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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她小声道。
谢敛的手微紧,说道:“忍一忍,再有一刻钟应当就有人来。”
宋矜微微一愣,她本来想要问为什么,却又没有问。但她确实因为这句话,暂时将一颗心放下了。
谢敛扶着她,靠坐在石壁上。
隔着烟雾,彼此看不清。
时间变得很慢,烟雾很呛人。宋矜捂着湿衣裳在口鼻处,仍然被熏得眼眶发酸,十分难受。
就在她快要忍受不住时,外面有了声响。
外侧的山洞被人炸开,外面的刀戈声清晰。谢敛先一步捂住她的耳朵,径直将她抱了起来,立即朝外去。
谢敛走得极快,
堪堪出去,身后的岩洞骤然冒起大火。
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大火朝着这里席卷而来,带着滚烫的烟。章向文提着雪亮的长剑,带着田二疾行上前,身后的山匪与官兵早已打了起来。
田二郎一见到谢敛和宋矜,一把将长刀别入腰间,疾步朝着两人冲了过来。他检查了谢敛周身,又看向宋矜,到底没敢上手检查。
“我就知道……宋娘子在先生这肯定没事。”他唏嘘。
风卷着火滋长,谢敛额上冷汗涔涔。
他与宋矜对视一眼,彼此仓促避开目光,方才开口说道:“你贴身照看宋娘子。”
交代完毕,他快步走向章向文。章向文向身边的人吩咐几句,这才皱眉打量谢敛,讽道:“你倒是信得过我。”
谢敛扫视四周,道:“你处置得很好。”
“何镂的人快来了。”章向文将长剑收入鞘中,一面疾步朝前走一面瞥他,“快些去更衣,真叫他看见你这副模样,不知又要整出多少幺蛾子。”
谢敛点了下头,转身去更衣。
他是瞒着众人来找的宋矜,此时能不露破绽,最好不露破绽。
更衣完毕不久,远处便有两人过来。为首的人个子很高,步伐极快,后面还缀着矮胖的老头。
还不用走近,便知道后面那个是陈知县。
前头的何镂微微眯眼。
陈知县给他带消息,说是谢敛着人剿匪,想要用宋矜来威胁谢敛不可行。他非但不信,还让人放火烧山……
眼下谢敛调遣了这么多人,可见他猜得不假。
别人都以为,谢敛这人冷血、功利。但在他看来,谢敛的所作所为堪称正人君子了,委实算不上小人。
不说当初在京都做的那些事,没一件是为了牟利不说。就说今日,衡田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事关着他的前途和新政能否成功。
他却为了女子,以身赴险。
“谢先生。”何镂上下打量了谢敛一番,唇角勾起点笑意,“这山火来得不巧,还好没把先生烧出个好歹。”
谢敛眼尾微抬,乌眸里不见情绪。
饶是如此狼狈,周身的气度仪态却持重从容,若山间一截苍松。
“不巧,”谢敛淡睨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纵火烧山算是大事,查出来背后的主使,恐怕也不见好歹。”
何镂面色滞住,冷哼了声。
“若是有这个本事,只管查便是。”左右他又不在乎这群山匪的死活,至于陈知县,做事不干净可不是活该。
话是如此,何镂还是不免紧张了几分。
别人不知道,他是实打实和谢敛共事过的,知道谢敛的本事。饶是他做得再干净,事情落在谢敛手里,都不好说。
何镂正欲再试探谢敛几句,谢敛已经转身。
青年淡瞥一眼正在负隅顽抗的山匪,接过从邕州传来书信,撕开只扫视了一眼,朝着为首的官兵说道:“格杀勿论,按人头记功。”
这话一出,连不远处章向文都看过来。
陈知县更是吓得猛地回头,三步并做两步蹿过来,“谢……谢先生?”
何镂的脸色也猛地阴沉下去。
谢敛这做法,等于是当着他的面打他的脸。
谢敛看向陈知县。
在对方惴惴不安的目光下,轻抬了下颌,将那封薄薄的文书递了过去,“陈知县,自己看吧。”
“我……”
碰到何镂警告的目光,陈知县的话一下子咽入喉咙。
摊开文书,陈知县的脸越看越白。
他先是哀求瞧着何镂,终于咬牙鼓起勇气,低头朝着谢敛走来,“这事是我做得不是,我向先生道歉。”
山风阵阵,吹得他衣袂作响。
谢敛半垂着眼睑,看不出喜怒。只是听到这话时,终于微微抬脸,“这句道歉,不该与我说。”
陈知县呆立了一会,看向远处的宋矜。
他一张脸一时青一时白,满脸都是迟疑。远处的女郎不知是为什么,竟也朝着这里走来,身量轻得像是纸片。
“谢先生,我擅离属地也是为了给你报信,你看……”陈知县讪讪。
瞧着那弱质纤纤的女郎,他多少是个朝廷命官,实在是没法在一个女子跟前低头道歉的。
陈知县等了片晌,谢敛没回答。
他不由抬头,却见州城的官兵走了过来,抽了身侧刀剑。
“谢夫人。”陈知县当即道歉,“是我的不是,是我……”
宋矜反问道:“你哪里的不是?”
第66章遗莲子十三
陈知县当然说不出来。
有些话必须心照不宣,一旦宣之于口就落了口实。
他瞧着宋矜,在一个女郎面前结结巴巴了半天。最后不得已,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尴尬地找补道:“我……我没料到事态这么严重。”
宋矜瞧着他,但笑不语。
分明是好说话的样子,陈知县竟觉得说不出来的憋闷。然而顶着谢敛的视线,他不得不又讪笑了声,“这些山匪,也忒大胆了些。”
“陈大人对山匪的行踪,似乎很熟悉。”宋矜说道。
这话说得陈知县眼皮子一跳。
岭南的匪患严重,朝廷和节度使年年都耗费大量银钱剿匪,可见重视。他和山匪勾结的事,是万不能被找到马脚的。
“我听说了消息,便立即去报信了,哪里说得上熟悉?”陈知县面上堆笑,偷觑了谢敛一眼。
宋矜往前一步。
她问道:“陈大人知道我的行踪,为何绝口不提蔡大娘?”
陈知县脸上堆出来的笑一僵。
他拿不准宋矜的目的,但若是出了人命,这事儿可大可小。斟酌了半天,陈知县踹了长随一脚,“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清楚,还不快着人去找!”
没一会儿,便有人带着瑟瑟发抖的妇人走来。
宋矜看她一眼,后者羞愧地埋下头。
“我带她下山。”宋矜道。
陈知县上前两步,挡住了上宋矜的视线,说道:“她和山匪勾结,没有洗脱嫌疑前,还不能随宋娘子走。”
宋矜不由皱眉。
对方的气势有些盛,宋矜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陈知县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犹豫,轻咳一声,不由有些拿腔捏调,“山匪烧山的事牵连甚广,不仅是宣化县,连本官治下也被牵连。宋娘子见谅,我也是一并弄清楚的,需要用得上她。”
他这话虽然说得不太合理,但宋矜也不好反驳。
何况陈知县生得胖,嗓门也不小。这么一股脑说完,又居高临下瞧着她,令宋矜有些出于本能的不自在。
她有些紧张。
正在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留下妇人,身侧投下片淡淡的阴影。
“既知道是山匪烧山,扣下百姓做什么?”谢敛嗓音仍透着些哑,却透着玉质的冷。
宋矜因为他的话,骤然松了口气。
她不着痕迹地往谢敛身侧挪了挪,站在他身侧时,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苏合香气,不由侧目。
谢敛竟已更衣过了。
青年乌黑鬓发整齐,挽着白玉簪,广袖也被风吹得作响,脊背挺拔如松。
对面的陈知县似乎很怕谢敛,结巴了一下,半天才讪讪地道:“兴许……这妇人和山匪勾结,兴许知道一些内情。”
谢敛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妇人。
妇人满身都是拳打脚踢留下的伤,双手被山匪捆绑着。
即便当真和山匪勾结了,内情也轮不到她知道。这么明显的一点,他能想明白,谢敛不会想不到。
“内情?”谢敛问。
“是。”陈知县硬着头皮。
他不能让妇人落在谢敛手里,万一揭发出点什么,连带着一群人都要找他算账。
谢敛道:“陈知县对宣化县的事倒上心。”
陈知县讪笑,“倒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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