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www.aslwx.com，最快更新舂水先生文集最新章节！
暮春，斜阳，古道，长亭。
你执壶在手，依剑而歌。歌在心中。十三岁，放眼江湖，已无人能叫你拔剑。普天之下，已无人能懂你的歌声，又唱给谁听？
亭柱红漆斑驳。每个晨昏，你在此静观。而前日柱上却多了一行指书，极尽洒脱：
无歌先生台鉴：
闻先生剑指天下，龙影飘忽，无人堪与争锋，已数十年矣。曲高和寡，大音稀声。想先生久居高处，定不胜其寒。某初涉江湖，亦工剑术，期与先生会猎于野，不知可否？本月初九酉时，当期于长亭。先生性素雅答，必不致令某空候矣。
即问
近安
青衣
风渐起。酒将尽。春寒料峭，你衣素胜雪，如一柄凌空欲翔之剑。数十年来，你盼的就是这一天。
剑在鞘中。你每一次心跳，剑都锵然而鸣。
天际现出一袭青衣。来者从容淡定，每一步落下，均暗合五行，无懈可击。他走得很慢，转瞬却已至亭前。
你没有起身。你没有看他一眼。你甚至没有放下握杯的手。
时间凝滞下来。风已停。
你面朝远山，空门毕现！此时出剑，必可致你于死地。你期待着那一剑。
你失望了。残阳褪去，夜雾已生，世界仍是一片寂静。亭外之人渊停岳峙，气定神闲。
冷汗浸出。你知道，你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人不动，风动。月，已至中天。你心知不能先动，却已不能再等。你缓缓举杯，不知何时，青瓷酒杯已为剑气所摧，碎成齑粉，风一吹，便散了。
“青衣？”
“是。”青衣语声铿锵，如金石交击“无歌先生？”
“是。”你抬首望去：青衣粉面如银，青丝满头，竟系一窈窕女子！
你抽剑出鞘。月华之下，剑身流光四溢，寒如秋水。你伸指轻弹，剑作龙吟。你面上便显出无限爱恋，轻叹一声，手腕发力，一震！
剑，碎成数段。
“我败了。”
“不曾交战，何以言败？”
“我不待，你不言，所以我败。”目视青衣，你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先生雅量。此行不虚矣！”青衣幽幽一叹，反手出剑，以腕力震碎，散落一地月华。
“无歌一生寂寞，能得君之弦歌，已知雅意，当浮一大白。”你话锋一顿，面现遗憾“可惜已无酒。”
“先生请随我来。”青衣嫣然一笑，转身，袍袖轻扬，翩飞如云。
你纵身相随，片刻已行百里。荒野有酒肆。青衣叩门而入，以玉镯换酒。
盘膝趺坐于屋脊之上，月华之中，你与青衣对酒当歌。你的歌声如此动听。青衣击缶相和。
天将明。酒已尽。青衣起身，长发随风，青衫鼓涨，素手平伸。
“无歌先生，再战何如？”
“剑已碎，以何为战？”
“剑存心中。”
你缓缓起身。素衣无风而动。
“无歌先生，此战当以生死论之。”
你直视青衣，已解其意：“知音难逢，战必全力。”
“青衣若不敌而亡，尚有一事相托，不知先生可应否？”
“请。”你略一颌首，竖掌为刀。剑气立生！
青衣面如春水，含笑相望。见你颌首，知你已应，遂纤指一扬，剑气破空袭来！你袍袖一引，将之化为无形。青衣疾起，如风中柳絮飞升，至最高处，一声清啸，携月华，引星光，倒冲而下，以指为剑，疾如流星。你一掠而起，双掌一引，身轻如羽，悬于虚空。
数里之外，湖水波纹顿生。为剑气所摧，花叶纷飞，遮蔽月华，久不落下。
云起，星隐，风生，雨落。
雨水急下，离地数丈即为剑气激碎。盏茶之后，你已觉乏力，丹田略松，剑气顿阻。你衣衫尽湿。
青衣疾起，食中二指化一道飞虹，直取你百会死穴。你颓坐于屋瓦之上，鼓起余力，双目圆睁，将残存的剑气以目力射出。
你已知此举无功。以青衣造诣，可将之轻轻化去。而青衣纤指一至，便是你归去之时。数十年来，求败不能，你早已难耐寂寞孤独。既有青衣能闻弦歌而知雅意，死在她的剑下，当是你最好的归宿。
你望一眼排开雨水疾飞而来的青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终于没有等来那一剑。
雨住，风停，云散，天明。
你以目力发出的剑气正中青衣咽喉，洞穿处飞血四溅，流出绯红的黎明。你抱起青衣迅速枯萎的身体。
“你能躲开的。为何不躲？”
青衣微笑，如一朵盛开的莲。
“先生既已受尽孤寂清寒，再受十年何妨？而我若胜，岂不要接下你的孤单？”
你无语，泪落如雨。
“我是女人，我很自私。”青衣浅笑“我有事相托于先生”
青衣自怀中取出一方锦帛，粲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你用力抱紧青衣，颤抖着手展开锦帛：
无歌先生：
妾乃当朝三公主青衣。素闻先生有良将之才，却浪迹江湖，自甘孤寂，不思报国。君子何当蝼蚁一生？今蛮夷来犯，国无御敌良将。妾为女身，虽有木兰之心，却恐难领三军。惟有一死，以求先生代为出征！破楼兰而还，妾愿偿矣。
青衣顿首
三日后，你挂帅出征。
三月后，你破敌而还。至青衣墓前，你击节而歌，已不觉曲高和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