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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雪荣带着年礼回家。
快过春节了,大街上到处唱着北京欢迎你、常回家看看,为生活忙忙碌碌的人们听了鼻子发酸,倍加思亲。雪荣早就想着给爸爸买点什么年礼送过去。虽然年年都有表示,爸妈也不在乎,但做女儿的,逢年过节总是要表达一点心意。把家里别人送的东西转送给爸妈,哪一件都不错。但自己不花钱,雪荣总感到不安。因此,雪荣带着儿子陈列从回家的路上拐进超市,给爸妈买了几百块钱补品。
陆爱侠老俩口不吃什么补品,难得雪荣有这一片心意。雪清那狗东西,眼看着马上过节了,还没带儿子丁楠回家来看看。年年雪清回家,顶多给爸爸捎两瓶酒,临走还要拐走一大包好吃的。丁家旺和陆爱侠是一对老贱皮,一点不错。对什么年礼都不在乎,有好吃的尽管拿走好了。但是,不能不把孙子外孙子带给他们看看。特别是退下来这一阵子,陆爱侠特别想孙子外孙子。从前心里可没这么空落过。现在想起孙子和外孙两个小人儿,心里特别充实,恨不得现在就抓过来搂在怀里。外孙陈列,雪荣还经常带着来看看外公外婆,在陆爱侠眼里一点点长高,一点点懂事了。可自己的亲孙子丁楠,听他妈王丽撮弄,又有好久没过来看爷爷奶奶了。他看不看爷爷奶奶可能无所谓,但爷爷奶奶看不到他可受不了。过去丁家旺整天把孙子丁楠挂在嘴上,陆爱侠还烦,说丁家旺糊涂了,那个小土崽子有什么好疼的,他是他外婆的孙子。现在退休在家没事做了,陆爱侠也和丁家旺一样,唠叨着想看看孙子了。陆爱侠说丁楠是他外婆的孙子,这话有故事。陆爱侠曾向已经上小学的丁楠说自己如何如何疼爱孙子,小时候如何如何服侍孙子的,丁楠童言无忌“我长这么大都是外婆服侍的。”当时陆爱侠抽了丁楠一巴掌,丁楠小小年纪,居然记仇了,对奶奶不理不睬的。陆爱侠不仅得罪了孙子,更得罪了儿媳妇。曾经跟王丽吵架说过,死也不进你家的门。这话是自己发下的毒誓,自己就是真的死了也不登儿子的门。即使想登门,王丽能让吗?能不拿她这话堵她的嘴吗?到那时不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因此,想孙子了,陆爱侠就差丁家旺“去,看看孙子学习怎么样。”买了丁楠爱吃的东西给老头子提上,丁家旺看完了回来给她报告。她想跟丈夫一道去学校看孙子,怕孙子看到她不理她。以后有一两次,陆爱侠逼着雪清把丁楠带回家来过团圆年。丁楠还记得奶奶为什么打过他,这小东西,全是他妈教坏的。想起这事,陆爱侠就特别难过。唉,也怪自己。两个孙子出生,真的自己没花多少功夫。自己正在领导岗位上,忙得四爪不着地的,儿女都没过问多少,哪有功夫侍弄孙子。现在有时间了,可孙子们都上初中了,快成大人了,用不着疼了。陆爱侠觉得欠后代的太多。怎么弥补呢?要是雪梅成了家,将来有了孩子,陆爱侠决心把全部的爱奉献给雪梅的孩子,算是弥补吧。但雪梅偏偏不着急,没办法。
雪荣母子俩一人提一包东西回家来了。一进家门,陆爱侠就把陈列搂在怀里,笑得合不拢嘴。在家休息的雪梅也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打招呼。短暂的热闹过去,陆爱侠心里有一丝不快“怎么利民没一起过来?”雪荣轻描淡写回答“他没空。”其实,雪荣根本没叫上丈夫。
陈列拉住小姨往雪梅的房子里拖。每次都这样,请小姨教他上网。雪梅工作还没破题,哪有心思做孩子王呀“我想和你妈坐坐,你自己去上网去。”陈列放过小姨。
母女仨坐到沙发上,一溜三个处级干部,陆爱侠特高兴。雪荣问了妹妹一些情况,发表了一些个人看法。比如雪梅谈到去运阳县上任的欢迎宴会上,王启明七荤八素地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雪梅只能逃之夭夭。雪荣就不以为然说“这算什么,比这厉害的多了去了,你躲就能躲得完了?随他们嚼去。男人,特别是官场上的男人到一起哪有正事谈呀,不是打牌就是说笑话。要是我在场呀,我也说几段让他们听听。”雪梅听了自惭形秽,但没想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让姐姐一顿数落,干脆看电视,不说话了。陆爱侠感觉雪荣把事情说得太严肃了,拉场说“女干部哪个没碰上过那种人,不说这些,让雪梅今后慢慢适应去。正好,雪荣回来了,咱们娘仨合计合计,雪梅现在当上副县长了,该考虑考虑个人事情了。”
看着雪梅进步得这么快,一步当上副县长,陆爱侠高兴是高兴,可眼看翻过年,雪梅就是二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还没对象,做妈的能不着急吗?雪梅的政治前途会怎么样,陆爱侠估量不到,可那是今后的事情。努力争取,做到市长省长,谁也没底,但那也不能作为目标追求。而终身大事不同,错过了就错过了,不好回头再走的。陆爱侠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告诉雪梅,人啊,就跟庄稼一样,一季一季的,一茬一茬的。当种的时候,种下去,当收的时候,收上来。种不下去,就别想收上来。有时种下去了,收不上来,那也没办法。但当务之急是要种下去。姑娘二十一朵花,想找什么样的男孩子都行。到了三十,即使长得再好,找不到更好的男孩子了。除非给人填房。
陆爱侠唠叨个没完,雪梅听了有点烦。刚报到上班,副县长的门槛还没踏进去,县政府干什么,什么办事规程,副县长能做哪些事情,要做哪些事情,雪梅一点眉目都没有,心里发慌着哩,哪有时间想个人的事情?“妈妈,我暂时不考虑这事,你别为我操心了。”
雪荣说“雪梅呀,妈能不操心吗。我见过单身女干部多了,条件都非常不错。开始像你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把家庭当回事。以为会找个好人家嫁掉的。但是,工作那么忙,级别那么高,自己谈,没时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别人介绍,高不成,低不就。一拖就拖大了。你不能走她们的老路啊!”雪荣一向能从妈妈的观点出发,找到支持妈妈观点的理由和证据。
但雪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从在大学里的无人敢爱的大美人,到现在的美女副县长,她对自己优越的条件没有多少认识,换句话说,她对未来的丈夫没有明确的条件要求。她属于相信缘分更相信爱情的那种女子,没有爱情,宁可不结婚。没有缘分,不去凑合。哥哥姐姐的婚姻就摆在她面前,根本没有爱情,全是妈妈强拉硬扯到一起的,同床异梦,幸福吗?别看雪梅不讲不说的,自己心里有杆秤。她要找的男人也许是个普通白领,也许是个机关小公务员,也许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男人,但一定是让她眼睛一亮、为之倾心的人,一定是懂得爱情,把她当个宝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要爱就爱得彻骨疼痛,要爱就爱得死去活来。当然,这样的男人她还没发现,也许一辈子发现不了,但不要紧,不影响雪梅对婚姻的态度。她对妈妈居然还要为她物色男朋友感到好笑,她警告陆爱侠“哥哥姐姐婚姻不都是你张罗的吗,他们怎么样?你还想把我给毁了?”
雪梅一句话把陆爱侠噎得半死,冷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雪荣坐不住了,大声喊儿子出来,陈列迟迟没动静。雪梅问“姐姐要走呀?”雪荣说“我和人约好,今天去省里活动活动的。”雪梅对姐姐说的活动是什么意思懵懵懂懂,没有接话。陆爱侠逮住大女儿话头,眼睛突然看着雪荣,目光炯炯,似乎把刚才雪梅惹她不快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好啊,正好把雪梅也带上去认认门。”雪荣诧异“她去认谁家门呀?”陆爱侠说“刘书记家呀。”两个女儿一起注视着陆爱侠。雪梅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给什么人送过礼。
雪荣为难。按惯例,春节前去省厅活动活动,一年到头,上级支持她工作,给运河市那么多项目资金,总不能一点心意没有吧。虽然项目资金是国家和省的财政专项资金,但给不给你,给你多少,那可全在人家手里攥着呀。自从雪荣主持运河市环保局工作,省环保厅各处室对运河市另眼相看,特别照顾,每年的项目资金都在各省辖市平均数以上。雪荣也不含糊,投桃报李,逢年过节,没多有少地都要表示心意。人,不就这么回事嘛,谁在乎你那点土特产,在乎的是你是否在乎人家。过去,雪荣去省厅活动还有点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今年可不一样了,她虽不大张旗鼓,却也腰杆子硬硬实实地去跑了。过去,妈妈都不知道,今天她理直气壮告诉妈妈了,因为,有刘万里在后面撑腰。
就在前天,刘万里开全市党员干部大会,要求各县区各单位抓紧时包装一批项目去省里跑。刘万里语重心长地说“项目是跑来的,资金是送来的。我在省里工作时再清楚不过了。哪笔项目资金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没有!我在这里提倡大家去跑项目,不是要把你们推去行贿,不是去害上面部门的同志,而是要你们懂得中国当今的国情。我们的经济说到底是一种人情经济。不懂得人情世故,别想发展地方经济。我看,只要不装个人腰包,只要有利于运河市经济的快速发展,送多少都没问题。”刘万里在会上还表扬了市环保局这几年争取省里扶持所做的工作。刘万里这番话没有在电视和报纸上发表,但传播得很快,一时街谈巷议的全是刘万里这个观点。陆爱侠从丈夫那里听到这话后心一揪紧“不会吧,刘书记敢在大会上这么说?”丁家旺说“不信你打电话问问雪荣。”一问雪荣,刘万里果真这么说的,陆爱侠不免为刘万里捏把汗。
现在,雪荣提到这个话题,陆爱侠突然想到要带上雪梅去认刘万里的家门。刘万里鼓励大家向上级行贿的话传出来后,许多老干部都骂“哪是叫人家去跑项目,分明是转弯抹角叫人家给他送礼。”这话提醒了陆爱侠,她看雪荣为难,问“你去省厅活动,难道不顺便走刘书记家看看?”
雪荣当然有想法。省里对口部门的项目资金,送礼,能要下来;不送,也还能要下来。每年省财政的专项资金,下不来,第二年作废。跑与不跑,送与不送,一个样。省环保厅人也说过这个道理。但下面人不听,偏要去跑。雪荣心里明白,送给省环保厅的人顶多是多给点项目资金,那也是运河市受益,与自己无利。最好趁机给刘万里家送礼,那才对自己有用。但这话不能告诉任何人,既然妈妈道破天机,不是外人,只好点头承认。
“那你就该拉雪梅一把,一人跑是跑,两人跑也是跑。况且,雪梅这件事情,多亏刘书记帮忙,咱们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家。”陆爱侠继续说“你做姐姐的不帮妹妹帮谁!”
“妈,让她做那些事情干什么!”雪荣不想让妹妹浸染潜规则。妹妹凭考试走上官场,虽说考前刘万里透露过信息,在去向上也给予了大力帮助,但决定性因素还是雪梅的素质过硬,哪里用得着去花钱呀!再说,一旦卷进潜规则,人多累呀!
陆爱侠不悦意说“既然在官场上混,不做那些事,行吗?人前是钱,人后是钱,迟做不如早做。”
“雪梅愿意跟我去吗?”雪荣无话可说,但还想找理由摆脱雪梅。
雪梅听出妈妈话里的意思,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姐姐去一趟省城,去认一认刘万里的家门了。她知道,今后任何一件事情都不可能是她过去遇到过的,都不可能是她有思想准备的,她必须应对各种突发事件,包括人情来往。请客送礼,人之常情,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应对,今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雪梅抓住站起来的姐姐的手说“我去。”
雪荣没法推辞了,马上打手机安排。此前她已经安排一家拿到项目资金的企业和她一道去的。这样的事情,局里当然不会花钱,个人更不会花这个冤枉钱。羊毛出在羊身上,谁受益,谁出血。拿到项目资金的企业屁颠屁颠乐意花钱,不花心里还犯嘀咕,生怕明年不报他们。因此,雪荣安排哪家企业去省厅活动,那是看得起那家企业。事实上,行内不成文规矩,哪家企业对政府部门安排的事情不予配合,或捂紧口袋不出血,那以后就别再指望有什么好处能落到自己头上。雪荣亲自出马,那家企业的老总爽快答应,亲自去办。至于办什么,怎么办,雪梅没有任何概念。雪荣喊出陈列,交待不能贪玩,做完作业再玩,晚上要是在外婆家住,别忘了给爸爸打个电话。陈列一一答应。雪荣和妹妹放心出门。
不多会,雪荣雪梅姐妹俩坐上雪荣的专车赶往省城。路上,雪荣不停发信息。并排坐在她身边的雪梅没有信息收发,只闭目养神。她发觉姐姐是嫌自己坐在身边碍事,才不打手机改发信息的。因为手机包月的,打电话多方便,想说什么说什么。而发信息,费事,还慢。姐姐经常这样埋头发信息,哪有领导干部像少男少女那样热衷于发信息的,一定有什么事背着别人。本来雪梅想调自己的专车来跑的,雪荣没同意。口头上说是浪费,其实可能是怕知道的人多。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路高速,三小时后进了省城。住哪,在哪吃饭,都用不着雪梅操心。雪荣什么都安排好了。她们先在一家宾馆开了房间,手续是由驾驶员一手包办。驾驶员是个漂亮精明的小伙子,很讨喜。雪梅看着姐姐的驾驶员,想到自己的驾驶员,似乎有点差距。不一会,办好手续,姐妹俩和驾驶员一个电梯上楼。雪梅跟在姐姐身后进了房间。雪荣说话了“赶快洗洗方便,马上下楼办事。”说完自己先进了卫生间。
姐妹俩补完妆,下了楼。驾驶员轻车熟路直奔省城商业核心区。这里聚集多家全国有名的商场。整天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姐妹俩手牵手走过热闹的地下商场,挤进一个电梯徐徐上升到八楼。走出电梯,八楼居然超然世外般地安静。拐过一个小门,雪梅看见一群人排成两排,一个个慢慢向两个窗口靠拢。谁也不说话,似乎谁也不认识。只听到窗口里不时传来“买五万,买十万。”一个人从雪梅身边走过去,低头数着橡皮系着的一摞购物卡。雪梅有点明白了,姐是来买卡送人的。雪梅有点纳闷的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买卡?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需要活动?商场怎么会公开出售这种东西?看样子姐姐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熟门熟路了。但别人不说话,雪梅当然也不该说话。她看到人群里的一个人向姐姐招手。姐姐头都没点,拉过雪梅站到一边去了。
雪梅对这样的场面新奇,但不应当对购物卡有什么新奇。因为她看到妈妈在没退下来时接受过这种购物卡,就放在妈妈的床头柜里。有几次,雪梅想买衣服,妈妈给她购物卡去刷的。其实,购物卡就是钱。过去送礼大包小包往人家扛,现在哪里还有啊。见面握下手,几张卡在瞬间完成转移,交易就算完成。人不知鬼不觉的。拒绝握手的,把卡塞进对方抽屉里或台板下面,同样没什么影响。唯一麻烦的是,想买什么只好麻烦对方亲自去买了,购物卡真是好处多多。但雪梅对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买购物卡的盛况目瞪口呆,什么时候对这样的盛况视而不见甚至麻木不仁,雪梅就该成熟了。
相比之下,雪荣就平静多了。她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每年逢年过节,她都会到这里来。当然,她也会有一种紧张感。特别是怕看到熟人。但偏偏总是会在这里碰上熟人。不是运河市的领导就是兄弟市的同行,总之哪次都会碰上。碰上熟人,彼此尴尬一笑,心照不宣,各走各的。但是,越是碰上熟人,雪荣越是感到自己到这里来来得正确。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到这里来买卡?你要是不来活动,你不是欠领导的太多了吗?你要是不来,你能保证在今后的工作中遇上挫折你不犯嘀咕,是不是哪炷香没烧到?你要是不来,你能保证在节后再见到领导你不脸红?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当什么屁官?你要是不来,你还想着进步,有门吗?这种微妙的心理早已毛细血管般地布满了她的思维空间,渗透到每一个细胞。雪荣还年轻,进步不仅是她的追求,更是人们普遍认为势在必然的事情。仅仅靠过硬的工作能力和优秀的个人品质还不够,正常的人情来往还是要掌握一点。否则,像雪梅那样一张白纸似的是行不通的。而这些思想是不能告诉妹妹的,尽管妹妹现在当了副县长。当官是要无师自通的,成熟是有过程的。有谁告诉过雪荣这一切?没有。因此,当官要悟。悟出道道来,不难。
雪梅以为姐姐也是来买购物卡的,但又不去排队,而电梯里正一阵阵人流涌向窗口,队伍越来越长,快挤到姐妹俩了。姐妹俩不时要挪地方,永远站在队伍的最后。时间过得真慢。队伍像在接龙,只在加长,没有缩短。雪荣把雪梅搂过去,面窗站着。雪梅的目光离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即心旷神怡了。窗外明媚的阳光下,高楼林立,目光穿过高楼的隙缝,可以看到远处如黛的高山。楼缝隙间的街道仿佛河流汇入脚下,又流向远方。雪梅感觉自己特别渺小,身后的人群更像是一群蚂蚁在忙碌着,让雪梅想起蚁食大象的故事。这座大厦似乎在晃动,摇摇欲坠,即将崩塌。雪梅感觉身后真的有一群食肉蚁疯狂追赶自己,只想逃跑或者纵身一跃。她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姐姐的胳膊。
这时,刚才向雪荣打招呼的男人满脸彤红走过来,只笑不说话,伸手递给雪荣一摞磁卡和红包,转身走了。雪荣迅速把磁卡和红包装进包里,搂着雪梅向电梯走去。雪梅看着那个男人高大的背影走进电梯,转而向她们摆手。雪荣面无表情,更没抬手。雪梅急着甩开姐姐,想跟那个男人乘同一趟电梯。雪荣伸手把她拉回身边,站在另一部电梯口站等。面前这部电梯终于上来了,开门了。沙丁鱼罐头似的电梯里又冲出一群人,差点把雪荣雪梅冲倒。她们坚持站稳,从人缝中挤上电梯。电梯迅速下落。
在一楼化妆柜,雪荣买了一套高级化妆品回宾馆。在车上,雪荣打开包,双手在包里把购物卡分装到红包里。动作很快。一张的,两张的,三张的,五张的,各包不同。那些红包根据级别高低,职务大小,人情厚薄,分成三六九等。雪梅看得清清楚楚。姐姐像个魔术师,眼疾手快,但遮眼法却不瞒自己人的。雪梅伸手去姐姐包里,想取出一个红包来看看。已经拿到手了,而且看到红包上“恭贺新春”字样了,又让姐姐夺了去,拉上拉链。
车停到住的宾馆楼门下,雪荣把化妆品拎给雪梅“去到房间等我,我出去办完事就回来吃饭。”雪梅提着那盒化妆品下车。
傍晚,雪荣活动了一下午才回到房间,一脸僵硬,一身疲惫。在宾馆一楼简单吃了晚饭,姐妹俩去刘万里家。
省城华灯绽放,流光溢彩。雪梅失去方向感,任凭姐姐的驾驶员左拐右弯。看样子,驾驶员小伙子有一副好记性。姐姐要去哪里,只说目的地,不说怎么走,他一路直达。姐姐肯定去过刘万里家,不然驾驶员不会这么轻车熟路的。雪梅想的不错。的确刘万里上任不久,雪荣就通过关系上门拜访过。哪个小区,几楼几号,牢牢记在心里。这也算基本功。当官可以把爸妈的生日忘掉,不能把领导的生日漏掉。可以找不到老家,但不能找不到领导的家。车进入一个小区,雪荣在车里打手机。一个女人在手机里说“过十分钟上来吧。”车里很暗,外面很亮。雪梅透过车窗,看到前后停了许多车辆,大部分是运河市的车牌。有的车里有人,有的没人。过了四五分钟,雪荣碰一下雪梅“走。”雪梅提着化妆品从另一边下车,悄悄跟在姐姐身后走进一个楼道。
楼道也很暗,借着小区里的路灯才能隐约看见楼梯。雪梅到处找楼道灯的开关。没找到。雪荣拉着她的手直向上走。姐姐的手冰凉。走到二楼半时,突然眼前一片光明。楼道里的灯一下子亮起来,亮得有点刺眼。姐妹俩还想向上走,却让两个正在下楼的人挡住了去路。雪荣抬头一看,两人都认识。一个是王启明,一个是前男友任光达。四人在楼道里相视一会,都没说话。雪梅看到王启明早已有点无地自容,脸腾地一下就像火烧一样发烫。她没有想到王启明也是来送礼的,只想到自己送礼让王启明看到,很像做贼让人抓了现行的感觉。另一个人雪梅不认识。但那人很面善,看她的眼神非常亲切。雪荣站不住步,拉起妹妹从王启明和任光达之间钻上去,气喘吁吁爬上四楼,轻轻叩门。
陌生的铁门咯吧一声开了,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妇女热情地请雪荣雪梅进屋。雪荣和雪梅并排站在门里一张“出入平安”的脚垫上,没敢再迈向前一步。因为她们感觉迈进一步都是对一尘不染房子的玷污,迈进一步都会引起主妇的不快,尽管她不住地请她们到客厅里坐坐。雪荣不换鞋,雪梅就不换鞋。雪荣说什么,雪梅就打算说什么。但雪荣说“刘书记不在家呀?”雪梅就不好再重复。主妇可能无数遍地告诉过来人了“我家刘书记到省里开紧急会议了。”雪梅听主妇叫自己的丈夫为“我家刘书记”有点别扭。夫妻之间直呼其名不行吗?即使是书记怎么会是你家的呢?但雪梅没再钻牛角尖,而是带着美丽的微笑看着主妇。雪荣说“我是运河市环保局的丁雪荣,这是我妹妹丁雪梅。快过年了,买点化妆品给阿姨,祝你们节日快乐!”阿姨伸手接过化妆品,同时接过雪荣手里的红包,说了声“哦,我认识你。谢谢。”雪荣居然也说了一声“谢谢阿姨!”转身告辞。在阿姨开门放出她们,伸手关门时,走在后在的雪梅才鹦鹉学舌地说“谢谢阿姨。”其实她没弄明白,阿姨谢谢她们是应该的,而她们为什么也要谢谢阿姨呢?
雪梅感觉很无聊。妈妈称为一场重大活动的事就这么草草结束了,让姐姐带她来认刘书记的家门,门是认得了,可人没见着。这礼会不会送瞎地里去呀?雪梅闹不明白,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怎么这么简单就草草收场了呢?
雪荣却如释重负,彻底完成年前的活动任务,可以放心回家过年了。美中不足的是,在送礼途中遇上王启明和任光达。他们怎么纠结到一起了?雪荣左思右想,没想明白。还在车上,雪荣接到王启明手机“世界真是个地球村,遇上你,太巧了。事情办完没有?我请你和雪梅唱歌去。”雪荣说“谢谢,我还有事。”正要挂手机,王启明在手机里喊“不是我请你,是任老板请你的,还不过来吗?”雪荣生气了“谁请也不去。”啪地挂了手机。
“跟王启明走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呀?”进了房间,雪梅问姐姐。因为那人的奇怪眼神一直在雪梅脑子里晃,拂不掉。
“不知道。睡吧,明早还要赶回去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