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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生并不富贵,一个商贩人家的女儿。但我天生灵秀,水润的眼眸,甜甜的声音,更有令人羡慕一双美足,纤纤玉脚,不盈一握。
三岁的时候,奶娘抱我去算卦,先生一看面相,低头不语,追问之下,缓缓道来:凤凰城楼开满屏,花开花落终有时,叹一夜凋零。奶娘眉头紧皱,出口将算卦先生狠狠教训一通,回头对我说:玉儿别怕,奶娘疼,咱们玉儿不求富贵荣华,只要找个心爱的人儿,恩恩爱爱相伴一生就行了。
我疑惑地仰着头看着奶娘,我多么希望能够像王臣将相家的女子一样,披金戴银,光鲜亮丽,这样才能更加显现出我的美丽啊!
金陵城里流光异彩,满目繁华,秦淮河畔,桨声灯影,好不繁华!
奶娘时常牵着我的手,漫步在繁华的河畔,那些胭脂水粉的美丽,虽然俗气,却引得我无比向往。那些镶嵌着珍宝的衣服,那些戴在头上的发簪,天生就是该为美丽的女人设计的,虽然爹爹疼我,会给我买,但是我要那颗镶嵌最大宝石的玉簪,我要那金丝银丝缀满我的华服。
爹爹不知道,奶娘也不知道,我在怎样的渴望中一天一天的长大。
王城总是王城,有着不可磨灭的气势,自然也会有着近水楼台的便利。因为我的美貌,在王十五岁登基的那年,我如愿以偿地被选入宫中。
终于,我告别了商贩女儿的身份,穿上了这辈子最华贵的衣服,在王见到我的那天晚上。我还记得,那些公公们献媚地看着我,送上了王特别赏赐的金缕衣,连他们都知道,这一朝,我离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日子不远了。
奴家本是丛中生,未想却入皇宫门。
王是个含蓄的男子,就在我以为很快便能侍奉他的时候,却再没有了任何动静。就连当初笑脸迎人的宫女太监们,此刻仿佛也感觉到压错宝似的,再也不会对我格外优待了。
宫中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特别冷清了起来,我开始怀念集市上那些热闹的生活,虽然嘈杂肮脏,但是很有生气,至少不用受别人的冷言冷语。
蒲扇摇着的夏天,宫中异常闷热,夜晚的微风才能让我的心情平静。
门前一潭清澈的池水,看起来好冰凉。兴致一起,拉着为我摇扇辛苦的宫女,一起在池水里泡泡脚吧,反正这夜这么深,根本不可能有人发觉的。
果然冰爽,偶尔还有一尾粗心的鱼一溜烟地滑过我的脚背,带来一种奇妙的感受。丫鬟彩萍正要下水的时候突然惊呼:“娘娘,你的脚好美呀!”我只是对着清澈的池水微微的笑了笑,那当然,我天生一双小脚,所以穿起鞋来显得特别惹人怜爱。
小玉突然没了声响,我正要调转回头。突然身后一阵紧紧的拥抱,吓得我差点掉进池水里,耳边温热而急促的呼气声,我的心狂跳不已。是谁?除了王,还会有谁能够这样放肆地对待他的妃子,还会有谁有这样有力的拥抱,我心心向往的男人终于来了!
有一阵热泪即将涌上眼眶,就是这个男人,让我放弃了家里掌上明珠的生活;就是这个男人害我承受了人间冷暖,让我知道了世事的变化和人心的无常;就是这个男人,给了我金缕衣,银发饰,那些我从小梦想的一切奢华;更是这个男人,注定了我今生的命运。可是,对于这样心甘情愿苦心付出的我,他竟然可以整整一月不闻不问,冷落得我几近绝望。
突然之间,不知哪里生来的怨气和胆量,让我一跃而起,愤然拂袖而去。留下一个惊讶的男人和他眼中流露出的依恋不舍。在最后的一瞥中,我知道我胜利了,只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我虏获了这个男人的心。
没有人可以挡得住王的势力,宫女太监们不能,彩萍不能,我也不能。没有妃子敢不让王进入自己的房间,她们都夜夜渴望,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吸引王的目光。而此刻的我,却背对着王,我的夫君,一个可以决定我一生命运的男人。
“玉奴,你的双脚好美!”王的声音温柔无比。
我依旧坐在床边背对着,眼角却不由溢出泪来。感觉到脚被王握在手心里,刚刚在池水里泡得冰凉的脚似乎摸起来尤其舒服,刹那间,脚心传来了温热的一吻。天!王在吻我的脚心。过于震惊的我回过头看着王,本能地想要缩回脚,一不小心流露出眼角的小秘密。王的眼神是如此的复杂,他急切地抱紧了我,呢喃着:“玉奴,玉儿,你是不是还在责怪我,对不起,我错过了你这么久我会用今生来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相信我。”
此刻,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天真的孩童,他在向他喜欢的女子讨得一份信任和喜爱。我看见了,一个纯粹的,微微颤抖的心。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依偎在了王的怀里
王爱唤我“玉儿”爱整日流连在我的卧房,爱时不时地揉搓着我的小脚,揉搓它,抚摸它,亲吻它,仿佛它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般。
可是我仍旧落寞,因为我发现原来再奇异的珍宝也不能换来周围人一个真心的微笑,王再多的宠爱也不能保护我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反而这些加倍的宠爱让我被大臣们冠以“红颜祸水”的称号。我开始强烈地思念起我的亲人。
王看着我的落寞,心疼不已,一边安慰我,一边叫工匠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我已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害羞的沉默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了王身边最为宠爱的贵妃——潘贵妃。对于这样的头衔,我根本没有设防,我只是想要王更多的,再多一点的宠爱。因为只有这样的宠爱才可以稍稍缓解我的落寞与孤单。
还记得那是一个清晨,王由于迫于臣相的压力,不得不在褚皇后的宫殿里留宿,天刚蒙蒙亮,朦胧中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玉儿,玉儿,快点起来瞧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一定想不到。”声音里透出一丝骄傲,不一会儿门就被强行撞开了。
睡梦中的我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受到惊吓,坐起身来,拉紧了被角,试图遮挡住光滑的身段。可是当我看见王那贪恋的眼神后,我便明白了,他是个男人,是我的丈夫,而此刻的我,看起来有多么地诱人!
王几乎是立刻靠了过来,抱紧了我。
“王”我试图打断这尴尬的气氛“你不是说要给我个惊喜的么?”我扑闪着大眼睛很期待地盯着他。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不会强行做些什么吧。
“哦,对了。”王马上回复神采“赶紧跟我出去看看吧,我有一样最好的礼物送给你,你看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一个好大的集市!
就像爹爹所管辖的范围内那样热闹,所有人麻衣布鞋,争相讲价,时不时还有一些争吵打闹,仿若又回到了那些充满关爱的童年时代。
正当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的时候,李公公甩着拂尘,喊道:“圣旨到,众人跪地接旨!”众人皆虔诚下跪。“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现封潘玉奴为集市‘市令’,今后市集一切事务,均由市令定夺。钦此!”李公公将皇帝手谕递给我,并且献媚地看了我一眼。谁都知道,这三宫六院里再无人可以与我争宠。
夜晚,我开心地为王跳起了一首曲,那是我最拿手的一曲,玲珑依。旋转跳跃的舞曲,我的脚蜻蜓点水般,绽开在那汉白玉铺成的宫殿里,半透明的红色纱巾从肩部直泻到脚踝,只露出白皙的两只脚,支撑着我的身体轻盈飞快地旋转。
我看见了,王眼中流露出的越来越欣赏的目光,那闪烁着的渴望。我开心地旋转,一刻都不能停歇,像要在此刻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只为眼前那个可以欣赏我的人。终于,我在满目的晶莹奢华中昏厥了过去,那是这世上最美的一个姿态,像一个翩翩起舞的蝴蝶,突然间爆发出无比的光彩,直直地坠落下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王疲惫地伏在我的床边,那个瘦弱的身影,他如何承担住这样庞大的责任?还是能够在我的怀中安睡才是他的幸福?我不禁伸过手抚摸着王的头。就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王便醒了,抬起头,迎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角感动得溢出泪来。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整个王朝的君主,还是依偎在我肩头的幸福男人?
王兴奋地唤着内医大臣,那种欣喜更胜过任何战争的胜利。“玉儿,你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了。为了你的苏醒,我在佛前苦苦地请求,看,佛祖总算听见了我的呼喊。”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不过,要答应我,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眼角终于滴落了一滴眼泪。我发誓,这是我为王掉落的最后一滴泪,今后,我们之间就只有快乐。
神仙殿!多么能够形容我们此刻心情的名字。
地铺黄金,凿成莲花状,直通向卧房。多么金壁辉煌的宫殿!
“玉儿,再给我跳一次玲珑依,我来帮你提鞋。”王祈求的眼神。天,叫我如何能够拒绝?那些奢侈的莲花,是为了我而设计的么?
宫殿里响起辉煌的音乐,琴瑟合音,抑扬顿挫,动人心魄。我穿着及膝的纱裙,露出白鹭般的小腿,那灵活的脚趾在铺满金莲的地板上蠢蠢欲动,腰肢轻摆的瞬间,我看见王脸庞露出骄傲的神色,似在大臣们面前炫耀,瞧,我说得没错吧,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那些摄入我心扉的音符,仿佛就如为我设计般,在我的顾盼生姿,灵活舞动的跳跃。衣袖翩然的姿态令众人倾倒。我知道的,那些舞曲只因着我曼妙的身姿而生存,没有哪个男人能够逃脱这一劫!
幸福终有尽头,也许上天本来就是公平的。三千宠爱集一身果然是会折福的。
永元三年,康王叛变在江陵称帝,统率大军,直逼都城建康。王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对我说,玉儿,我定会誓死保护你的,相信我。
这样的眼神,叫我如何怀疑,我只想我的爱人能够更加快乐一些吧!
王拥兵十万,固守都城,大军将城围住,粮尽。王为了立威,欲杀大臣。将军王珍国,这个叛国贼,打开城门,敌军直入建康。
我只记得与王的最后一面,他抓着我的手,告诉我,玉儿,是我对不起你,国运至此,王亦当全责,玉儿,请你再为我舞最后的一曲。
耳边无音,心中有曲。合着节拍,我翩然起舞
三尺白绫,便是我生命的尽头
三寸金莲,却是今后无数女人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