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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样的人,便是当真被陛下察觉大逆之心,提早处置了,也是他咎由自取,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但这一刻,当真见到赵怀芥要丢了性命之时,苏淼淼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浓烈的担忧,喉咙发紧,心尖也仿佛被人提到了半空,简直坐立不安!
迎着众人心思各异的复杂目光,赵怀芥面色仍旧如平常一般淡然出尘,并没有惊慌之色,甚至仿佛察觉到了苏淼淼的不安一般,还在抬眸深思,回望着她。
但隔着这样的距离,苏淼淼却已听出他心声杂乱,凌乱细碎,不成字句。
这也是寻常。
苏淼淼这能听人心声的本事,也只有心口不一,明辨真伪还算好用,但若想一下子知道前因后果,便几乎不可能。
人的心思天马行空,瞬间万变,许多人都是一句心声想到一半,后面便天下地上,忽的转向了毫不相干的事,甚至干脆续了些毫无意义的叹息琐碎,再怎么听也只是一团乱麻,她这些日子听过不知多少。
更何况赵怀芥遇着的还是这般生死攸关的情形,难免惊慌失措,失了条理。
但苏淼淼为了心中的难过,却还是忍不住靠前,凝了十二分的心神去听,才从赵怀芥凌乱的心声中,零零散散的分辨了几个清晰的字词:
[喜欢……赌气……到底是不是真的,鬓角湿了…奇怪…生气……水,她真喜欢水……]
苏淼淼猛然瞪大了眼睛!
第43章
“铁来所言,怀芥你可知情?”
主位之上的延平听罢铁来的禀报之后,略微等了一刻,便也干脆对案下赵怀芥问出了口。
甚至问的都是知情,而不是真伪,因为盛京上下都知恶来将军的天性莽直,不会虚言陷害,他既说了,便必然是真的。
直到从帝王口中听到自己名字,赵怀芥才收回目光,转向主位,十分泰然点头:“知情。”
箫予衡也立于一旁,原本赵怀芥一口承认还有些得志,只是看他这幅毫无畏惧的神色,却预料到什么一般,眸色又沉了几分。
赵怀芥从容继续:“当初母亲携我离宫,带有侍卫四百七十二人,蓬莱宫这些年收养孤贫,供予衣食,还有庄户上奴仆新添后代,凑在一处,约有九百之数,皆在一处教养习武,铁将军所见痕迹,便来于此。”
或许是因为赵怀芥表现的足够坦然。
以至于苏淼淼都被沾染一般,松懈了几分,甚至下意识觉着蓬莱宫内出现近千私兵,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苏淼淼还记着自己年少时曾经问过母亲,她们这长公主府有多少人?而母亲的反应却是一愣,只含含糊糊说出约莫千人,要知道具体数目,得叫长史来拿名册算算。
这也不是母亲糊涂,太宗旨意,长公主同亲王例,下设帐内府,亲事府两署内,其中帐内设六百六,亲事设三百三职。
这还单是领有职司的下属官吏,若是再算上采买的奴婢侍从,便又要翻番。
再加上有不少人不在京城,散在封下的食邑与各处的田庄,还有属官升调开去,仆从生老病死,一时说不清楚数目,还当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么说来算来,赵怀芥正经的大梁太子,赵皇后一国之母,两位加在一处,才养了九百多人,好像、似乎……也不算多?
苏淼淼都没发觉她已经下意识的给元太子找起了开脱的理由,甚至硬是忘了亲王府公主府的千余人乃是属官随从,而铁来将军所言,则是纯粹的兵士,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她忘了,有的人却不会忘。
箫予衡迈出一步,声音神色倒还是平日里的谦和温润,仿佛全是一番好意:“山中偏远,明烈皇后元宗太子,身份贵重,平日有千人护卫倒也应当,铁来将军不必多心。”
这话却叫铁来黑面一沉,声若洪钟:“既是护卫,那这九百健卫却在何处?为何遮遮掩掩,不见踪迹?”
若只是护卫,大大方方亮着就是,为何要藏起来?
一千士卒不算什么,但圣驾附近,有一千不知来路,不明目的,藏在暗处的私兵,就实在叫人心惊,铁来掌帝王安危,不可能坐视不顾。
延平帝看了侄子一眼,似乎也不愿深究:“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今日乃是……”
苏淼淼听着这话,面上却反而愈发担忧。
豢养私兵,这罪名太过要命,今日不解释清楚,陛下表面不提,心底却一定在意,日后这事便是悬在头上的利剑,指不定什么时候丝线断裂,刃锋便能要了人的性命。
“陛下!”
这一次,出声的却是苏淼淼身旁的长公主。
没赵怀芥继续解释,长公主便忽的开了口:“这九百健卫的去处,我倒是能为陛下解惑。”
“怀芥进京时,便与我提过此事,只说九百护卫,皆是勇猛精壮,正该报效大梁,我听闻后,便也托了杨老将军,送去八百充作亲卫一并北伐,也谋个前程。”
迎着延平帝的目光,长公主也认真道:“此事兵部亦有记档,陛下回去一查便知。”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便又变了一变。
箫予衡猛然攥紧了手心,面上的笑容都显得牵强:“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姑母与堂兄实在太过客气,若是将此事交代于我,一来不必麻烦杨老将军,二来,我提早禀过父皇,也不会有今日误会。”
先前的北伐,箫予衡虽然没能为将军,但陛下也命他掌粮草后勤之事,安排八百士卒,只是举手之劳。
长公主也不能说那时候,箫予衡正将女儿欺负的整日受惊梦魇,他们夫妻都还想着要女儿换个夫婿,自然不会与他多加牵扯。
之前都是如此,今日苏淼淼还当众拒了陛下指婚,长公主便愈发不能提起小辈私情,闻言也只是随口敷衍一句:“都是一般,杨老将军久别重逢,正好提起,便也顺道办了。”
铁来将军这时才点了点头:“练兵的痕迹的确是像是几月之前,说的没错!”
说罢,对着主位帝王行了礼,便也干脆退了出去。
连一句误会之后的道谢客套都无,也难怪当初在禁军待不下去。
还是延平帝有些无奈般,为臣子圆全了一句,又对赵怀芥摇头:“你也太谨慎了些,不过几百人,留着护卫也就是了,何必还特意送出去?”
赵怀芥沉静:“母亲仙去,只我一人,留这许多护卫,也只是耽搁。”
解释过后,叔侄二人又对饮一盏清酒,便算是揭过了这一茬。
出了这么一桩插曲,加上箫予衡席间告罪之后,便再没有回来,之后陛下再是说着亲戚之间闲谈随意,席间也总有些说不出的凝滞。
再过小半时辰,膳食上过之后,长公主只说陛下一路风尘,出言告退,一家子与赵怀芥都也一并跟了出来。
从观星楼去后殿与东殿的路程,原本是有一段是可以一起的。
但苏淼淼行至楼下,再看见赵怀芥时,却总有一腔说不出的复杂,没忍住赶起了人:“我们行得慢,便不耽搁殿下了。”
赵怀芥脚步微微一顿,眸光直直朝苏淼淼看来。
目光相触,苏淼淼便又被针刺一般,猛地扭头躲避。
她攥紧手心,声音遮掩什么般故意的大声,却又忍不住有些磕巴:“还有,我方才、在楼下,只是一时情急才胡言乱语,你不要误会!”
[是我自作……]
赵怀芥的心声有些黯淡,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疏冷情冽,一点看不出低落:“原本就是说好之事,我知道了。”
说罢,只对长公主与苏驸马一拱手,便动步转身,玄色的袍角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回廊尽头。
长公主有些疑惑:“你与怀芥说了什么?”
元太子说了可以借他去气箫予衡。
这样的话,苏淼淼哪里说得出口?
她顿了顿,也只是随口打断话茬:“元太子什么时候托阿娘送去了九百护卫,我都不知道。”
长公主:“怎的?还要特特给你上道折子不成?”
苏淼淼撇撇嘴,又埋怨似开口:“阿娘既是早知道,方才怎的不早说,倒叫我白白担忧了一回!”
长公主只是笑笑,招呼着家人动步,倒是心声零碎,颇有些担忧:[总觉得有些不对,怀芥这太子身份,还是太过惹眼……]
苏驸马一直未曾开口,此刻心中却透着严肃:[正是不该早说,略等等,便能顺势看看,这一场戏是谁挑起……六皇子……]
苏淼淼听着,也忍不住的撇嘴。
当然就是六皇子!果然父亲也察觉了不对。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时,苏驸马却第一次不顾脚伤的长女,几步上前,正色看向了她:“淼淼,你今日与陛下说的话,可是真心?”
苏淼淼一愣。
苏驸马神色严肃:“你可是真心不喜欢箫予衡?还是只是孩子家一时赌气?”
苏淼淼站在原处,一时间攥紧了手,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泉水浸脸都是多半个时辰前的事了,故事强加在她身上的情绪还在呢,要对父母说出不喜欢,倒也不是不成,只是得好好咬牙撑着。
苏驸马顿了顿,似乎也怕吓着她一般,又缓了口气:“你今日这般落了六皇子颜面,往后若想反悔,只怕难了……”
面上虽是与孩子玩笑一般的神态,但苏淼淼却已听见了父亲的心声,担忧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戒备:[单是拒婚都罢了,若私兵之事当真是六皇子谋算,元太子出尘离世之人都容不下……又被公主意外插手未成……如此心性,淼淼便是反悔,日后也难免要遭他迁怒记恨,还是想法子,叫她彻底死心断开……]
这一番担忧,也叫苏淼淼感动之余,心中也不禁一凛。
没错,她今日一时冲动,又是拒婚,又是在楼下狠狠骂了萧予衡,还攻他要害,远不止父亲以为的一句落颜面这么简单。
还有母亲,之前北伐换将,箫予衡便已觉着长公主府不受他掌控,会是隐患,今日母亲又插手毁了他的谋划,保下了元太子。
以箫予衡的脾性,说不得也会觉着公主府早已与赵怀芥勾结在一处,当成了一般的心腹之患。
她先前还想着独善其身,带着母亲离开盛京,谁也不理。
这打算从前或许还有可能,但今日之后,箫予衡必定已在心里狠狠记了仇。
已箫予衡的脾性,今日记仇,日后登基,也绝不会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反而得了机会便变本加厉,处心积虑毁了长公主府,说不得国公府都不能幸免,再将姐姐也困,便又成了故事里的《困卿》!
父亲的顾虑,只叫苏淼淼心下悚然,脊背都生生渗出一层冷汗。
她看向一旁姐姐苏卿卿,除非,最后登基的不是箫予衡,叫他彻底没有任何机会。
苏淼淼绕了一圈,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若这么说起来,她岂不是只能倒贴赵怀芥?帮他继位?
第44章
苏淼淼就这般神思不属的回了东配殿。
苏驸马见状,也没有立即催促幼女如何,只叫她们姐妹都去歇着,自个则与长公主去了主屋。
苏驸马与长公主夫妻虽分别不久,但小别重逢,自然也不好打扰。
苏卿卿送别父母,看着妹妹面上的复杂,想了想,主动开口道:“若不然,妹妹也来我屋里一并躺着一会儿?”
苏淼淼吃了一惊。
她这些日子的确与姐姐关系好了不少,但躺一张榻上午歇?还当真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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