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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她的步伐,谢敛脚步微顿。他回过头,朝着她看过去,雪光下只能看见她苍白的轮廓。
谢敛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
他说:“我牵着你。”
黑暗中,宋矜似乎朝他看过来。好一会儿,她也不做声,只是由着他牵着,低低说道:“好。”
谢敛原本才提下的心,不觉跳得更快一些。
他翻找到火折子,点亮烛火。
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一个被打晕过去的人,身上满是血迹。
谢敛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飞快观察完毕,大致推测出宋矜如何凭借着脑力,勉强将对方打晕。
他不觉抬眼,朝她看过去。
女郎忐忑地迎着他的目光,雪白的面颊溅着几滴血,显得她越发苍白单薄。她垂下眼睫毛,慢吞吞、胆怯地说:“我……我不知道他死……”
说道死字,她打了个哆嗦。
眼泪似乎已经要滴落,宋矜忍住哽咽,怕得说不出来话。
谢敛放下烛台。
他走向她,挡住她看地上人的视线。他很快地伸手,再次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快速说:“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她又哆嗦一下。
谢敛下意识要取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头。
然而等回过神,他才想起来,自己回来得太急了,根本没有披上斗篷就策马回来了。
北风迎面而来。
女郎冷得眼睛发红,怔怔看着他。
“不怕了。”谢怜抬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径直往侧房里走去,“我留了人在家里,那些人呢?”
宋矜慢吞吞说:“我不知道。”
谢敛便道:“是我的不是。”
谢敛点了灯,将熄灭的炭盆子点燃了。他的目光落在宋矜身上,她满身都是血迹,眼睛红得发肿。
她缩在炭盆前,小声小声抽噎。
谢敛一时间,想不出她怎么凭借着自己,将那么高大的一个杀手打晕,再拖进房间里的。
但宋矜很聪明。
他一向都知道。
血腥味在衣裳上,持久不散。
她捂住口鼻,眉头蹙起,仿佛是想要呕吐。
谢敛说:“外衣脱了。”
宋矜摇摇头,说道:“冷。”
她的嗓子还是哑的,唇瓣干得发裂。分明他离家之前,宋矜仍旧是妥帖的模样,谢敛的面色更冷了几分。
“快五更了。”宋矜忽然说道。
谢敛回头看向窗户,看了一眼天色。他瞧着眼前的宋矜,忽然说不出心里的歉疚,却只得道:“是我回来得太晚。”
宋矜坐在炭火前。
她抬起眼睫毛,朝他看过来。
谢敛将温好的茶水倒出来一杯,递到她唇边,说道:“先喝水。”
她愣了一下,说:“我不是想说……”
然而迎着他的目光,她乖顺地张嘴,一口一口地喝水。等到将一杯水喝了大半,她才说道:“先生今夜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谢敛冷声。
宋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谢敛垂眼看她,为她揩掉面颊上的血迹,“自己尚且惊魂未定。”
“只有一个人,我将他打晕了。”宋矜接过茶杯,自己喝光了那杯水,仿佛才缓过神,“何况先生回来了。”
宋矜是推测过的。
下了雪,后院只有一个人的脚步,这人被她打晕了,暂时就安全下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敛迟迟没说话。
她冷得忍不住发抖,鞋和裙摆全都被打湿了,此时寒气止不住地往上冒。而且刚刚费力太过,这会儿饥寒交迫,觉得很难受。
有了谢敛在,她没有这么怕了。
宋矜准备让他陪自己,一起先回房间换衣裳。
话还未说出口,身体便腾空被人抱起。她抬起眸子,谢敛的下颌线流利利落,暗夜里轮廓显得有些深邃。
谢敛说道:“先去更衣。”
宋矜问道:“是谁下的手?傅首辅还是赵掌印。”
“这事我去处置。”谢敛垂眼朝她看了一眼,眼里跳跃着宋矜看不懂的情绪,“但不会有下次了。”
宋矜不觉微微一怔。
她此时的恐惧被洗去,只觉得雪好大。
谢敛抱着她,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穿过常常的廊庑,朝着她的房间走过去。
夜雪中,他眸色格外澄明。
宋矜想了想,又问:“他们对我下手,是不是因为……我占了你夫人的位置?还是说,因为我阿爹?”
第91章朝天子九
下半夜的雪下得越来越大。
谢敛垂眼看向她。
“与你无关。”他说。
宋矜却不信。
京都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守备森严,无故不会有人行刺杀这样肆意妄为的事情。
谢敛走得很快,衣裳被风翻起。
他抱着怀里的女郎,眉头蹙得很紧,下颌紧绷,心绪不虞。
宋矜又说:“今夜吃酒还顺心吗?”
谢敛只道:“都好。”
宋矜的目光落在他满是积雪的肩头,青年的外衣已经被雪打湿,袖子沉沉地垂下来,寒意随风散开。
“这么冷,先生怎么忘了拿斗篷?”她明知故问。
谢敛朝她看过来。
他目光微微停滞,强行道:“弄脏了。”
宋矜说:“家中尚且清贫,脏了带回来洗干净便是,怎么就丢了不要?”
谢敛不得已道:“我明日着人去取。”
宋矜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女郎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她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亲近,令人不忍心拒绝她。
女郎小声说:“我还以为,你是答应了我四更天要到家,回来得太着急,才忘了斗篷。”
她靠得有些近,发丝挠得他脖颈发痒。
谢敛忍耐了片刻。
“谢先生。”她软声唤他,有点像是撒娇,说出的话却很有条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怕,因为路上遇到过更凶险的时候,可以冷静下来处置。”
女郎柔软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发丝拂动。
谢敛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查看过了。”谢敛嗓音绷得有些紧,垂眼瞧了她一眼,“一击即中,你做的很好。”
宋矜说:“……我以为我把他打死了。”
她仍有些后怕。
“没有。”谢敛觉得自己应当宽慰她一下,然而他踟蹰片刻,仍只是说,“我推门前,你的戒备心也很好。但我当真是贼人,你不该用左手拿簪子,这样使不上力气,自然会被打落……你应当换到左边来,右手刺出簪子。”
他一股脑说完,才察觉她的目光。
雪光倒映着她的瞳仁,泛着漂亮的光泽。宋矜瞧着他,过了会儿才避开他的眸光,轻轻说:“哦,先生说的是。”
谢敛不知为何,心口微微一跳。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不该在此时这么说。
好在已经到了卧房前。
谢敛迈入卧房,将宋矜放下。他帮着将炭盆子点燃,方才转出屏风,说道:“你先换干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别出去。”宋矜说。
谢敛不觉顿住脚步,立在屏风外有些踟蹰。
然而对方快步走过来,拽住他一截袖子,却又迟疑片刻,几乎是难以启齿般地说道:“别走……”
风从窗缝吹进来。
烛火明灭,影子晃动,有些说不出的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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