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落魄反派后第145节

尔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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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家门前。

    门前点着灯笼,屋檐下立着道修长的身影。谢敛抬手掀起帘子,还未叫马夫停车,那道身影便疾步奔来,快得像是一道影子。

    风卷得雪絮乱飞。

    对方踩着飞溅的雪水,对着还未下车的谢敛扑去。

    “谢含之!”章向文的嗓音绷得发哑,抬手将谢敛拉下马车,照着对方的脸便砸下去,“你好……你好得很啊!”

    章向文的拳风裹挟着嘶哑的声音,一拳一拳对着谢敛砸下去。他周身都湿淋淋的,衣裳和手磨得破烂,满身灰尘混在雪水滴下来。

    宋矜想也不想,跳下马车去拉章向文。

    对方终于冷静地看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挥开。

    “这是我和谢敛的事。”章向文双眼充血,面庞冷得灰白发青,皲裂干破的唇紧抿着,冷冷看向谢敛,“我阿爹和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了?啊?!”

    凛冽的北风呼呼作响。

    刀子般割在人身上,只是不见血。

    章向文佝偻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固执地盯着谢敛,握成拳的手满是血迹,在湿淋淋的袖口下颤抖。

    两人之间隔了两步的距离。

    谢敛僵立在那,一言不发。

    他面色惨白如雪,乌黑的眸子仿佛失去焦距,人偶般没有反应。

    宋矜站在两人不远处。

    她想起今日傅澄江说的话,当时她信不过傅澄江,没有当真……但章向文任期还未满,怎么会突然回京都?

    “我阿爹……”章向文愤怒的嗓音很大,待到真脱口,却转而成了哽咽,“我阿爹病得起不来身,都想着为你铺路,让陛下召你回京都。”

    章向文的人在颤抖,嗓音也在颤抖。

    风吹得高大的青年像纸片子一般脆弱,仿佛随时要倒下。

    宋矜透过风扬起的衣摆,终于瞧见章向文的斗篷下,穿得乃是一身麻布缟衣,比起雪色更多几分惨淡。

    宋矜的一颗心,陡然被捏紧。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眼眶一阵发酸发热。

    章世伯去世了。

    章向文一把抓住谢敛的衣襟,抬拳对着谢敛的脸狠狠砸下去。谢敛没有挣扎,像是人偶般由着他摔在地上,砸了满身肮脏的雪水。

    “谢敛!谢含之!你这个……”章向文大口大口喘着气,豆大的眼泪砸落在地上,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叛徒……我阿爹真是看走了眼,我真是瞎了眼……”

    面对章向文暴风雨般的打骂,谢敛始终一言不发。

    只实在受不了了,弯腰闷咳出声。

    殷红的鲜血被他咳出来,溅落满地,谢敛弓腰垂眼,始终没有和章向文的眼睛对视上。

    章向文气笑了,道:“你说话啊!”

    谢敛抬手,揩掉血迹。

    仍立在风雪中,满是泥泞的衣裳湿透了,面色青白。

    章向文提拳对着谢敛又是一拳。

    高声道:“说话!”

    谢敛踉跄,摔坐在地上,苍白的面颊上不见丝毫血色。他似乎要抿紧薄唇,然而胸腔先一步咳呛,鲜血喷出,他抑制不住地咳嗽出声。

    青年狭长的眼低垂,苍白到病态脸上没有表情。

    但鲜血随着咳嗽,滴滴落在衣襟上。

    见章向文仍要打下去,宋矜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疾步上前,扶住谢敛的肩膀。

    “世兄。”宋矜扶着谢敛站起来,瞧着满身狼狈的章向文,眼眶有些发红,“还是进去说话吧。”

    章向文看向她。

    他皱起眉毛,固执地没有动。

    “世伯……”宋矜想起章永怡和温夫人的面容,心口涩得难受,“你先进去,吃一口热茶。”

    章向文看向谢敛,冷冷一笑。

    谢敛抬眼,抓住章向文的胳膊,将人往屋内带。守在门口的仆人连忙上前套马,宋矜拎起裙裾,跟了上去。

    书房内点着烛火。

    宋矜点燃风炉,煮了一壶热热的茶水。

    她端来厨房里热着的糕点,又将茶水倒好,递给章向文跟前。

    章向文已经脱掉湿透的斗篷,仅穿着一身白惨惨的缟衣,双目无神地坐在谢敛对面,半天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谢敛坐在灯前,

    不知想着些什么,也没有做声。

    宋矜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章向文的眼睛红了,“前天夜里来的信,五天前便去了。阿爹在各地当了一辈子官,好不容易要回乡养老,却背了这么一身的骂名……”

    本该是荣归故里,如今却只能扶灵还乡。

    章向文看向谢敛,目光复杂。

    他阿爹在致仕前百般费心,才煽动陛下将谢敛召回京都,重新掌权。

    本以为有谢敛在京都坐镇,昔日阿爹的政敌们便是落井下石,也有谢敛代为斡旋,不说报恩也尽一尽当学生的义务。

    可谢敛都做了些什么?

    他任由傅也平一党弹劾阿爹,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阿爹头上。阿爹前脚卸职,后脚便被政敌清算,急怒攻心死在回乡的路上。

    而他被阿爹外放到岭南,无法得见父亲最后一面……

    也是为了关照谢敛!

    章向文看向谢敛,冷声道:“当日,你为了讨好陛下杀了岑望时,我便该对你死心,是我愚蠢,竟以为你有什么苦衷。”

    谢敛微微蹙着眉。

    他眼底是不易察觉的疲惫,嗓音绷得很紧,“老师的身后事,我会与你一起……”

    “老师?你有脸叫老师?”章向文掀翻了桌案,站起来指着谢敛的脸,“谢含之,阿爹死前还惦记着你,让我们不要因此事责怪与你……你……你!”

    谢敛骤然抬起眼,朝着章向文看去。

    这目光复杂至极,令章向文都为之一怔。待到回过神来,谢敛的目光却又一如既往地平静,滴水不漏。

    “老师生前没有不认我这个学生,我便能唤这一声老师。”谢敛道。

    第99章

    章向文冷笑一声。

    他径直往外走,说道:“今日,我与你彻彻底底恩断义绝,你最好也别再玷污我父亲的名字!”

    说罢,门哐当一声被关上。

    随着章向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烛火也被风吹得晃动几下。谢敛终于搁下手里凉透的茶盏,朝着屋外看过去。

    他眸子漆黑一片,倒映着夜色。

    宋矜有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都无法说出口。反倒是谢敛抬眸,朝着她淡淡看了一眼,只说:“沅娘,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嗓音也有些发哑。

    宋矜想要陪着他。

    可对上他的眸子,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席间都是酒水,未必吃得饱。”宋矜站起身来,取下架子上的斗篷搭在他肩头,“我去给你煮碗面。”

    谢敛仿佛要说话。

    宋矜凝视他的眼睛,轻声说:“我等会来。”

    谢敛在她的目光下,鬼使神差没有说话。

    寒夜里,风从窗外吹进来。谢敛闻见她发间淡淡的荔枝香,喉结不自觉微滚,发冷的身躯僵坐在那,一言不发。

    他目送着宋矜出去。

    房间内再没有旁人,一时间静得有些可怕。

    谢敛僵坐了半晌,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发疼,无意识伸手抵住桌沿,杂乱的记忆几乎将他逼疯。

    老师死了。

    他的老师又因为他死了。

    谢敛眼前一会儿闪过秦既白的脸,一会儿闪过章永怡的脸。他不得不扶住桌子,闭住眼睛,竭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然而没有用,

    他仍觉得难以言说地窒息。

    谢敛很想透一透气,也顾不上风又多冷,仓促起身想要去将窗户打开。但他浑身僵得厉害,竟然直接撞翻了台案。

    油灯一晃,点燃了散落一地的书页。

    火光陡然明亮起来,四散点燃。谢敛下意识抬手要去灭火,然而僵硬的身体无法动作,右腿膝盖浸了雪水疼得站不稳,整个人摔了下去。

    他狼狈地坐在火焰中。

    脖颈上青筋起伏,身体却无法使力。

    火舌舔舐着书本,飞快朝着他蔓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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