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责任累垮的男人

陈宗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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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满头白发,皱纹纵横交错,她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抓着男人的手不放:“我怕死了没伴,我下一世还要做你的妻子。”他漫不经心道:“医生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不要乱说。”他心里渴望她快点离去,没想到她还如此“眷恋”他。

    妻子与病魔纠缠不清,生了乳癌不久又生子宫癌,因为科技发达,她保住了命,却失去了女人最引以为荣的胸脯和子宫。可是上天仍不放过她,数年后,她中风,好不容易从死神里跑出来,却落得个嘴歪、手脚呆笨的丑样,说话口齿不清,生活不能自理,然而上天再次作弄她,糖尿病接撞而来,最让她恐惧的是,医生告诉她,因为高血压高血脂长期积累,她的血管生了恶性的癌。

    医生说她活不过一个星期了,他尽最后一份责任,曰夜守在她身边。女人老树皮般的脸露出了难得的笑,一缕阳光照到他干瘦的背影上,如同恶魔一样狞笑。

    他的内心深处,有种狂喜,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女人了,他等这个机会,整整等了四十年。如果真有下世,他宁可做一头猪任人宰割,也不愿见到她,他对她的厌倦已达到了极限,就象人们对一泄千里的股市一样退避三舍。

    年轻的时候,他中专毕业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进入一间工厂当技术员,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她这个本地女,她不漂亮,也不懂讨人喜欢,是一个工人。他对她称不上钟情,可是对一个没钱的外地人来说,选择的范围并不大,能找到老婆已不错了,还敢挑剔人家么?说得无奈一些,穷人择偶就象下岗工人买菜一样,只能选那些最差的最便宜的。

    尽管女人的收入还不到男人的一半,可是因为有“本地人”这张黄牌在手,她轻易地控制了男人的经济,掌管了家里的大权。看到别人家开始建新房子了,女人仍住在出租房里,她的火气一天比一天大。她骂他无能,也骂自己有眼无珠,只要见到他的影子,她的嘴就没法安静下来。面对这样的泼妇,邻居为了耳根清静,劝他速速搬走。

    男人终于升职了,他供了一套不大的房子。女人的嘴暂停了一段时间,她逢人就说:“我的男人虽然没什么本事,胜在老实可靠,不像有些男人乱搞。”男人这个时候捡回了一些尊严。可是随着孩子的学费上涨,她那张嘴又忙碌起来。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感觉世界末日到了。

    “离婚吧?这样的女人你还未受够吗?”朋友一个个劝说。

    “孩子还小,等孩子大了”他无奈地说。一次错误的婚姻,却赔上几十年的光阴,这样委屈求全又换来什么呢?“责任”两个字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

    等到孩子成家了,他终于吐了一口气,他等这一天等到白头了,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离婚了。他只有50岁,还有资本去爱一次。可是上天在惩罚他,她得了子宫癌“离婚”两字已吐到唇边又咽到肚里。她的病仿佛知道他的心意,一波未停又生一波,直到现在这个血管癌。

    让他心寒的是,即使她已病得神志不清了,仍不忘埋怨他。

    医生通知他,她快断气了。他的内心又一次狂喜,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这个可恶的女人了。

    她的眼里流露出无限的依恋,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恨我你一定恨我但我爱你,我心里只有你和孩子,你爱过我吗”

    在场的医生和护士的眼都湿润了,他没有作声,他们努力地鼓励他说出来,以让死者的灵魂安息。

    “我心里没有其它女人,但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你下辈不要找我,我欠你的今生已还清了。”男人哈哈大笑,他不需要演戏了。所有人都惊呆了,他的表现和以往好男人的形象大相径庭。女人的手指着他,两眼含怒,她这个动作定格在空中,她以为征服了这个老实的男人,死前一刻才知道,她在他心中一文不值。

    女人无理且闹的一生造就了他的英名,他成为男人的榜样,记者还采访了他,他的形象变得无比光辉。

    古龙说:“女人这东西,有的时候鸡犬不宁,没有的时候又冷冷清清。”他第一次体会到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滋味,没有她的声音,他浑身不自由。他对她深恶痛绝,却不得不承认,几十年来,他已习惯这个女人神憎鬼怨的声音。孤独象烟花一样,弥漫着家的每一个角落。他一直咒她早点死,还他自由,现在自由了,灵魂却不知所措了。

    这个武术小说迷已成了老头子,已无力去寻找爱情了,就算有个像黄蓉一样聪明美丽的女子站在他眼前,他又能怎样呢?他已老了。

    不久,他搬去老人院了,不久,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