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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守并不回答,虽然站在成宥真身边,眼睛却呆呆看着窗外。
“你怎么能?我是无辜的啊。签了这个协议,我就成了杀害儿子的凶手了!”
“只有四年,如果表现好的话,可以减刑,也许2年就放出来了。”
“可我不是凶手啊。”
宥真坐在桌子旁,用全身力气坐直身体。吴守从窗玻璃上看着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后背紧张起来,他清了清嗓子,突然瞥见警卫和医生正一前一后冲进来。
吴守走向门边,警卫跟他使了个眼色,他点了点头。法警把手铐重新戴在宥真的手腕上,发出咔嚓咔嚓两声。
“律师,法官叫你。”
“这里?”
“这里有我们,你先去吧,让法官等就不好了。”
“哦?哦,好。”
吴守跟着法警向三楼走去。
一转出楼道,他就看到了朴顺熙和他的助理检察官。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狠狠抓住朴检的衣领。
朴顺熙嚼着口香糖,嘴角微微扬起、面带挑衅地盯着吴守看。他一手拦住助理检察官,另一手轻轻拨弄下额前的头发。他眯缝起双眼,颧骨顶得老高,山根打着阴影,一派满不在乎的神色。
法警上前拉开了两人。“二位,我们进去吧。”
朴检掰开了律师的手,轻轻掸了掸前襟。
法警轻轻叩门,房间里传出一声“进来”,三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法官背着手站在窗前,两位审判官在一旁站着,表情凝重。年长的一位冲他们招招手,律师和检察官走上前去。
屋里静悄悄的,能听到楼道和窗外人们的喧哗声。
“他们到了。”
法官用手指点了点窗的方向,年轻的那位审判官连忙把窗关了起来。
“今天天气像演戏一样啊。”
法官清了清嗓子,在床边一个茶几后坐下,他的两手叉垂放在双腿间,抬起头看着前来会谈的三人。
吴守忙改了方向,三人一起朝着法官问好。
法官抬了抬手。“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晴天,司机帮我取了一把伞,我还觉得麻烦。谁想到,还没到法院就开始阴天了。
上午判完案子天就黑得离谱,我这么大岁数都以为是到了地狱。想着是不是跟电影里一样,妖魔鬼怪都要跑出来了。”
他顿了顿,吴守借机挪了挪脚下,把身后的朴检察官让出来。
“果然啊,让我在庭上开了眼,你们演了一出大戏。虽然以前也有不少人上蹿下跳的,不过不是律师、就是被告人,像朴检察官这样适合做导演的人,还是少见。”
朴检察官低下头,摆出一副道歉的样子。
法官全没看他,转头说:“吴律师,对吧。”
“是的,法官大人。”
“我记得你在我的庭上出现过,刚才和审判官确认了下,似乎今年我们打过照面啊。在庭上一言不发,不像你的水平。难道你有什么我没见过的辩护策略吗?”
“法官大人,是。您过奖了,学生只是——只是在等加入辩护的时机。”
“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检察官出身啊。”
法官一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人盯着吴守看。
“是,您记得没错。”
“现在靠给大官儿子辩护为生吗?”
“不是的法官,只是接过类似的案子,之后——”
“嗯,难道是我们这位被告人没钱付给你,所以连一个证人都没准备吗?”
吴守并不接话,只是低着头。
法官站起来,朝着办公桌方向走了两步。
“所以我觉得今天自己的角色挺可笑。检察官把剧本发给大家,律师就准备一张嘴辩论四方。你知道像什么?”法官指了指审判官,“像坐在教室里,给模拟法庭断案子,是不是?!”
法官的声音带着怒气,两位审判官连连点头也不答话。
吴守不敢狡辩,他用余光瞟了眼朴顺熙,虽然早就知道这该死的家伙今天会演一出大戏,这么戏剧化的庭审也让他吓了一跳。现在他倒不出来收拾了,把自己摆在法官面前当个盾牌。尤其“没有准备证人”的无奈被法官指出,只想赶紧结束这场灾难。
“好了,今天的两幕戏结束了,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下一场庭审,起码你们要把演员码齐了,我看案件里有个关键证人——郑太河,是这个名字吧,你们两边都找不来的话,我就只好判他连带你们都藐视法庭了。
时间的话,就——”
“下周。”一名审判官说道,“下周一、二您时间比较方便。”
“好啊,很好。你们俩——”
吴守和朴顺熙都应声。
“好好准备一下,我给你们两天时间。下周一,给我把所有证人、证据都弄好。不然的话,你们两个就要另谋出路了。”
法官清了清嗓子,叫住了正往出走的三人。
“你们出去,谁都不许接受媒体采访,这两天之内,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报导,否则为你俩是问。”
“法官大人,”朴顺熙鼓足勇气、挤出一句,“刚才庭上有记者旁观,如果有报导的话也不一定——”
“砰”地一声,法官把桌子拍得很响,好像拍塌了一样。
“还想让舆论影响司法吗?你们身为法务人员,想让我们一个个变成小丑么!检察官你怎么想的,亲母弑子,全球都独一份对吧?!想超越崔女士的案子么?就这么渴望成名?
滚!”
法警从门外就听到了谈话,跟吴守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一步安顿成宥真去了。
朴顺熙灰溜溜地跑了,来时的自信早已消失不见。他垂头丧气地琢磨着法官的话,阴沉地对助手说:“郑太河呢?我今天就要见到他!”
“检察官,他失联了。我自己去过永登监狱,事发之后他就消失了,这个月都没上班,连崔班长那边也联系不到。据说,您去提成宥真那天,是大家最后一次见到他。连——连他的太太和丈人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的。”
“这么大个活人,警察局那些货都是干什么吃的!”
“检察官——”助手打了个“嘘”的手势。
朴顺熙被这手势烦着了,把嘴里的口香糖抹到助手指尖。
“嘘个屁!那金宇植呢?监狱还扣着?”
“是。我之前去提人,吃了两次闭门羹。上次您不是说,没他也行,反正有记者录音么。当然,”助手瞥见朴检面带愠怒,马上发火的样子,连忙解说道,“开庭前我还去了,就是去找郑太河的时候,监狱方面说他得了重病,死活不让见。恐怕——”
“恐怕什么?”
“可能您得亲自跑一趟。”
“我怎么可能亲自去!体现你工作能力的时候到了,这个周末你就不要休息了,给我搞定他。下次再用录音这招——老头就得撕了我。走吧,下楼打个电话去。”
吴守从背后看他俩狼狈的样子,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显示着“典狱长”三个字。他接起电话,碍于正在法院里,他只寥寥几句约定了晚上再通话就挂断了。
成宥真被监狱来的人架回面包车上,吴守一直跟到她上车,才悻悻回会见室收拾文件。今天的气压确实太低了,连在空调房里的他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双手配合使劲拉开领带,解开前三颗扣子,然后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
几分钟后,吴守跪在地上捡着文件,把那些沾湿了的扔进碎纸机。看着机器把罪恶一点点搅碎成渣,眼镜后也淌下两行热泪,他感受到了今天唯一的温度,突然觉得身体异常冰冷。临开门前,他还是把手头的所有文件都扔到碎纸机里,看都没看就摔门出去了。
吴守走到法庭外,天色很好,人们已经散开了。在法庭里憋了太久,一呼吸到雨后的空气,头有些憋闷。湿气一下子糊到身体上,像披上防风布料,每个毛孔都透不过气来。吴守扶着墙边走了两步,不自觉来到了吸烟区。
曹记者用嘴唇叼着一根烟,靠在廊柱旁,两手一齐拨弄着手机,看上去在不停地打开私信和返回。他感受到吴守眼光一样,猛地一抬头,嘴里的烟吧嗒掉在垃圾桶上,弹到他的裤子上。感受到温度,曹记者猛地掸了掸还停留在裤子上的火星,那里被烧出了一个小洞。
“抽烟伤身,”他对着吴守嬉皮笑脸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