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的格

陈宗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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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历史学家统计过,中国有849位皇帝,这群国君性格各异,就好比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样,凶残成性的著名代表有夏杰、纣王、隋炀帝;风雅才艺型的有李后主、宋徽宗;能工巧匠的有明熹宗,当和尚当上瘾的有梁武帝和顺治帝,称侵略者为父的有儿皇帝石敬瑭,最令人喷饭的有傻子皇帝司马衷,他听说老百姓饥荒饿死,觉得不可思议,说:“为什么不吃肉呢?”最乐观的有阿斗,江山被魏国占领了,他乐不思蜀。当然,最不可一世的皇帝非秦始皇、忽必烈莫属,他俩最大特色是能打江山,却不能治理江山,他俩创立的皇朝最短命,不超过100年。

    这群皇帝良莠不齐,各具神形,但说到性格复杂,没一个能与曹操相提并论。曹操胸襟广阔,唯才是举,爱才如命,却又气量狭窄、多疑、忌才成性。他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如同更年期妇女的情绪,反复无常,却又真实存在。

    面对“旧爱”陈宫的背叛,曹操又爱又恨,就好比热恋的女人原谅了出轨的男友一样,曹操宽恕了他。吕布的谋士陈宫本是曹操的追随者,因为曹操多疑,错杀了吕伯奢一家,陈宫觉得他心狠手辣,不足为谋,毅然离开他投靠吕布,三番四次设计攻打曹操,险些令曹操丢了小命。活捉了这样的“叛徒”曹操杀他本无可厚非。曹操是一个念恩的人,遥想当年,他刺杀董卓不成功,连夜逃到陈宫那个县,当时陈宫是县令,捉了曹操,本可以向董卓邀功,领万两黄金,慧眼识英雄的陈宫却放了曹操。陈宫拒绝曹操的高官厚禄,引颈自杀,真是一位义士啊!曹操难过了很久,厚葬了他,厚待他的亲人。

    在处理王修的问题上,曹操显出大将风度。曹操杀了袁绍之子袁谭后,就下了一道命令:敢为袁谭哭丧的,连同他的妻儿一起杀掉。然而就有一个不识好歹的书生王修抱着袁谭的遗体痛哭不止,久久不愿离开,哀动三军,影响极坏。曹操大怒,王修流着泪说:“袁公对我有举荐之恩,畏死忘义,何以立世?”曹操称其为义士,免其死,升其职。在这个时候,我想到一位文坛巨星蔡邕,同样是因为知遇之恩哭旧主,蔡邕就没有王修这么好运,当年董卓为了附庸风雅,逼蔡邕入宫当官,一月三迁其宫,董卓被杀,他伏在董的遗体上哭别,遭到司徒王允的毒杀。要知道,蔡邕是一个杰出的史学家,品德高尚的天下名士。和王允相比,曹操的胸襟简直可以与日月星辰媲美。

    最难得的是,曹操对张绣这位“反水”(谋反)降将委以重用。张绣本来投降了曹操,可是曹操那晚酒后乱性,看中了张绣的婶婶邹氏,将她占为已有,这一行为深深地侮辱了张绣的自尊,他在谋士贾诩的策划下,重拳出击,把曹军杀得措手不及,曹操为这场致命的生理盛宴,损失了一位勇将典韦和一位儿子。然而,曹操为了增强战斗力,重新向张绣抛出橄榄枝,还将女儿许配给他,对贾诩这位超级谋士信任有加,几乎视为知己。

    对待汉献帝,曹操始终不杀,给他一个安逸的物质环境。当年董卓作乱,汉献帝朝不保夕,到处避难,连温饱也保证不了。曹操杀汉献帝易于反掌,根本不需要惺忪作态。刘备不是与汉献帝签了衣带诏吗?可刘备这位大言不惭的皇叔,能为汉献帝遮风挡雨吗?李后主被赵匡胤掳走,成为阶下囚,受尽凌辱,被逼饮下毒药;宋徵宗和宋钦宗被金军掳走,被折磨得猪狗不如,睡土坑,吃野草,任金军打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女儿和媳妇被敌人糟蹋,却无能为力,还奴颜婢膝地向金人下跪,作诗讨好金军。(如果我活到这个份上,我宁可像文天详那样要民族气节,与这群畜生同归于尽。)但曹操由始至终没有虐待汉献帝,虽然态度有点不敬,他还将女儿嫁给汉献帝。如果不是发现汉献帝的作反动机,他也不会杀汉献帝的皇后和孩子。读到明清史,我们知道,雄才大略的康熙的胸怀远远比不上曹操。康熙对完全丧失战斗力的崇祯帝后代始终不肯放过。崇祯帝唯一幸存的儿子隐名埋姓,当乡村野夫,以教师糊口,过着低层的生活。可是康熙四处追捕他,他已是一个70多岁的贫困老者了,康熙将他一家杀得一个不留完全没一点皇者的气慨!

    厚黑学将曹操写得阴深丑陋,说曹操的成功靠黑心。无可置疑,曹操的性格有致命的缺憾,杀华佗纯属疑心作祟,大失人心,杀功臣崔琰和苟或更是给自己光辉的形象抹黑。但曹操的功远远大于过,他的为人就像他的诗观苍海一样气势磅礴,有海纳百川的气度。

    曹操打破了儒家思想的用人标准,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儒家那套是先德后才,曹操深知德才兼备的人凤毛麟角,在德与才产生冲突时,他取才弃德。儒家思想注重人才的名分和声威,优先天下名士。曹操很务实,不管出身多低微,只要有实才,他照用不误,他最得力的谋士郭嘉在民间名声狼藉,有人多次向他反映郭嘉的生活作风不捡点,他付之一笑,不放在心上。在这方面,曹操有汉高祖刘邦的遗风,陈平与其嫂子有私情,有违人伦,但刘邦看重他的谋略,将四万两黄金交由他去间离项羽的部下。众将说陈平贪污,刘邦一笑置之,若不如此信任陈平,就不可能顺利地打败项羽,导致项羽的20万大军被活埋。陈平智谋过人,还平息吕后作乱,挽救刘家的江山。

    曹操凭着这种政治眼光,招揽了大量的人才,而诸葛亮这位儒家大师以德挑人,处处压制主动投奔过来的大将魏延,硬给他一个“反骨”的罪名,将大量有才无德的人拒之门外,造成了“关中无大将,寥化为先锋”的局面。曹操这边人才济济,群策群力,苟或、苟攸、郭嘉、许攸、程昱等重量级的人才,全是从其它集团主动跳过来的,他照单全收,全部重用。如果这群人才跳到诸葛亮那边,估计会变成一群毫无光彩的庸才,在诸葛亮的眼里,跳槽就是最大的不忠。

    曹操将敌方的人才招到自己的旗下,哪怕是侮辱过他的人,也不计并嫌。涫渡一战,袁绍令主薄陈琳向曹操下战书,陈琳是建安七子之一,文采极佳,骂起曹操句句恶毒,字字入骨,连他的祖宗三代也骂了。曹操气得七窍生烟,扬言捉到陈琳要饮其血。然而,当曹操打败袁绍活捉陈琳时,陈琳说了一句:“箭在弓上,不得不发。”曹操细想有理,非但不杀他,还极欣赏他的才华,让其担当重职。

    对自己心仪的人才关公,曹操爱不释手,为了得到他,不惜上马提金,下马提银,五天一大宴,三天一小宴,送赤兔马、高官职、赠美女,曹操对人才的用心良苦,几乎没后人能超越。

    对吕布这位军事奇才,曹操表现得罕有的宽容,曹操不忍心杀他,欲收为已用,倒是刘备在一旁煽风点火:“吕布是豺狼,丁原是他的义父,他为了富贵杀丁原;董卓是他的义父,为了貂蝉,他杀董卓,你可要三思啊!”曹操听了才下杀令。

    曹操对大事处处表现出超人的大度,对小事则不能泰然处之,曹操爱好文学,常以文章表达他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他总是与文坛天才杨修争风吃醋,攀比智商。杨修文思如泉涌,反应快捷,有一次曹操带军经过蔡文姬的家,看到一幅牌匾,杨修只看一眼就猜出其中的意思了,曹操却要步行30里才猜出。为此,曹操耿耿于怀,曹操打仗被困时,对着鸡汤不经意说一句“鸡肘”杨修预测本次打败仗,令士兵收拾行李作好退场准备,曹操火冒三丈,杀了这位聪明小子,当他真的战败,想起杨修的话句句在理,才悔之无及。

    杨修是一介文人,只不过买弄小聪明,并没有漏国家机秘,也没有对外勾结,更没有反对他称帝,却因为过分聪明,招来了杀身之祸,祢稳、孔融的下场与杨修相似。

    曹操一方面知人善用,另一方面又对人才赶尽杀绝,将统治者的阴暗心理表露无余。崔琰、毛介正直严明,为官清廉,德才兼备,曹操非常敬重二人,经他俩选拔的人才绝大部分成为国家的栋梁,无一贪污受贿之徒,政治风气纯朴,可在选太子一事上,崔琰表现得太正直,别人是将答案密封交到曹操的手上,曹植是他的侄女婿,他为表公正,公开支持曹丕,违反了曹操的政治游戏规则,被杵死于狱中。毛介在崔琰死后,被扯入这场可怕的政治风波中,丢了官职,郁愤而终。被曹操称为子房的苟或,为曹操稳定后方供给立下汗马功劳,当年吕布攻打曹操的首都许昌,苟或奋力抵抗,许昌才得到保全,仅仅因为反对曹操称帝,被毒杀。

    曹操执法如山,又为私情亲手毁法。对于红颜知己蔡文姬,他始终怀有复杂的心情。蔡文姬的丈夫董祀犯了死罪,他网开一面,宽恕了董祀。他最喜欢的妃子来莺儿与他的下属王图红杏出墙,以致王图误了军情,本应处死这对狗男女,可是曹操爱她爱得发狂,经来莺儿的苦求,他竟然再次毁法,放走了奸夫王图。看到来莺儿自杀,这位在沙场上纵横驰骋的英雄,赤壁之战折了他的83万人马,他不哭;儿子战死了,他不哭。可是为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他落泪如雨,这时的曹操简直就是一颗痴情的种子。

    曹操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又贱踏儒家文化。他对忠义之士敬重有加,但在婚姻上,他又无视儒家文化。儒雅之士爱的妇人是贞妇、烈妇、节妇。可是他爱的妇人大部分是少妇。皇后卞夫人是倡妇出身,杜夫人、尹夫人、邹氏等都是敌人的老婆。他还盯上了大乔(孙策的遗孀)、小乔(周瑜的妻子)。若不是曹丕先下手为强先占了甄宓(袁绍的媳妇),曹操定收于帐中,为了这个绝色美妇,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差点和儿子打起来。有人说曹操具有恋母情结,偏爱成熟女性。但我敢说,他最懂爱情,他爱上了,就不计较对方的地位、尊卑和名分,他粉碎了女人从一而始的枷锁,给爱情注入新的生命力。

    曹操的心理承受力很强,一生乐观豁达,是849位统治者中最输得起的杰青。他每次打败仗都“抚掌大笑”无半点哀色,曹操在赤壁之战惨败后,重奖那些阻止他出战的下属,勇于检讨自己,养休生息,发展经济。而袁绍听不得下属的意见比自己高明,一次次地错过了获胜的机会,涫渡之战败后,萎靡不振,不久去世。刘备被孙权手下一个没作战经验的小将陆逊打得落荒而逃后,一蹶不振,第二年就死掉了。

    曹操具有闪光的人性的同时,又有滥杀无辜的恶行,他集善与恶于一身,若没有郭嘉的职场智慧、贾诩的老练世故、司马懿韬光养晦的本领,千万不要随便向“曹老板”投简历。崔琰、毛介和苟或等“高管”用悲惨的结局去证明,光有才能和正直的品格远远不能明哲保身。曹操喜怒无常,性格多变,晚年“好大喜功”的老毛病不定时发作,受小人的盅惑,虚荣心极强,跟他“打工”可得具有72般变化,如果没洞察世事的本领,就不要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