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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大的洪水,官府的人又盯着,这会儿怎么能分出船只过来装货?再说了,哪里能饿死,你没瞧见那些人在吃些什么吗?”
“……”
宋矜听得哆嗦一下,在这样的环境下,吃这个字带着天然的微妙。饶是她什么也不懂,也觉得恐惧不已。
她年纪尚小,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恐惧的眼泪不觉溢出。
黑暗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少年略低哑的嗓音传过来,带着浅浅的安慰,“莫怕,在我身后。”
对方的无名指有一层薄薄的茧。
掌心带着暖意。
宋矜小声小声啜泣,垂着头。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用身体隔开别人,让她藏在他身后。
“哥哥,对不起。”
她哭够了,才小声跟他道歉。
如果不是被她牵连,他应该不会被牵连进来,被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无妨。”少年轻声。
他似乎是察觉到她冷,解下自己的衣裳,将她裹起来,“是我没保护好你。”
宋矜又听到奇怪的咀嚼声,空气中漂浮着腥臭的铁锈味,实在难闻。她有些好奇地抬起脸,却被少年挡住本就模糊的视线。
他侧着脸,薄唇微抿。
“不要看,沅沅妹妹。”
第124章向岐山四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能隐约看出少年清癯的眉眼。他微微侧着身,挡住她好奇的视线,轻声道:“冷吗?”
宋矜后知后觉打了个寒噤。
她在挣扎的时候摔进了水坑里,浑身湿淋淋的。
此时仍是早春时节,天气还冷。
她缩在少年的外衣里,小声道:“哥哥,你冷吗?”
少年看她一眼,冷静道:“我不冷。”
他顿了顿,扫视四周,抱着她挤到角落里,这才轻声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出声,藏在我身后。”
宋矜攥紧了衣服,无声点点头。
她和秦叔叔的学生不算太熟悉,但第一次见面,她就闹出个大笑话。事后阿娘训她,说不能一见面便要别人做她的小夫君,这太失礼了。
既然失礼,那就太丢人了。
宋矜自第一次见面后,就有点躲着这位长得好看的哥哥。
但秦叔叔很喜欢她,经常给她带好吃的,还老是摸着她的脑袋夸她聪慧。宋矜很喜欢秦叔叔,自然也很信任秦叔叔的学生。
她藏在少年的背后,略作思索。
小心翼翼解下腕间的红绳,伸手拉过少年的手,将红绳系了上去。
少年微微侧过脸,面容不解,却并未挣扎。
宋矜往他身边挪了挪,几乎靠在他怀里,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阿娘为我求的红绳,能保佑平安,我将它系在你身上,哥哥不要害怕。”
少年浓长的眼睫扑簌一下。
漆黑沉静的眸子看向她,静静点了点头。
宋矜瞧着他,不觉没有那么害怕了。她蜷缩在他的衣服里,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再次醒过来,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
里面的都是女人和小孩。
此时房间中央,聚集着好几个女人,婴孩在她们手中啼哭。
骤然间,那婴孩被摔在地上,没有了声息。顷刻间,其余人挤上去,每个人瓜分到了什么,埋首啃食。
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血腥味。
宋矜静悄悄地看着这一幕,浑身僵硬不已。她连哭泣都忘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将眼睛闭上。
面前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又往角落里挪了挪,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哥哥……”
“嘘,噤声。”
宋矜浑身颤抖,牙齿都轻微咯咯作响。她往少年身边凑去,颤抖着用气声问:“他们……他们在吃什么?”
少年沉默片刻,伸手捂住她的眼。
他的掌心是冰冷的。
一触到她的脸,便激得她一个哆嗦。少年像是察觉到什么,手指往上摸到她的额头,轻声道:“你发烧了。”
话音刚落,宋矜便被他抱入怀中。
她的后背搁在他的腿上,隔绝开了湿漉漉的地面,陡然间温暖了许多。
宋矜迷迷糊糊过了好几天。
她烧得浑身都疼,却不敢出声。
每当有人靠近过来,宋矜浑身都汗毛倒数,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好在这里一片漆黑,她从进来时就被少年藏起来了,倒是没有人发现她。
但房间内的人越来越少了。
按照规律,或许不久她们就该对少年下手了。
宋矜恍惚地着急,身体被少年扶起来,对方将水碗对准她口边,慢慢地给她喂水。
宛如炼狱的房间内,少年眸子依然沉静。
有着不合年纪的冷静。
“好些了吗?”少年摸摸她的额头,微微抿唇,“试一试,看看有没有力气站起来。”
宋矜的烧似乎退了一些,她听话地藏在少年面前,站了起来。见她还有力气,谢敛重新将她裹起来,藏在角落。
他的手从衣下伸进来,握住她的手。
“等会跟我走。”
宋矜烧得干涩的眼一亮,点一点头。
等到晚间,又有人进来送水。谢敛便拉一拉牵着她的手,两人顺着墙壁,一直挪到靠近门的位置。
顺着狭小的缝隙,可以看见守在外间的人交换班。
少年用磨细的银簪开了锁,牵着她的手,迅速往外跑去。
这细微的声响迅速惊动了屋内的众人,瞧见门被打开之后,几乎是立刻也冲出了房间。
等到人贩子察觉过来,已经好几个人蹿了出来。
宋矜被少年牵着手,跟着他一路往外。
她烧得脑子迷迷糊糊,浑身没有力气,跑得不快。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宋矜着急起来,她害怕被丢下。
然后牵着她的那只手一如既往地紧。
他始终没有松开手。
在宋矜终于脱力摔倒时,少年弯腰将她抱起来,闪身朝着归家的方向跑去。然而即便如此,两个才几岁的孩子,也没有跑出多远。
身后的人便追了过来。
少年将她藏入稻草堆里,漆黑的眸子很郑重,“别出声,等我回来。”
宋矜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哥哥。”
“听话。”
“若是天亮了,就顺着这条路直走,便能瞧见衙门。将你腰间的玉佩给衙门里人,说你阿爹的名字,他们就会带你回去。”
眼前的视线被稻草遮挡住,少年转身跑向远方。大人的辱骂声和脚步声穿过草垛,不知过了多久,宋矜都没有等到少年回来。
等到天亮,她想要去找他。
可却并不知道他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最终,她顺着这条路往前直走。
果然没过多远,就瞧见了开着门的衙门。按着少年的教导,她拿出玉佩,自报家门后果然一片哗然。
阿爹阿娘赶过来时,慌得衣裳都没穿好。
宋矜蜷缩在衙门内睡了一觉,醒过来一见到父母,当即哇哇大哭。她抱住阿娘的手,想到下落不明的少年,哭道:“谢哥哥,谢哥哥不知道哪里去了。”
宋敬衍紧蹙眉头,看向自己的朋友。
辰州当地的知州。
不久,辰州便天翻地覆。
官府上下非但忙着治水,还上下打击人贩子,找到了很大一批因为暴雨没来得及转移出去的贩卖人口。
最先找到的,是抓走了宋矜的那一拨人。
也在里面找回了秦叔叔的学生。
宋矜却因为惊厥过度,高烧不退昏睡了好几日。她醒过来时,外间正传来一阵喧哗,隐约听见有人提谢敛的名字。
她忍住浑身无力,要蔡嬷嬷将自己抱了出去。
屋外小厮抬着一个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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