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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沈三郎回来的太过突然,她一时准备不及,此刻她只想赶紧打发儿子睡下之后好好静一静,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是哪里出了纰漏,沈含章若是走了还好,万一真的不肯放过她们娘俩,该如何应对,这都需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去做,能达到何等效果,会损失些什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想好了,才能付诸行动。
“娘!”清儿闷闷地叫了一声娘。
姬绣虹耐下心来,柔声问他:“清儿还不想睡么?”
小家伙看看娘亲,半响又地下了脑袋,闷闷地问道:“爹不喜欢清儿么?”
“清儿为什么这样想?”姬绣虹的心一下都乱了,她的清儿啊!
小儿微垂着头,闷声说道:“他都没有抱我!”大伯每天都抱臭蛋哥哥,昱翔兄还骑过他爹的脖子,还说可高了,看得也远,都能看到街上大人们的头顶,虽然不知道大人们的头顶有什么好看的,可他还是想看看,以前没有爹,看不到,现在有爹了,爹却不喜欢他,小儿有些伤心和失望。
“你不是还有舅舅么?”爹就那么重要么?不要行不行?姬绣虹的嗓音有些干涩,她甚至不忍去看儿子的小脸,她重生以来,从未想过要和沈含章和好,从未!
“舅舅是宝儿的爹,舅舅可喜欢宝儿了!”小儿说着红了眼眶,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在眼泪控制不住,将要溢出的时候,偷偷地趁娘不注意飞快地用小手抹了一把,声音也小小的,闷闷的,他也要要爹,就像舅舅喜欢宝儿那样的爹,小儿认定了他的爹不喜欢他,心里委屈极了。
“舅舅不喜欢清儿么?”姬绣虹酸涩的不行,她再疼儿子,终究还是替代不了孩子的父亲,可兄长不是很疼他么?
“可舅舅不是爹啊!”小儿有些固执的说道。
姬绣虹看着儿子这样,心里早已纠成了一团,纠的心肝都痛了,强忍着痛意,试探着问他:“那娘再给清儿找个爹行么?”
小儿哽咽着,有些不情愿,“这个爹不行么?”为什么要换是不是他真的不喜欢清儿,不想要清儿了?
姬绣虹强笑着说道:“换个喜欢清儿的爹啊!每天都能抱清儿,还能抱着清儿上街!”
小儿为难地抬头小声问道:“不换成么?”他还是不想换爹,爹为什么不喜欢他,他很乖啊,外公和先生都夸他懂事,读书好呢!
“为什么呢?”姬绣虹已经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闷闷的,难过着,不甘着,为什么?她只是想要换个丈夫而已,就这么难么?
“清儿喜欢爹!”小儿小小的声音好似怕被人听到一般,说着,更是羞红了小脸,爹爹那么高,那么大,像个大将军一样,跟舅舅和外公都不一样,他害羞着,小小的手指拧做一团,好似拧在姬绣虹的心上一般,直拧得鲜血淋淋,上一世,被她忽略的情境渐渐的清晰起来。
上一世,沈含章带着小妾,庶子女回来的时候,她的清儿已经快九岁,因着从小没爹,小儿一向寡言,懂事的跟个大人一般,见了儿女绕膝的沈含章也只是抿着嘴唇,跟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更是没有叫过一声爹,再到后来,小儿更是像个刚刚展翅的雏鹰一般,时刻展开他那稚嫩的翅膀,想要将娘护在身下,仇视着她仇视的所有人,包括他本该亲近的父亲。
那时的她多么的可笑啊,就因为儿子是她生养长大的,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将她被沈含章背叛誓言的痛强加在他那小小的肩膀上,理所当然的忽略了儿子看向那庶孽在沈含章膝头撒娇时候那羡慕的眼神,后来更是把她的仇恨强加在儿子身上,理所当然地让儿子仇视所有她仇视的人,让她的清儿小小年纪,从未真正开心过一日。
她凭什么那样对她的清儿?凭什么?
是她,是她姬绣虹亲手毁了自己的儿子,她罪不可恕,她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只知道拉着儿子一起仇恨,却不知,她的儿子才不过十来岁,还是个需要父亲的孩子,她亲手用她的仇恨毁了她的清儿!
姬绣虹只觉一颗心被划开一般,鲜血淋淋着地痛着,痛彻心扉,痛入骨髓,娘错了,娘
错了一世!
原来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苦了一辈子的清儿啊!
此刻想通了一切的姬绣虹虔诚地感谢着上天,感谢上天能够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真正地挽回她的清儿!
姬绣虹温柔地笑了,笑看着闷闷的儿子,抬手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温柔地说道:“行啊,怎么不行,他就是清儿的爹啊!”
“可他不喜欢清儿!”小儿有些记仇,爹都没有抱他,他也不想喜欢爹了!
姬绣虹莫名地笑道:“怎么会,爹最喜欢清儿了,他只是有事要出去,等再回来,一定会抱清儿的!”即便是不喜欢,娘也要他沈含章喜欢,喜欢娘的清儿,将娘的清儿爱若珍宝!沈含章,这是你欠我儿子的,既然赶你不走,那就不要走了!
“爹会回来么?”小儿的话音里带着些期望和雀跃。
“会的,他还没抱过清儿呢,一定会回来的,快些睡吧,睡宝了才能等你爹回来!”姬绣虹温柔地拍哄着小儿睡觉,睡吧,睡醒了,娘就把你想要的爹给你带来!
“嗯,娘也睡!”小儿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姬绣虹看着渐渐睡熟的儿子,一张原本温柔的眼眸里,锋芒毕露,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第四十八章
姬绣虹看着渐渐睡熟的儿子,一张原本温柔的眼眸里,锋芒毕露,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沈含章,你真的准备好了么?
几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恨一个人,突然间,却要开始亲近他,姬绣虹虽下定了决心,为了儿子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他,给儿子一个父慈母爱的家,可一颗心却渐生抗拒。
她不知道对着沈含章能不能让清儿感受到父母和睦,因为她只要一想起沈含章甚至只要一提这个名字便会不由自主的心生厌恶。
想起上一世,早已随着大仇得报渐渐消散的仇恨,厌恶,好似重回心间。
娘病的厉害,日日都要抓药煎药,爹和哥哥每日抄书到深夜,还是攒不够娘每日半两的老参,渐渐的,爹又添了咳疾,嫂子要打理整个家,还要侍候几乎便溺失禁的娘,禁不住累,溜掉了刚满三个月的孩子,更是添了下红的毛病。
连续好几年年成不好,沈家几乎就要揭不开锅了,小四又渐渐的大了,婆母赵氏不得已,连着儿媳妇做针线的钱都收了,一家子大小十几口紧衣缩食的过日子,给四郎攒钱娶媳妇。
姬绣虹起五更睡三更,点灯熬油地接绣活,丝毫不敢懈怠,要贴补家里的吃用,要贴补四郎娶亲,要贴补母亲的药钱……用钱处太多,姬绣虹几乎被压弯了腰。
十年里,姬老娘熬不住去了,姬老秀才一病不起,姬云帆夫妇七年无子。
沈家又添了一间土坯屋子,给四郎娶了媳妇成了家。
姬绣虹熬花了眼睛,早早的落下个迎风流泪的毛病,儿子小小年纪就早起捡柴,下地干活,十岁的孩子跟个小大人似的,能挑半担水,能背一捆柴火,会做饭,能洗衣,却生生的耽搁学业。
好容易,时来运转,盼回了做了武官的沈含章,沈家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杀鸡宰猪的要给儿子接风洗尘。
姬绣虹也松了一口气,想起离家十年的良人,可还是离家时候的模样?模糊的铜镜里,姬绣虹黯淡于两鬓早生的华发,思索了许久,开了箱柜从最底下翻出唯一一套颜色鲜嫩的衣衫,顾不得秋日风寒,穿上了那年夏天里夫婿为她置办的衣衫,细细的梳了头发,插上一朵绒花,端详许久,才在门外热闹的恭喜声中出了房门,带着儿子,挤过前来贺喜的人群,去见一见归乡的良人,让他看看他们的儿子已经长成了大人。
只是,良人怀里的锦衣娇儿和他身侧的华服美人却刺痛了她,痛的鲜血淋淋,痛的肝肠寸断,姬绣虹在他们一家四口明晃晃的微笑中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恨……她好恨呢,恨他离家丢下父母要她供养,恨她累赘缠身,无暇顾及娘亲,生生累得嫂子小产,兄长无后,恨他高官厚禄,十年无音信,恨他忘记誓言,纳妾生子,恨她年华早逝,再配不上威武英挺的他!
恨字一生,渐迷人眼,自此,她沉迷于怨恨,再容不得他近身,反将自己困在内院多年,因为几句挑拨的话,那不知所谓的骨气也傻傻的冒了出来,自此,她七年不用沈家一粥一饭,母子二人的饮食起居俱都是从那一针一线上来。
直到……直到清儿出了意外,她的恨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虚与委蛇,逢迎巴结,阴私用尽,终于毁了宋红英的一双儿女,毁了沈含章的爱妾,毁了她爱妾的娘家,为她的清儿抱了仇……
回想上一世,反倒是最后的几个月,她极尽享受之能事,散尽了沈家的家财,直至了无生趣,*而去。
想起上一世,好似又回到了那无边的恨意中,姬绣虹再无方才的豪情,她在胆怯,在厌恶,胆怯那样痛彻心扉,无边无际的恨,厌恶那样的勾心斗角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