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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雨声越发嘈杂。
“我来拟和离书。”谢敛搁在茶盏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曲一下,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你不问为什么?”
宋矜不看他,嗓音却绷得有些紧,“这本是我提出来的,如今顺心遂意,有什么可问的?”
“……沅娘。”谢敛紧紧扣着那杯盏,身体微微前倾,嗓音发沉,“你早就想我答应?”
宋矜沉默好半天。
她才抬起眼帘,有些恼地道:“谢先生,你好生啰嗦。”
谢敛目黑如漆,直直望着她。
这样的目光,像是藏着千言万语。然而此时此刻,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该被一纸和离书抵消。
宋矜起身取来笔墨纸砚。
她挽起袖子,亲自为他研墨。
铺纸研墨完毕,她将笔递到他跟前,低垂着浓长的眼睫提醒他,“请先生立刻拟出来,我也有事有要与你说。”
谢敛仿佛有话要说。
却又迟迟没开口。
“当日和先生成亲,既是权宜之计,也未必没有看先生奇货可居的意思。抠群扒吧散令期其吾叁溜日更,完结文还有开,车小视频如今先生果然重回京都,位及宰辅,可见我当初的做法是没有错的。今日履约和离,来日我阿爹的案子要谢先生出手帮忙时,还请谢先生相助。”宋矜说。
谢敛沉默片刻,道:“我会履约。”
青年接过她手里的笔,微一思索,动笔即陈。片刻间,一则和离书便被他拟好,摊在桌面上。
谢敛说得不错,他的字有欧体的影子。
也许是读书人常年埋首案牍的缘故,他的一手字,比起她的功底还要深些。
宋矜有些恍惚地看着和离书。
很快,她醒过神来。
忍住鼻尖无意识的酸涩,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将和离书递给他,宋矜方才开口说道:“三姨母远嫁多年,前些日子传信来京都,说是得了重病。母亲如今身体不好,让我去看望姨母,这两日便要出发。”
谢敛有些意外。
他问:“这么急?礼品和药备了不曾?”
宋矜视线落在和离书上,心下有些微嘲。如今签下和离书,两人已经没有干系了,他做什么这么仔细?
“时间紧急,路上再行购置吧。”宋矜还是回答了,又说,既然这件事定下了,我明日启程。”
谢敛应了声。
却迟迟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
宋矜别过脸去,望着窗外被雨打湿的芭蕉。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真切感,好像之前的猜测都成了泡影。
这场雨下了一夜。
宋矜听了一夜春雨。
没等到天色朦明,她便冒雨起身出发。
城中百姓尚在沉睡中,只有上朝的官员们骑着马、披着箬笠,穿过长长的街道往皇城去。
宋矜坐在马车中,冷得拢紧了斗篷。
此时真真正正要出城去,她一颗杂乱的心才静下来,困乏感瞬间淹没了她。
趴在小几上,宋矜几乎睡着。
马车辚辚的响动声混杂着雨声,远处的马蹄声渐近,溅起满地水花。宋矜恍惚听着马蹄声,在入梦前,被惊得又清醒了一分。
车帘陡然被人掀起。
冰冷的水滴顺着帘角甩在她面颊上,冷得一激灵。
“娘子,郎……谢大人来了!”
宋矜的睡意陡然消散,睁眼望向车外。
冷风卷着雨丝吹打灯笼,晃动的火光照亮马匹锃亮的脚蹬,往上是青年被雨彻底打湿的官服衣摆,淅沥流淌着雨水。
大概是太过匆忙。
谢敛没有披蓑衣,只不伦不类带了一顶斗笠。
雨水斜着打在他面上,从眉眼往下,汇在坚毅利落的下颌滴落。他湿淋淋勒马在车前,斗篷下视线射落在她身上。
若是往日,她必然会让人去送伞。
但此时此刻,她抿唇不语。
谢敛翻身下马,却并未朝她走来。青年踩着没过小腿的泥水,径直走到道旁,仰身折下一截杨柳。
此时正是早春,道旁杨柳只初初吐芽。
然而嫩绿的新叶,也正玲珑可爱。
宋矜看着他朝她走来,高挑的身量显得沉稳坚定,眨眼间便到了车帘外。
他手里拿着一截杨柳,隔着雨帘看她。
远处灯火被雨幕模糊。
人群遥远。
恍惚间,眼前仿佛只有谢敛。宋矜默然垂着下颌,不知过了多久,才轻声问道:“先生怎么来了?”
“送你一程。”谢敛道。
宋矜不觉松了口气。
她的视线落在谢敛手里的杨柳枝上。
青年指骨冷得泛青,指骨森白。他紧紧握着一截杨柳,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敛将杨柳枝递过来。
“一路安好。”他只道。
宋矜接过来,指尖不觉碰到谢敛的手,冷得打了个冷噤。然而他面色如常,像是全然觉察不到寒冷,镇定自若收回手。
在原地微微一默,转身离开。
片刻间,他再次翻身上马。
隔着遥遥雨幕,谢敛对她一颔首,抬手拨马。
宋矜看着他的背影远去,马上一盏灯笼的光摇摇晃晃,很快便被黑暗吞没。
她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杨柳枝。
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
下马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
王伯在宫门前等了好久。
一直到宫门开启,百官全部入内,才见远处的谢敛回来。
他的官服被雨全打湿了,衣摆处尚且在滴落泥水。王伯抱着手里的官帽,有些手足无措,小声道:“……郎君?”
这副样子,怎么去上朝?
按说,往日的谢敛是最沉稳不过的性子,从不会犯这样的错。脱下官服去追宋娘子,想必也耽搁不了多久。
王伯如此想着,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和谢敛一样,也不知道宋娘子会不会回京都。
如此想着,王伯偷看谢敛一眼。
谢敛解下斗笠,将官帽戴上。他看一眼身后,便拿起笏板朝着宫门内走去,大步间泥水淅淅沥沥顺着衣摆滴落。
王伯远远看着,恍惚意识到,除了在岭南那一路,谢敛从未有眼下这么狼狈的时候。
远处殿内负责点名的小宦官抹了把汗,左右为难。
其余人望着空出来的谢敛的位置,彼此对视一眼,交头接耳。
御座上的赵简更是频频朝外望去。
终于。
脚步声响起,谢敛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
他整个人被淋湿了,衣摆上还有泥水污渍。但饶是如此,姿态仍然是格外端正,神情瞧不出一丝狼狈。
众人目光复杂,小声议论。
“阁臣这是……”赵简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好奇,他是知道谢敛的性情的,格外的克己守礼,断然不会出这样的意外,“怎么了?”
谢敛穿过长长的人群,走到前方自己的位置。
他面色毫不局促,只道:“有故人离京,赶过去送了一程。”
赵简笑了一下。
谢敛本就性情冷肃,从翠微书院的岑望死在他手里之后,他哪里来的故人?
就是当年关系最好的章向文,都只是迫于父亲的命令,才对他有几分帮助。
这话明显是自欺欺人。
谢敛早就是个孤家寡人了。
不,不对。
宋娘子倒还留在他身边。
“怎么至于淋这一身水,夫人见了,恐怕要担心。”赵简的心思全然没放在正事上,饶有兴致地瞧着谢敛,“阁臣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要注意些。”
谢敛陡然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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