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落魄反派后第40节

尔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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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将将亮,外头宋矜的仆人也开始起了。

    谢敛才稍微松懈,真的睡了过去。

    宋矜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水碗。

    昨夜她迷迷糊糊,还以为照顾自己的人是蔡嬷嬷,本能粘了过去,是绝无可能睡得很老实的。但偏偏,这碗水保持得十分良好,一滴也没有泼。

    她发了会儿呆。

    片刻,她就察觉到了不对。水碗的位置被移了,被移到了靠近谢敛的方向,而此刻谢敛几乎谁在床沿上,呼吸沉稳地睡着。

    他睡得十分端正,已经端正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宋矜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敛。

    人人都说谢含之如何心狠手辣,他对别人狠不狠她不知道。

    但无论怎么看,对自己倒是挺狠的。

    因为谢敛还睡着,宋矜无法起来。

    她昨夜发了烧,虽然被照顾着退了烧,此时却还浑身酸软乏力。宋矜靠着枕头,没什么念头地打量谢敛,盯着他清正凌厉的眉眼发呆。

    昨夜成亲了,眼前人是她的夫婿。

    还是她忌惮得不得了的谢敛。

    宋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伸手极轻地探了探谢敛的额头,果然他的热度一直没有退下去。因为睡觉的缘故,领口也松了些,能看见伤痕蜿蜒的锁骨。

    她手指往下,轻轻地掀了一下他的衣襟。

    几乎是一摸到布料,她就心虚。

    青年眉间微蹙,纤长乌黑眼睫颤动。

    乌发衬得他面色白到几近通透,毫无血色,便有种破碎的非人谪仙感。宋矜本就是鬼使神差,并非有什么贼心,立刻蜷回了指尖,老实放在身侧。

    她收回目光,思考自己带来的药物。

    时间紧急,其实她买到的东西不够全,只能凑合着用。

    花了一会儿,她想好了如何搭配用药。

    身侧的谢敛过了会儿,便醒了过来。他几乎是第一眼,便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宋矜正巧也等着他醒来,说道:“洗漱了,我给你上药。”

    谢敛欲言又止,然后点头。

    宋矜便觉得,现在的谢敛是真的非常好相处,十分君子谦谦。

    “我先起来,沅娘再洗漱穿衣。”

    谢敛又与她说,明显是避开她穿衣,免得令她尴尬。宋矜拥着被褥,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没由来有些想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侧过身去。

    听见谢敛腕间锁链脆响,忽然有些气愤。但青年动作从容,窸窣穿好衣衫,解开了腕间的一道丝线,提醒了她一声便出去了。

    宋矜一时间,从他身上觉察不出半分怨愤。

    她就又有些难过。

    宋矜穿了件杏子红八幅裙,雪白对穿衫子,披了件织金眉子对襟窄襦。头发不太会梳,更不会什么妇人样式,她折腾了半天,彻底挫败了。

    她推了门,想悄悄喊蔡嬷嬷。

    可一露脸,迎面撞上的还是谢敛,她披着乱糟糟的头发有些脸红。

    “我去唤蔡嬷嬷。”谢敛一愣,说道。

    宋矜眼巴巴看着他,只见谢敛眼底却有几分笑意,她的脸越来越红,一下子将房门关上了。但外头的谢敛脚步一顿,忽然又朝门口走了几步。

    他隔门,低声问:“沅娘,怎么了?”

    宋矜背对着门,闭了眼。

    她想,自己从前怎么会这么忌惮一截木头……

    大概是瞎了眼吧。

    饶是如此想着,宋矜还是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连眼前都有些发花,身上酸软无力,带着说不出的不得劲儿。

    她靠着门,忽然赌气,“不要叫蔡嬷嬷,我自己可以。”

    过了一会,她以为谢敛走了。

    于是快步走到镜子前,挑起几根发簪,学着蔡嬷嬷那样,将全部头发都梳了上去。她不太熟练,折腾半天,才察觉谢敛竟进来了。

    她险些松手,对方却垂眼。

    语气无奈:“我帮你。”

    宋矜的手一下子松了。

    通过菱花镜子,看到的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但他惯来认真,乌黑如绸缎的长发落了满地,在他手里也渐渐乖顺起来,被一绺一绺地堆在了头顶。

    但靠得太近,宋矜有些正襟危坐。

    她肩背有些僵硬,对方袖子拂动过,带起浅淡的苏合香。偶尔指腹滑过后颈,带起一阵细密的痒意,更令她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宋矜觉得自己得分神,于是问道:“谢先生是给秦娘子梳过头吗?”

    谢敛摇头,“不曾。”

    她心跳咚地一下,脆生生闷响。

    这种感觉另宋矜有些莫名,她想了又想,干巴巴哦了声,“梳得挺好的。”

    谢敛固定好发髻。

    他手里拿着发簪,打量了一眼,端详她的脸。

    宋矜明知道他在看发髻,心神却不安稳,慌忙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那双适合提笔调琴的手,本该古板地用在案牍间。此时拿着支碧莹莹的玉簪,日光下透出剔透灵动的光彩,迟疑替她簪在何处。

    “右边。”宋矜说。

    她有些使唤谢敛的心虚感,却双手交叠在膝上,微微偏过脑袋。

    果然,谢敛便温和地按着她说的,将碧玉簪插好。

    谢敛一低头,便撞上少女笑盈盈的眼睛。

    记忆里的宋矜很少笑,盖因撞见的时机不对,她那双十分美丽的秋水眼里,总是含着压抑的愁绪。此时微微一笑,便如清露般动人。

    他指尖微颤,心神恍惚。

    瞧见少女不画也细长的眉,有些仓促避开目光,免得逾矩。

    “朝食好了,有忌口吗?”谢敛缓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到措辞。

    女郎摇了摇头,说道:“应当没有。”

    她一动,鬓边流苏坠子便轻轻敲击出细碎的响。

    谢敛嗯了声,折身朝着外头走去。身后的目光却还追着他,想必还在担心他的伤,果然又听她说:“我想好如何配药了。”

    “好。”谢敛说。

    门关上,春日里微冷的风吹过来,他合了合眼。

    -

    宋矜出来时,蔡嬷嬷刚刚回来。

    她拽了个人,气哄哄朝着谢敛走来,问道:“谢大人……这人非说,是你的小厮,我可记得你是没什么小厮的。”

    毕竟,作风简朴到这个地步的人也不多。

    蔡嬷嬷无比笃定。

    宋矜和谢敛一样,都朝着那人看过去。

    非要说,确实是个老熟人不错。但宋矜第一次见他时,他背着死去母亲,简直恨谢敛恨到要扑上来,生生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来不可。

    但又偏偏,昨日出城前……

    只有这青年与他的几个流民同伴,买了茶水来给谢敛。

    她不太明白其中周折,但也颇为欣慰。

    因为政变之前,谢敛防备的并非真的流民,而是扮做流民混入京城的叛军。而以他的为人,当然没必要害真的流民,反倒说不准顺手做了点什么。

    ——否则,眼前的青年不会冒着生命危险,非要闯进来送谢敛一盏温茶。

    “你来这里做什么?”谢敛皱眉,嗓音清冷。

    青年一瘸一拐,满身都是淤青,拧着凶恶的眉头,说出的话却十分老实,“我爹娘、小妹,都在逃荒的路上死了,只剩我一个人。你救了我,还救了我那些病得要死了的同伴,我愿意跟随你。”

    谢敛淡声:“我不需要人跟随。”

    宋矜若有所思看向青年,当日闹事的不止青年一人,恐怕送去流民所之后都得救了。

    但本朝所设置的流民所,其实十分粗陋,安置的都是一些地痞无赖。这也导致流民所的小吏收入极低,在此当差的也都不是善辈,所以根本不可能帮忙治病,顶多是给口粥水喝。

    除非谢敛私下有安排,或是交代。

    几乎是顿时,宋矜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不由也有些感触。

    撇除掉皇陵案的缘故,她嫁给谢敛保他,也有些博弈的意思在里面。但此时此刻,她渐渐了解到一些新的东西,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赌错。

    谢敛其人,

    并非是该被口诛笔伐的佞臣。

    她安静看着青年,并不干涉谢敛的决定。

    但青年也四处睃巡后,忽然猛地朝着她跪了下来,咬牙磕了三个头。

    在宋矜阻拦不及前,抬头盯着她,哀求道:“宋娘子……您劝劝您夫君吧,我是真心愿意跟随,现在也无处可去。但我打架很厉害,若是遇到了有心人,我必然拿命保护谢大人。”

    宋矜措手不及,要去扶他又缩了手指。

    她只好看向谢敛。

    她的夫君坐在桌前,正低头给她盛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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