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鬼是一条流狗

陈宗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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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鬼是一条流浪狗,它的毛很蓬松,排列得乱七八糟,身上常粘着泥巴,它黑得不纯色,头和耳朵有些白色的杂毛,像老人花白的胡子,无论怎样看,黑鬼都是一条丑陋的狗。于是,男主人叫它为黑鬼,全村的孩子都跟着这么叫。自从被好心的男主人收养后,它决心对他忠心一世。男主人以养猪为生,黑鬼的主要职责就是帮男主人看管猪舍。

    男主人有两条又白又漂亮的母狗,他叫它们为大白和小白。黑鬼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每到吃饭时候,它总是远远地望着,等母狗们吃完了,它才悄悄地走过来,吃些剩下的。尽管如此,黑鬼已觉得自己是一条幸福的狗了。和那些流浪的日子比起来,这里三餐有保证,最让它引以为荣的是,男主人逢人就说:“黑鬼是我的吉祥物,它来了我家,我家就会兴旺啦,它不是一般的狗。”黑鬼得到了主人的夸耀,它兴奋得一塌糊涂。做狗的被主人打已不是新鲜事了,黑鬼不但没受到虐待,却能和男主人一起逛街购物,还能坐在男主人的摩托车上,做狗风光如此,它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黑鬼和母狗们很快混熟了,半年后,大白小白为它生下了一窝小狗,共11只,黑鬼高兴得乱叫,这种初为狗父的热情不知如何表达,总之,它不停地舔舔这个,舔舔那个,它常常在梦里发笑。

    然而,幸福的日子如一场流星雨,看似五彩缤纷,却无法握在手心。黑鬼天天躺在阳台上晒太阳,谁也看不出它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自从大白遇害后,它的幸福已凄然逝去了。如果那一天,黑鬼拒绝了大白母狗的请求,大白现在还依在它身边,一起捉虱,一起互相取笑。想起往事,黑鬼悔恨万分。

    那一天的阳光真的很好,灿烂得无比娇艳,男主人和他的年轻太太外出了。大白在黑鬼的怀里撒娇,它自从生下小狗一个月了,仍未能到外面去玩,它想和黑鬼一起去田野里重温昔日的浪漫。黑鬼爽快地答应了,毕竟,小狗们能独自玩耍了,不需大白照顾了。它们玩得太忘情了,不知不觉越过了危险线。男主人多次告诫它,不能跑到其它村玩,冬天近了,那些无业游民喜欢偷狗进补。三个年轻人的枪早已瞄准它们。

    “危险!黑鬼你快跑,我中枪了”大白惨叫一声,使劲推开黑鬼,命令它逃走。大白的腹部瞬间染成红色。黑鬼转过身,愤怒地向那三个小青年冲去,它仿佛变成了力量无穷的狼狗。他们的枪再次举起

    黑鬼的脚中弹了,求生的本能战胜了剧痛,它拼尽全力逃入玉米地里。三个小青年虽然恼怒冲天,可是玉米地一望无际,他们不知黑鬼躲在哪里?他们一边叫骂,一边拖着奄奄一息的大白走了。大白绝望地看着远处的玉米地,想到嗷嗷待哺的小狗,它不知哪来的力气,纵身扑向其中一个小青年,咬下他的一个耳朵,小青年痛得倒地打滚。另外两个青年对着大白的脑袋加了一枪,它呜了一声,再也爬不起来了。

    “今天真倒霉,碰到两只疯狗,我们赶快回到打针。”小青年捡起了血迹斑斑的耳朵,狠狠地踢了大白两脚。

    看到凶手走远了,黑鬼从玉米地里偷偷地爬出来,500米的距离,它却不知挪了多久,它的血流成一条小路,染红了干枯的小草,等到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大白的身边,天已黑了。大白身体僵硬,黑鬼看到爱人身后一滩血迹,想到昔日的深情,它晕倒了。

    等黑鬼醒来,夜已深了,寒风吹得它的黑毛竖起来,它一次又一次地舔大白的身体,它拖着大白到玉米地,它不眠不休地守着大白整整四天。它舔干大白身上的血和泥巴,还叼来了树枝,直到这些树枝盖着大白不被人发现,它才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生死离别,明明看到你在我跟前,你已不知我爱你了。”黑鬼再次对大白呜呼!

    黑鬼满脸羞愧地回到男主人家,男主人见到它惊喜万分,他以为它们都遇害了。小狗亲热地扑过来舔它的脚,它低着头,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正视主人。

    男主人悲痛地说:“如果我看到邻村的狗跑到我村,我一定打死它,为我的大白讨一个公道。”黑鬼一拐一拐地躲到墙角边,低低地呜嚎。

    男主人看到它受了伤仍忍痛跑回家,给它煲了一大煲养伤的田鸡粥。四天没有吃东西的黑鬼饿极了,看到芳香扑鼻的田鸡粥,却默默走开了。小狗们飞跑过去争食,还打了起来,它们并不知道狗妈妈已去了另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黑鬼又回到墙角边,它的眼神悲伤,小白过来表示亲热,它也无动于衷。

    天越来越冷了,黑鬼整天呆在院子里寸步不移。它静静地想着大白,哪怕这种思念的方式会冷落了痴情的小白。如果不是另一场变故,它依然会过着一种相对单纯的生活,它会在思念中慢慢走向死亡。

    冬至这一天,天气格外温暖,小村处处洋溢着笑声,仿佛春天提前到了人间。黑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自从大白走后,它第一次看到阳光,它度步来到了男主人的身边,舔舔他的脚。主人习惯地摸摸它的头,正是这轻轻的一摸,它对主人充满了感激。

    男主人正在杀鸡,太太从外地回来,他要过一个愉快的节日。一个小男孩急冲冲地跑过来说:“叔叔,你家的小白到处咬村里的狗,也咬它自己的小狗,它好象疯了。”

    男主人放下手中的活儿,跟着小孩子跑出去看,他回来后作出了惊人的决定,并对母亲说:“妈,快打电话给狗贩,我们要卖掉所有狗,小白如果咬伤人就麻烦了。”

    黑鬼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眼前一片黑暗,全身不由得哆嗦起来,狗贩一到,它们就没命了,它能改变什么?它只是一条流浪狗,有什么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呢?已失去大白了的黑鬼仍未从思念里走出来,如果再失去小白和小狗们,它还能承受这份痛么?

    男主人坐在门槛处吸着水烟,发出一阵阵巨响。黑鬼不想再流浪,如果真的要死,也要和小白死在一起。它已经辜负了大白,它不能再让小白它一步一步地走到主人的跟前,慢慢地跪下来,它的眼里含着泪,痴痴地望着主人,盼望他高抬贵手。

    “黑鬼,你”主人吓得跳起来,他第一次看到狗会下跪、流泪,这是一条灵性的狗,就算它疯了,他也不忍心卖掉它。

    “快起来,你永远是我最忠诚的仆人。”主人命令它,它就是一动不动地保持同样的动作。

    狗贩来了,小白和小狗们到处蹿逃,发出绝望的呼叫。不到几分钟,它们全被抓到狗笼里,它们挣扎着,拍打着笼子。黑鬼还跪在原处,像一尊雕塑。小白那怨恨的眼神越来越远,到最后消失在黑鬼的生命里。

    黑鬼依然每天跟着主人守猪舍,依然浑身沾满泥巴。男主人购回一条高贵的金毛与黑鬼为伴,尽管金毛对它主动示爱,它却爱理不理。金毛漂亮而温柔,比大白和小白出众,但黑鬼已不再动情了,就像一个感情遭遇巨变的男人不想结婚一样,黑鬼与多情的金毛保持着远远的距离。这个冬天好象特别漫长,黑鬼越来越瘦,身上的毛掉了大半,它丑得不堪入目,嗅觉也没半年前灵敏了。男主人对他年轻的太太说:“如果我们帮黑鬼申请吉尼斯记录的话,它一定成为全球最丑的狗了,哈哈。”

    等那群猪睡着后,黑鬼静静地看天上的星星眨眼,它出神地望着,渴望看到它的宝贝们。啊!在最寒冷的那个晚上,它真的看到了,看到大白、小白及小狗们欢呼地跑过来,它将它们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流遍了它的全身,它幸福地合上了眼。

    第二天,男主人发现它死在猪舍的门口,它的泪痕未干,还有一滴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