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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五月,立夏前后,卫国公府一大早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打听了好几回,才知道国公府的大小姐今日要出阁了。
一大早被半夏叫醒后,余叶蓁就在丫头们的帮助下换成了繁琐复杂的嫁衣,之后又像木头人一般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任由喜娘在自己脸上净面、描眉、上妆。直到黄昏时分,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府外才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余叶蓁身着大红嫁衣,头上戴着大红织锦盖头,由余敬启亲自背着上了喜轿。兄长的背宽阔厚实,一直强忍住情绪的余叶蓁趴在上面,也忍不住落了泪。
“哥哥,以后姨娘就拜托你了。”余叶蓁抽噎着闷声道。
余敬启心里也不好受,却还记得宽慰妹妹,“我省得,妹妹不用担心,我自会护着姨娘。妹妹以后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有事便叫人告诉我,哥哥日后必定出人头地为你和姨娘撑腰。”
兄妹二人自长大后便鲜少说这些体己话,如今倒是难得的一回。
八人抬的大红花轿,伴着鞭炮声和吹吹打打的声音,“吱呀”一声起轿了。余叶蓁手握苹果,端坐在轿中,却又忍不住偷偷掀开盖头一角,透过帘子朝身后越来越模糊的众人望去。
老太太年纪大了容易伤感,她搭着萧氏的手,面露伤心之色。元姨娘则站在萧氏身后,哭得不能自已,倒是萧氏红着眼眶反过来安慰了她两句。几个妹妹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花轿越走越远,既为大姐姐高兴又觉得伤心,不禁以泪洗面。
古时女子一出阁,事事都当已夫家为重,而自小陪伴长大的长辈亲人,日后又能见几次呢。
喜娘在轿外细声叮嘱余叶蓁各种注意事项,余叶蓁一边听,一边小心地抹了眼泪,以免哭花了妆面。
花轿从城东绕到城西,最终到了赵府跟前。新郎官面如冠玉,着一身红色长袍,意气风发地在侯在门口。余敬启率先下马,赵期连忙将他迎入席中。
喜娘掀开轿帘,余叶蓁搭着她的手缓缓下轿。一双白玉似的素手染了鲜红的蔻丹,两相辉映,尽显艳色。
新娘子要先跨火盆,祛除邪祟,增添福气。余叶蓁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跨过,随后喜娘手执牵红,一头交给新郎,一头交给新娘。
乐声响起,新人入堂。
进了喜堂,喜娘便退至右侧,新人站在堂屋中间,上首坐着公婆二人。紧接着左侧赞礼者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余叶蓁转身叩首,身旁之人似是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抖了两下手中的红绸。
三拜后新人便被领入洞房,余叶蓁和赵期端坐在大红喜被上,喜娘高声唱着贺词,几个丫头转着圈往两人身上撒些花生桂圆之类的吉祥物。
花生虽小,掷在身上却也疼得很,余叶蓁默默忍受着,不敢有一丝动作。
繁琐的唱词过后,丫鬟捧着喜秆上前,赵期拿起,轻轻挑开了大红盖头。
光亮袭来,余叶蓁忍住不适轻眨了两下眼。
眼前女子肤白胜雪,琼鼻朱唇,只静静坐在那里便已美不胜收,在满室红绸的映衬下更显娇艳。
赵期只知自己的新娘素来貌美,却不想她竟如此绝色。围观的众人见新娘貌美如花,端方沉静的模样,忍不住惊叹出声,惹得余叶蓁羞红了脸。
几个福娃娃似的孩童一拥而上,将撒落在帐子下的红枣花生等争抢了个精光。周围的妇人简单地调笑了二人几句就算闹过洞房了,之后赵期便被拉出去敬酒,屋里一时沉寂下来。
半夏连忙问道:“姑娘,要不要用点吃食?”
余叶蓁点点头,“先帮我把凤冠取了,这劳什子沉得很。”
半夏和玉竹连忙上前,一人一边拆了余叶蓁头顶沉甸甸的凤冠及发钗。
竹苓则打开一面房门,对外面的小丫头道:“去打些热水来。”
木香怕小丫头不伶俐,也跟着去了。
凤冠一取,余叶蓁只觉得浑身轻松不少,她站起身走了两步,缓了缓浑身的酸痛。
木香提着食盒进来,身后两个小丫头稳稳当当地提着铜壶,一个装的热水,一个则是装的凉水。
余叶蓁好生洗了两回,才把脸上浓重的妆容洗净。
竹苓早已拾掇好了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她素日用的面脂香膏等物。
圆桌上满满登登地摆着各种精致点心,小小一个,方便入口。除此之外,还有一碗熬得浓浓的红枣粥。
“这粥也是你叫人熬的?”余叶蓁仔细抹着面脂,随口问道。
木香笑眯眯道:“姑娘这可是猜错了。奴婢去厨房时,那厨娘见了奴婢便将温着的粥取了出来,说是姑爷早早地便叫人预备着了,就连这些点心也是呢。”
余叶蓁莞尔一笑,心中一股暖意流过。
许是饿得太久,简单用了点吃食后,她便觉得吃不下了,让人撤了下去。赵期还没回来,余叶蓁一个人坐着有些无趣,便撑着下巴环视了一圈屋子。
赵府自然比不上卫国公府家大业大,但也是五进的宅子,再加上人口没有国公府那么多,所以并不显拥挤。
这云遥苑比倚兰院略大些,并没种什么花木,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正房颇为宽敞,但东西不多,只墙上挂了几张书画。
等待这件事实在无聊得很,余叶蓁今日起得又早,她便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待屏退了半夏她们,索性整个人蜷在榻上,趴着小桌睡了过去。
赵期推门进来的时候,室内一片寂静。他抬脚走到屏风后面,只见自己的小娇妻正在酣睡,粉面含春,红唇微张。
半夏早察觉到姑爷进了屋,但姑娘还没醒,她只好轻手轻脚地提了热水进来。
席上敬酒的人络绎不绝,赵期觉得自己身上酒味实在太重,便摆手让半夏退下,自己去了东次间叫小厮备水沐浴。
待他洗漱回房,余叶蓁已然醒了,正拿着剪子剪烛花。一头青丝松松挽成髻,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几缕发丝调皮地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
先前繁复的嫁衣早已换下,她只穿着一身红色里衣,盈盈一握的腰肢也因弯腰的动作而显露出来,赵期连忙红着脸移开目光。
见人来了,余叶蓁脸上难得多了一抹娇羞,毕竟新婚之夜,怎么算也是她人生头一遭。
丫鬟们早已识趣地退下,新婚的两人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半晌,赵期才将拳头抵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我们……咳,先喝合卺酒吧。”
余叶蓁红着脸应了一声。
两人坐在桌边,一人执一只瓢。因为离得极近,借着满室明亮的烛火,余叶蓁甚至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自己如今也十六了,虽然还没到十八岁,但也没差多少。再者,形势比人强,没什么好紧张的。
结果喝完酒后,自己的丈夫却呆坐在凳子上,脸上略带薄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叶蓁无奈地看他两眼,故意轻咳一声,才教他回神。
只见他登时便站了起来,拉着余叶蓁的手往屏风后走去,脸上薄红渐深。
雕有葡萄纹的架子床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床凤穿牡丹纹喜被,上面还残留了几颗红枣,一方元帕安安静静地躺在中间。
余叶蓁觉得好尴尬,但这是古代成亲的习俗,她也无可奈何,只好装作看不见。
赵期拉着她坐在床边,紧张地伸手去解余叶蓁的里衣带子,只轻轻一拽,衣襟便散开大半。他自小便被父亲拘着念书习武,父亲又厌恶那等流连花丛的浪荡子,所以他一直洁身自好。前两年母亲虽赐了他两个丫头,但赵期原先并未开窍,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等不到对方的动作,余叶蓁悄悄抬眼,却瞧见他鼻间赫然一抹血红,吓得她赶紧将手里的帕子抵在赵期鼻子底下。
新婚之夜流鼻血,赵期这下脸红了个彻底,他又羞又恼,暗恨自己是个愣头青。
两人手忙脚乱地闹了半天才止住血,好在之前半夏留了半盆热水在屋里,余叶蓁连忙打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剩下的血迹。
“你……”一想起刚才的场景,余叶蓁便笑得花枝乱颤。担心鼻血再次袭来,赵期深吸一口气,抓住她的手腕,将对方往自己怀里一拉。
两层大红喜帐无声落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写了后被屏蔽,不允许描写的动作,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最后还是余叶蓁抱着他的腰撒娇央求,对方才作罢。
半夏和玉竹守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的动静,直到赵期终于叫水,才面红耳赤地抬了浴桶进来。
次日一早,余叶蓁迷迷糊糊中悠悠转醒,只觉得有人对她动手动脚,忍不住睁眼怒视那作怪之人,对方却傻笑着抱住她亲了又亲。
“好了,还未洗漱呢。”余叶蓁推开他,小脸绯红。
“几时了?”
“还早呢,你再睡会儿吧。”赵期看到了余叶蓁眼底下的淡淡乌青,便觉有些自责。
“算了,还是起吧,要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听见主子唤人,竹苓和木香连忙进来,伺候二人穿衣。
余叶蓁素来不喜欢在这些事上假手于人,故竹苓只上前捧了赵期的衣裳,欲帮他换上。
“不必,我自己来。”赵期取了衣服就往身上套。
余叶蓁满意一笑,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襟,一本正经的男人脸上悄悄浮现一抹薄红。
呸,床下君子。
余叶蓁面上发热,忍不住腹诽两句。
待梳妆完毕后,刘氏那边的嬷嬷便过来收了帕子,夫妻二人也连忙往寿福堂去。
原以为敬茶过程会出些幺蛾子的余叶蓁,礼数周全地跪下磕了头,再将茶案举过头顶,恭敬道:“公公婆婆请用茶。”
刘氏看起来颇为和善,很快接了茶喝了两口,随后笑吟吟地拉了她起来。赵老爷则是默默地喝完了茶水,只叮嘱了赵期两句“不可疏于功课”后便没再开口。
因着她是这府里唯一的媳妇,余叶蓁也没有什么妯娌可以给见面礼的,索性只准备了给弟弟妹妹们的礼物。
半夏捧着东西上前,余叶蓁笑着挨个分给他们。
赵府一共两位小姐,三位少爷,其中二小姐和二少爷是李姨娘所出。余叶蓁给姑娘们准备的是两套上好的珍珠头面,只不过一套是普通的白色,一套是少见的粉色。两位哥儿则是两方端砚,砚身雅致,纹理精巧,倒是引来了老爷的青睐。
赵璇性子活泼,况且两人本就交好,自然是笑嘻嘻地对余叶蓁说了不少俏皮话。她身旁的赵瑗接了礼后还是淡淡的,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那小团子赵覃得了砚台直噘嘴,一脸的不高兴,被刘氏笑骂了两句。赵理则是郑重地向余叶蓁鞠躬道谢,老爷还夸他知礼懂事,只是刘氏的笑容淡了些。
赵家人口简单,刘氏自觉余叶蓁乃国公府大小姐,便只在第一次用早饭时简单立了一下规矩,之后就不让她再这样服侍了。
提心吊胆地用了一顿饭,再加上昨夜闹得太过,余叶蓁只觉得浑身酸痛,一回到云遥苑就忍不住扶着腰歪在榻上。
赵期满心自责,便主动帮她按了一会儿,可余叶蓁嫌他劲儿大,叫了竹苓进来。
她是有心发一发小脾气,准备潜移默化地提高赵期对自己的容忍度,结果对方并不生气,反倒一本正经地看着竹苓按摩,观察她下手的力度。
余叶蓁有点开心,拉了他坐在榻上,直起身子仰头亲了一下他的脸。
屋内的丫鬟都低下头不敢看,赵期假意咳嗽一声,随即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忍不住也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