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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叫王守璞。
人如其名。他的操守恰似璞玉般朴实无华，只有做过他学生且经过些许岁月历练和冼炼之后，才能更加真切地体会到他为人师表的风范。
在家乡寥寥的几所重点高中，在与他有师生之谊的学生中，几乎每年都有人写文章悼念他，成为众多教师里独特一道的风景。这些文章，想必足以从各个方面诠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道理了。
守璞老师讲授的高中语文，在家乡是颇有盛名的，所以他从市级重点中学破例调到我历史最悠久、最富盛誉的母校任教。
平时，他不苟言笑，戴着老式黑边眼睛，瘦削高挑的身材，总笔直地站在讲台，保持矜持甚至刻板的形象。所以，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总难免与古代的私塾先生联系起来。
他的板书，笔画均匀而单调，与刚刚开始写字的小孩子如出一辙，同学们每每私下嘲笑他的字，与他外表古板的形象特别吻合。
他讲授的纪念刘和珍君和狱中杂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把鲁迅的“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与清代监狱的黑暗，讲授得深入浅出。
特别是现在，我在社会摸爬滚打了20年以后，在政府、企业等若干岗位工作过，甚至在同学工作的监狱小住过，才更加体会到他当初为什么那么慷慨激昂，借教科书上的文章把自己对人世沧桑的理解融入其间，我对他的思念由于糅合进了当时情景，所以久久无法忘怀。
我本来对语文课不是特别喜欢，但是，由于他的渊博知识里浸透的独特人生感悟，使我喜欢阅读之外，有了一种渴望倾诉和交流的内在愿望。常常受写作文困扰的我，破例自主命题写了一篇嫩江四季的散文，他在除了我们班级之外的其他班，把我的文章作为范文进行评诉，给予了少有的好评。使我得到了极大的鼓励，竟然神差鬼使地对中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感和兴趣！
于是，他倡导在学校组建的“朝华文学社”我踊跃参加，写了升腾的彩球和心之帆2首诗歌，发表在铅印的朝华报上，一时间同学们都称我为诗人呢！
文学社组织社员去郊区的碾子山举办采风笔会，我作为其中一员，首次做上火车，见到了地处松嫩平原的家乡难得一见的山峰。当时正值进入高三紧张复习阶段，我们得到了罕有的放松，我即席写的散文诗在碾子山上，至今记忆犹新。
还有他组织我们利用假期搞文学报告会，当时我作为红安出了200个将军报告文学主讲之一，首次给200名同学讲课，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受和体验。
进入大学之后，他还经常给我写信，甚至倡议我与另外的同学一起成立“朝华文学社”上海分社。我往往用学习忙的借口，仅把一首诗歌寄给他，极少回信给他。寒暑假回家，也忙着与同学聚会，甚至没有去看望他。
直到工作后的一天，在报纸上见到他教过的其他学生写的悼念守璞老师的文章，一打听，才知道，因为家庭困窘和工作的抑郁，他患肝癌辞世多时了！
一个外表讷于言、做事敏于行、心里一团火的老师，把自己不可言说的故事撕裂成太多琐屑的片段，全部分发给了所有他教育过的学生。而他自己的落寞与苦闷，则一点一滴的淤积起来，从来不泄露出丝毫，直到生命的尽头。只有那三尺讲台前，他才把自己的才智浸透在教材里每篇文章里，用比兴、比喻、排比、类比的手法，一一演绎出来。
过去了若干年，岁月的石火电光一闪，我与其他同学才蓦然发现，他当年的只言片语早已镌刻在自己的一言一行，以及被自己忽视的罅隙了！
本月下旬，高中同学即将举行毕业20年聚会，当天涯海角的同窗，唱着20年后再相会的歌曲把酒言欢，我们正当桃李芬芳的人生盛年，现在和即将赢得的那点灿烂，不正是守璞老师们把璞玉般的我们雕细刻的结果吗？
今天是教师节，我重新读着“玉不琢、不成器”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2句成语，心里装着莫名的喟叹，还有对自己语言仍然如此贫乏的内疚与黯然。
春雨2006-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