔,他摸到一手的朱墨。
张瑾:“……”
张瑾神色骤寒。
他垂睫看着手背上一大片红,好似淌开殷红的血,竟与那夜的记忆再次重合,动作猛地一滞。
他抿紧唇,面上神色剧烈波动了一下,极快敛去,再次变得面无表情,直接掏出帕子来擦干净。
偏偏就在此时。
轮值的向昌推门进殿,禀报道:“陛下,君后求见。”
姜青姝睡得虽沉,但心中惦记着事,一听到声响,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惊醒。
“什么?!”
她整个人腾地坐直了,揉了揉眼睛,就看到向昌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顺着他的目光偏过头,就看到张瑾站在自己旁边。
离得很近。
姜青姝:“?”
第86章忍9
因为才睡醒,姜青姝还有点迷茫。
少女眸光迷蒙,仰头望着张瑾,定定地和他对视,暂时没动。
什么情况啊……
张瑾怎么站在她旁边?她坐在龙椅上欸,身为臣子离皇帝这个距离……是不是有点过于近了啊?这合规矩吗??
随后她目光下移,看到张瑾满手的鲜红。
有点惊悚。
姜青姝:“???”
张瑾:“……”
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站在下方的向昌背脊紧绷、神色有异,似乎也在暗中分析张相手上的是什么,他甚至还注意到陛下脖子上也残留着殷红的痕迹,一刹那脑子里甚至浮现出无数可怕的情况。
譬如,张相想趁陛下睡觉掐死她。
或者是张相随身携带了刀刃,这满手的血……
他们都在脑补些什么,张瑾自然猜到了。
此情此景,也确实容易令人误会,若千牛卫不受他把持,此刻又不是深夜,单单他离天子这么近,就足以被禁军当场击杀。
张瑾右手一落,广袖立刻掩住满手的红墨,他神色镇定,微微低眼,和眼前的天子对视着,平静一指她面前的朱笔,“臣在帮陛下整理桌案。”
她这才扭头看到面前的一片狼藉,一封奏疏已经被她压得皱巴巴了,她神色略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瞧了一眼奏疏落款。
哦。
是裴朔写的奏疏。
没事,自己人,她如常地把奏疏拨到一边,说:“朕方才太困了,小憩了一会,张卿莫要见怪。”
张瑾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平淡答:“无妨。”
她抬了一下手,无意撩了一下半散的发,露出颈子上被朱笔压出的一抹殷红,红色醒目,又瞬间令张瑾猛然一滞,想起那晚她脖颈上血淋淋的掐痕。
他不动声色,微微垂睫,将原本捏于指尖、准备用来给自己擦拭手背的帕子拿出来,淡淡道:“陛下擦一下。”
她疑惑地看向他,“擦什么?”
张瑾抿唇不语。
立在一边的向昌反应机敏,立刻上前接过帕子,又拿了小铜镜过来,让陛下看清脖子上的痕迹。
她瞧了一眼,这才了然,不紧不慢地沾了一点茶水,将颈间的朱迹擦拭干净,一边擦一边问:“你方才说谁来了?”
向昌忙答:“是君后。”
“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
“唔……这个时辰,快上朝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窗外,依然一片漆黑,排列的宫灯垂落一片朦胧暗影,更深寒气四溢,不由得叹道:“这个时辰……也是难为他了,快让他进来吧。”
向昌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张瑾抬手道:“臣还未更换朝服,先行告退。”
姜青姝:“好。”
张瑾转身,朝外走去。
他自然也碰到了正要进来的赵玉珩。
其实紫宸殿有小侧门,他们完全可以互相避开,但是一个是朝廷重臣,一个是一国君后,换谁走侧门都不太对。
于是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赵玉珩内着宽松的月白袍,外披鹤羽大氅,袖面以金线织就庄重尊贵的绣纹,他身形挺拔颀长,背后是清冷夜色,暖黄宫灯映着俊美的侧颜,犹如日照雪山,剔透无暇。
张瑾从殿中缓步而出,对他抬手见礼,“君后。”
赵玉珩拢着大氅,冷淡站着,并未像往日一样回礼。
张瑾并未正眼直视他,姑且见完君臣之礼之后,就冷漠拂袖,从他身侧不疾不徐而过,衣袖带起一阵冰冷的风。
赵玉珩在他走了几步之时,突然道:“张相留步。”
“何事。”
“上次张相宿夜护驾,操心劳累,我还未向张相道贺。”
“为君尽忠,何谈言谢。”张瑾冷淡道:“朝会在即,臣要先去更换朝服,前朝后宫有别,恕臣失陪。”
他还待往前,赵玉珩未动,身后的许屏却微微侧身,挡住张瑾的路。
张瑾神色骤冷。
“放肆。”
站在殿外的向昌看着这架势,一时脑袋发懵,紧张起来。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另一边按剑巡逻的右千牛卫大将军梁亳已经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过来。
此刻,薛将军下值不久,是梁亳当值。
梁亳是先帝亲自提拔的人,对先帝自然是十二分的忠诚,但对新帝不曾表态,现在虽与如日中天的张党关系日渐密切,但比起站队明显的薛兆,此人性格较为中庸,谁也不愿意得罪,平时做事也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此人明显看到了君后和张相,踟蹰片刻,选择远远观察,暂时不动。
向昌区区内官,看到梁亳都如此,自然也不敢上前。
那边。
许屏还挡着张瑾。
许屏虽为凤宁宫宫令,但一向只在内宫做事,最多与内侍省和六尚局打交道,第一次直面眼前这位冷峻的一国宰相。
一时双手发颤、内心发怵。
但她咬牙强装镇定,及时被呵斥,也丝毫不退。
赵玉珩缓声道:“中书内省离此处不远,时辰上来得及,张相何必心急。”
他不紧不慢地转身,再次走到张瑾面前。
殿外宫灯闪烁,龙纹金璧泛着幽光,无端压抑。
赵玉珩年岁并不大。
只是沉稳的气质,总会令人忽视他的年轻,十七岁便被世人说成是相才的少年,若非仕途断送,如今至少也该位列朝班、为朝中肱骨。
现在,二十出头的赵玉珩面对着张瑾,虽少一丝凌厉的压迫感,却并不显得退缩。
“我身为一国君后,与陛下夫妻同体,陛下所念,即为我心中所念,陛下所忧,便是我心中之忧,故而为那日之事答谢张相。”
赵玉珩双瞳冷清,平静地说着,话锋直转急下:“但,谢过之后,身为中宫,亦要行使相关职责。”
“君后所言,臣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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