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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文命人将文书贴于皇榜,每日特意着人去宣扬,不多时,整个南竹便充斥着对舞阳的谩骂与侮辱。
李德文与连萧带人回去复命,卫柯和精兵则留下暂先驻守。
这是文恒帝事先安排好的。
卫家根在文汉,卫柯即使有不轨之心,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深夜的秋风裹挟了冬日的凛冽,掠过空荡的荒野、卷过郊外屋顶的茅草、浸过高高的城墙、渗入冰冷的帝宫。
漆黑的夜笼罩着庞大的帝宫,就像蛰伏在黑夜中奇形异状的凶兽,影影绰绰。
虚晃间,一团明火冲天而起,快速地吞噬着周边的物体,在漆黑的夜里,尤为明显。
浓烟滚滚,火势凶猛。
宫中又沉寂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尖叫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宫道上尤为嘈杂。
明火依然嚣张地攻城略地,吞噬着沾染上它的一切事物,宫人提水的提水,救人的救人。
嘈杂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东边的宫殿。
在众人的簇拥下,刘淮启披着龙袍,阴沉着脸大步走来。
他身后跟着各个嫔妃,都是担忧无比的模样。
“这是哪个宫里走水了?”刘淮启问旁边的侍卫。
侍卫恭敬地道:“回帝皇,是西辰宫。”
刘淮启沉吟片刻,眼神逐渐有些阴鸷:“连妃呢?!”
侍卫犹豫片刻:“回帝皇,连妃、连妃不知所踪!”
刘淮启随即暴怒,一脚踹在侍卫胸口:“给本皇找!让所有人都去救水!若是找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
所有妃子皆是大吃一惊,娇声低呼着往后退了退,眼神复杂。
灼热的火光照在刘淮启脸上,明明灭灭。
刘淮启看着来回奔跑的侍卫和婢女们,抬手招来赵盛,低声道:“李德文那边可有传信?”
赵盛弯腰低着头,谄媚地道:“回帝皇,李公公他们如今大抵是刚入文汉关守。”
刘淮启眼底阴鸷的光一闪而过:“连将军随行?”
赵盛精得很,一听便知,低声道:“回帝皇,与李公公同行,因为带着公主的遗体和......燕妃的遗体,所以慢了两日,但是快马加鞭,再过两日,便能抵达帝京。”
“启禀帝皇,火灭了,但、但......”
“但什么?!连妃呢?!”
“启禀......启禀帝皇,连妃......连妃薨了!”那侍卫立即伏地不起,声音悲痛,满脸苦相,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薨了?!”刘淮启难以置信,沉着脸道:“抬上来给本皇瞧瞧!”
侍卫自然连滚带爬地跑去命人抬。
几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抬上来。
因为被灼烧久了,那人整个都蜷缩成了一团。
浑身漆黑呈碳状,不忍瞩目。
她手上依稀能看见带着一个烧的漆黑快断的银镯子。
刘淮启俯身瞧了瞧,凝视了片刻,伸手掰下来,攥进手心。
刘淮启身后的妃子们都是瞧了一眼便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拿袖子掩住自己的眼睛。
更有甚者直接干呕起来,仿佛被恶心到了般。
唯有一身着明黄色衣服的女子白着脸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勉强道:“帝皇,此事多有疑处,臣妾觉得还是应该点点西辰宫失踪的人数,再与这些......逝去之人多番比较,才能确认身份。此事定要彻查,是人为或者意外,都应当连妃妹妹一个公道。”
有聪明的见她站出来了,也连忙上前一步道:“帝皇,姐姐说的在理,事到如今,还是先查探一番罢,若是人为,这后宫里头必有歹人,一日不抓到那人,臣妾心里始终不得安生,帝后姐姐这些年多番操劳,臣妾也甚是担忧......如若不揪出这个人来,连妃妹妹怕是在九泉下也不得瞑目了。”
说着,她顿了一顿,随即掩面泣道:“可怜的连妃......”
刘淮启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眼底沉沉。
刘淮启缓缓地转身给身后脸色苍白的佟孟淑拢了拢披风,摩挲了下佟孟淑苍白的脸颊,这才转头看向娄艺棋道:“还是棋爱妃观察细致,本皇这些时日确实是疏忽了帝后。”
接着,刘淮启又道:“帝后,这么些年真是委屈你了,是本皇不好。”
佟孟淑也没想到刘淮启突然对她这么关怀备至,这让她实在有些受宠若惊,本已凉了的心逐渐回温,跳的飞快。
娄艺棋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本是想给佟孟淑扣上一个治理后宫不当的名头,谁知刘淮启根本不接这茬,反而对冷落已久的佟孟淑温柔了起来。
果然是个狐媚子!
娄艺棋藏在袖子里的手差点把帕子搅碎,她瞪着佟孟淑,恍惚间总觉得自己与她似乎有些相似,这个认知让她更为恼火。
一定是这个狐媚子长得像她!
她愤怒地瞪着佟孟淑,目光灼灼,脸都有些扭曲。
以至于刘淮启突然转过头让她猝不及防,飞快地扯出了一抹笑容,扭曲的脸十分僵硬。
“今日爱妃们都受到了惊吓,现既已无事,更深露重,爱妃们还是先回去。本皇会派人加强巡守,都放心罢。如此,都散了吧!”刘淮启如是说道。
“是......”
待人都散了,刘淮启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黑夜里冉冉升起的白烟,眸光明明灭灭。
“帝皇,您这是......”赵盛弯腰提着灯站在刘淮启身后,有些欲言又止。
刘淮启背在身后的手转了转银镯子,面上却是冷笑一声:“都是些蠢货。”
赵盛连忙弯腰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刘淮启伸手露出手里的银镯子,把它放在灯下照了两圈,幽幽地眯着眼睛道:“赵盛啊,你说说,连妃这事儿,是人为呢,还是意外呢?”
赵盛哈着腰,满脸堆笑道:“奴才愚钝,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呀。”
刘淮启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这狗奴才,倒是聪明。”
赵盛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笑道:“奴才不敢。”
刘淮启负手转身向通往御书房的小路走去,赵盛亦步跟在他身后。
“赵盛啊,你可知,本皇最讨厌哪两种人?”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帝心。”
“到底是不敢呢,还是揣测到了不愿说呢?”
“奴才......”
“罢了,在本皇身边这么久的,都是些人精儿,本皇明白得很。”
“本皇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太聪明的,一种是太过愚钝的。”
“可偏偏啊,本皇身边留不得太聪明的,于是都剩下了些愚钝的。”
“帝皇说的是......”
.........
“连将军,您这想什么呢,帝皇密令,命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帝京,您这久经沙场这身子骨应当比我这个老太监硬朗吧。”李德文笑眯眯地看着连萧。
连萧沉了沉眼眸,收回看向棺木的眼神,勾起一抹笑容:“公公说的哪里话,本将军自是谨遵帝命。”
说罢,他侧脸朝身后的将领吩咐道:“所有人听命,即刻启程,加快速度,务必在明日未时到达帝京!”
李德文一听,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棺木边远远地绕了两圈,便回马车上了。
随后李德文就后悔了,马车颠簸地让人几乎浑身散架,可偏偏他还不能喊停。
他只顾着邀功,却忘了路途颠簸,他长期养尊处优,身子骨根本没办法跟这些将士比。
这可真真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就这么熬了整整一日一夜,途中累死了数匹马后,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帝京。
一回到宫中,李德文便上吐下泻,跟着他的两个小太监吓得半死,连忙差人向帝皇禀报。
刘淮启得知后,欣慰地给了一番赏赐,差人请了御医,甚至给李德文休了两日的假,让他好好休养。
连萧回到帝京后,接到帝令说让他和士兵都好好休整一番,并且一并赏赐了大量奇珍异宝,这让连萧诧异无比。
整整一日一夜都在赶路,其实他也有些吃力,所以也没细想,便回府休沐了。
晚间的时候,连萧觉得往日闹腾的府里似乎安静地有些过分。
从军多年,他能敏锐地捕捉到许多侍婢轻微的愁绪和担忧。
暮色西沉,连潇坐在厅堂主位上,脸色凝重。
在他面前跪了一大片的人,细看皆是府里的丫鬟侍卫,垂着头,瑟瑟发抖。
连潇虽为将军,但身上的气质更像是一个逍遥公子,他待人也甚是和善,从未罚过府里的奴仆,所以连府的奴仆们心知自己是多大的福分,才能入了连府,从无一人背主。
“说说,发生了何事?”连潇单手扶额,眼眸沉沉,“怎么一个个神色如此慌张?”
堂下跪着的众人低着头互相看了看,却无人敢回应,就连带站在一旁的府中侍卫也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一个个哑巴了?”连萧坐直身体,眯了眯眼睛,眼底氤氲着沉沉的墨色,有种不好的预感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是连府容不下你们了吗?如今连我的问话都无人回应?!”连萧拍桌而起,心里的不安逐渐凝聚成怒气。
众人一颤,终究是有个胆小的丫头,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垂着头道:“回少爷,是,是连妃娘娘..连妃娘娘她...”
连萧瞳孔一紧,上前一步揪起那丫鬟,声音深沉:“姐姐如何?!”
那丫头被揪起来,整个人都哆嗦了,“连妃娘娘薨...薨了...”
“你胡说!”连萧眼底泛起猩红的血丝,将那个丫鬟往地上一扔,提着一旁的佩刀冲出府解开一匹马的缰绳便往帝宫的方向策马而去。
“快!快去通知老将军!”
“你们几个快去拦住少爷!”
“这可怎么办?”
“我...我不是故意的...”
“若是世子出个好歹,你没好果子吃!来人,先绑起来!”
“不要!不要!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