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落魄反派后第90节

尔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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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朝着两人砸来,谢敛没来得及反应。

    宋矜想也不想,抬手掀起肩头的氅衣,盖在了两人头顶。她几乎是拽着僵直的谢敛,带着他往后跑,胡乱避开乱窜的火花。

    牛车修得差不多了。

    她猛地一推谢敛,自己下巴撞在他脸上,她在他耳边唤道:“谢先生!”

    两人靠得极近。

    青年瞳仁颜色极深,近乎墨色。此时眸子发木,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显得越发锋利冷峻,显现出强烈的非人感。

    宋矜本能有些怕,攥紧了谢敛的手。

    “坐在……角落里去。”好在谢敛终于回过神,只是语气十分艰涩,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反握住她的手推了她一把,“低下头。”

    宋矜松了一大口气。

    她松开攥他手腕的手,搂住谢敛的腰,伏跪着将他拖入自己怀里。

    青年非常瘦削,宋矜抱得很紧,几乎被他的骨骼硌得生疼。他浑身都绷得僵硬不已,半天都没有反应,宋矜只能感觉出轻微的颤抖。

    “好,我知道。”她说。

    宋矜的手无意识掠过谢敛鬓角,只觉得冷汗涔涔。

    她坐立不安。

    不过是片刻间,宋矜就抿唇看向谢敛。青年眼睫低垂,冷白的面色几乎发青,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仿佛随时间就要惊厥过去。

    宋矜迟疑片刻。

    她掀起氅衣,盖在他头顶。

    谢敛恍惚间,便陷入一片黑暗,隔绝掉了四周跳跃的火光。

    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冷得他微颤,恍惚间缓过来一口气。在他还未做出别的反应前,对方的手捂住了他的双耳。

    终于,他看不到火光。

    也听不见火舌舔舐一切的声音。

    谢敛沉默而僵硬地坐着。

    他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忽远忽近地一时闻见苦涩的药香,一时闻见清甜的荔枝甜香。

    第60章遗莲子七

    风灌进来。

    衣衫早被冷汗浸没,谢敛冷得紧按住矮几,勉强没有打寒噤。

    饶是再狼狈的模样,都被宋矜瞧见了,他仍旧难以压抑本能的窘迫。然而,不等他挣扎着开口,女郎的身体再度靠了过来。

    暖意骤然涌过来,谢敛心口一颤。

    他艰涩地松开手,喉间发疼,才勉强挤出一段音节,“……沅娘。”

    她捂耳的手松了松。

    “没有人追我们了。”宋矜嗓音很轻,像是怕吓到了他一样,却始终都没有松开手,“你别怕,这里靠近田地,已经有人来灭火了。”

    谢敛说不出来话。

    她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传入他耳朵,他费神辨认是什么意思。

    宋矜又说:“衡田制是民望所归,他们越是这样闹事,其实反而是让新政推行得更快些。就算是闹事,我瞧村民也不放过他们,省得先生费心费力镇压……”

    谢敛想状似平常地和她交谈。

    但他听不太懂,也措辞不出来句子,只能沉默着。

    女郎又絮絮说话。

    谢敛僵坐在她怀里,只觉得暖意源源不断涌来,令他松弛了几分。

    “谢先生。”她顿了顿。

    小指无意一划,揩过他的面颊,又贴上来。

    两人不仅靠得近,还坐得太过暧昧。谢敛尝试着挪动身体,然而对方仿佛误以为他在颤抖,立刻捂紧了他的耳朵,额头抵在他额头上。

    她的呼吸洒在他鼻梁上,“别看。”

    谢敛失神片刻。

    氅衣厚重,早已隔绝了光线。

    他在迟钝的木僵感中,缓慢闭了眼,终于松开了紧按的矮几。

    “这些人,暂时不能镇压。”谢敛终于措辞好这句话,在意识几乎再次归于模糊前,他本能追问,“……你受伤了吗?”

    宋矜说:“没有。”

    谢敛无形松了口气,再次回神。

    确实靠得太近了,几乎面颊相贴,经不起一点颠簸就会越界。他挪动腿想要避开一点,女郎仿佛猛地意识到什么,骤然松开了手。

    她受惊般往后,指尖轻颤。

    宋矜向来羞怯。

    谢敛身形再次僵住,只装作毫无觉察,艰涩而迟缓地道:“但岭南一带匪患盛行,要想改革,必须要彻底解决……”

    女郎衣衫窸窣作响,小心翼翼挪开。

    然而两人坐得太近,车内位置又小,她被氅衣绊得好几次摔进他怀里,终于才重新拉开距离。

    她呼吸急促,时而气恼。

    谢敛喉结微颤。

    “要招安?”宋矜问。

    谢敛逻辑稀碎,回答不上来。

    氅衣早被她不小心扯下来了,借着月色,他能看清女郎浮着红晕的脸颊。她似乎也很窘迫,坐得十分端庄挺拔,微微仰着脸看他。

    触到他的目光,猛地低头。

    谢敛想起来,刚刚两人额头相贴的时候,她也该是微微仰着脸。

    他无声抿唇,冷汗顺下颌滴落。

    “你知道有人埋伏,才特意来接我?”她却忽然问道,也不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似的追问,“既然知道有埋伏,为什么以身犯险?”

    谢敛回答不上来。

    他只顾自道:“兴许要招安。”

    宋矜就望着他。

    冷汗一道一道渗出,谢敛都不知道聊到哪里了,自然也说不出来别的。

    “总不能让你犯险。”谢敛有些僵硬地回答,避开了她的目光,“我自幼就怕火,这么多年,也不见什么长进。沅娘不要见笑就好。”

    宋矜仿佛怔了一下。

    她小声说:“我知道,我以为先生什么也不怕。”

    谢敛沉默片晌,只说:“喜怒怨憎,没有谁躲得开。”

    “我就不见你怨憎过谁。”她很小声地反驳了声,掀起车帘往后看一眼,这才抿唇轻笑,“今日才觉得,先生也会生气,也会害怕。”

    想到两人相处的画面,谢敛心内叹息。

    他从不在乎这些。

    但真被宋矜这样清晰看出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还是不由难堪。

    往日她总怕他、敬他、好奇他,提起京都追捧过他的那些人。越是如此,他竟然忍不住有些难堪,宋矜所见的他确实狭隘、怯懦。

    “……是。”他艰难道。

    女郎唇角翘起,眸子发亮,“我很高兴谢先生能这样。”

    谢敛的本能看她。

    宋矜语调压低,“若是新政成功,千年万年都有人把先生当做圣人。但我只把你当做活生生的人,反正,我是没法把你裱起来的。”

    明明是玩笑的话,她眼底却透着隐隐的期盼。

    谢敛眉头深蹙,尚且沉浸在思绪当中,没能回过神来。

    终于,谢敛抬起脸。

    他语气平静而滞涩,“我母亲是自焚而死,在我面前,我未能拦住。”

    女郎愕然望着他,一瞬间失了神般无措。她几乎是下意识倾身,想要做些什么,却又僵在原地缩回手,轻声道:“我……我不是问……”

    谢敛喉间紧得发疼,字是挤出来的。

    他打断她,“我知道。”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节哀。”她垂下脖颈,仿佛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犹豫着牵住他的袖子,“我怕你什么都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

    谢敛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

    他明白宋矜的意思。

    “沅娘。”他轻唤了她一声,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这事别人不知道,包括怕火,我想你也会好奇不解,便告知给你。”

    她面色有些发白,“我……”

    宋矜或许想说不好奇。

    谢敛知道,她是绝不会问他的痛处。

    但越是如此,他反而无法对她遮遮掩掩,干脆坦然交给她。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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