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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里有个姑娘,明明这么大个人了,还赖皮不认账。”他将桌角小框子放着的金瓜子抓了一把在手上掂量了几下,继续笑道,“你这一晚上,把你这个一个月的月例都输给我了吧。”
迟迟气不过,伸手就要去够,纪无咎手一抬,迟迟立刻扑了个空,她再够,纪无咎就往后仰,硬是不让她够着。两人这样往来了几个回合,迟迟力竭,终于放弃了。气鼓鼓地坐回自己位置上,干脆耍赖,“你也知道是我的月例。你全拿了去,我可没什么东西打赏人家了。”
她耍赖的样子,好像一只赖皮小猫一样,可爱极了。纪无咎继续逗她,“没想到这个姑娘赖皮还撒谎。堂堂一个公主,怎么会连打赏宫人的赏钱都没有?还要从我这里拿。”
“不管!”迟迟干脆一撒手,开始不讲道理,“反正你要还给我。”
她话音刚落,纪无咎眼角的余光就瞟到不远处的花丛里多了一个影子,正在朝他招手。“愿赌服输。”他站起身来,将那小盒子一收,朝外面走去,“这里面的钱都是我的了。你若是想要,下次再赢回来好了。”
迟迟举步想要追,琉璃却走上来,一把将她拉住,“殿下,晚上更深露重,你已经在外面坐了这么久了,小心寒气入体,着凉了。”
眼见着纪无咎已经没了人影,追出去也拿不到自己的钱了,迟迟郁闷地摔了一下桌上的牌,闷闷地跟琉璃一起进屋去了。
纪无咎走到回廊下,那个黑影闪身出来,正是刚才偷听姜风荷和飞雪说话的那个小太监,他在纪无咎身边一阵低语,片刻之后,只听见纪无咎沉沉的声音,“我知道了。”他伸手摸向怀里,想要去给小太监拿赏钱,谁知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刚才出来得急,换了衣服就往甘露殿赶,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拿钱。他将刚才从迟迟那里拿来的金瓜子抓了一把递给那个小太监,充作了赏钱。
那个小太监千恩万谢地退下去了,纪无咎一个人站在灯下,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皎白的脸上,沉静又美好。有飞蛾朝着灯笼飞过来,纪无咎听声辩位,屈指一弹,一道无形劲气直接将那只小小的飞蛾劈成了两半。
他微微一笑,妍若春花,“自取灭亡。”
甘露殿内,迟迟已经喝完了一盅姜汤水,正捂着被子在床上发汗。琉璃从衣柜里给她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熏上熏香,迟迟也没有注意,她还在生纪无咎的气。琉璃见她一直气鼓鼓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便打趣道,“纪大人不来你要去找,来了你又生气,殿下你可真难伺候。”
说到纪无咎,迟迟立刻来了精神,不过还是气愤满满的样子,“这个纪无咎,真是讨厌。他让我一下怎么了,每次过来都要把我的钱全部赢过去,我一个月只有那么点儿月例,这下可好了。你们没有打赏,可不能找我,去找纪无咎吧,全是他的错。”
琉璃听她这样赖皮的话,也是失笑。“明明是你自己要去找他的,要怪他赢了你的钱,怎么不怪你自己没有定力,主动上去找呢?要是我啊,我就不去找,这样一来,既不会丢了钱,也不会惹得自己生气。”
迟迟听了,沉默了半晌,干脆继续不讲理起来,“不管,反正都是他的错。”琉璃心里微涩,知道说不动她,索性便不再说话,免得讨了她的嫌。迟迟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见琉璃还在给她熏衣服,便偏着头问她,“琉璃,你有没有心上人?”琉璃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比迟迟还大了两岁,姜风荷也大了她两岁,可姜风荷已经嫁做人妇,琉璃还跟在她身边,一年到头连个男人都看不见。
迟迟懵懂,尚且不知这样的话以当时的眼光看来,由女子说出来有多惊世骇俗,见琉璃不说话,只当她害羞,便问道,“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让我来猜一猜,究竟是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一转,“是……皇兄?”
琉璃大惊失色,赶紧放下衣服,低声叫道,“小祖宗你小声点儿。”
见琉璃那般神色,迟迟自以为说对了,当下便眉开眼笑,洋洋得意道,“这么说我说对了?”
“对什么对!”琉璃瞥了她一眼,“陛下如皓月悬空,我这个当奴婢的连萤火虫都是算不上,怎么可能生出那些痴心妄想的心思。况且,陛下早就有了姜婕妤,外人再难cha入,我得多没眼色。”
迟迟见她说得郑重,便知道不是假话。既然不是李湛,她想了想,“难道是春寿?”
琉璃简直哭笑不得。迟迟还未及笄,对男女之事也不怎么明白,当然不会知道太监跟正常男人的区别了。琉璃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别乱说。”
不是李湛,也不是春寿,而她们久居深宫,见到的男人就那么几个,难道是……迟迟大惊失色,连被子也顾不上了,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一转不转地看着琉璃,“难道是纪无咎?”
琉璃简直对她无语了。她走过来,将衣服晾在杆上,走到床边替迟迟把被子碾好,“不是不是,不是陛下不是春寿更不是纪大人。”
她看向迟迟,眼睛里的情意清晰可见,“奴婢没有喜欢的人。这辈子,除非殿下不要奴婢了,或者奴婢死了,否则奴婢是不会离开殿下的。”
她是迟迟身边的大宫女,宫里人人称一声“姑姑”,这辈子,除非迟迟嫁人时把她带出去,否则这一辈子都是没有办法出宫的。只是她们感情甚好,她对迟迟也有信心,将来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她这辈子,从一开始就依托着迟迟,自然是不能跟她分开的。
迟迟却不以为意,听见不是纪无咎,她就放心下来了,偏头朝琉璃笑了笑,“你别害羞啊。以后要是有了看得上的人,一定要跟我说啊,我会去求皇兄,认你做义妹,给你封个郡主什么的,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对于这些,迟迟一向没什么概念,琉璃听了却觉得臊得慌。她一把将被子撩起来盖在迟迟头上,嗔怒道,“赶紧睡吧,还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呢。”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迟迟将被子从脸上拿下来,抬眼看了一下已经离开的琉璃,翻了个身。想起刚才自己的提心吊胆,等到琉璃离开了,寝殿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才敢舒出一口气来。
幸好不是纪无咎,真要是纪无咎,她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纪无咎,纪无咎,纪无咎……
提起这个名字,就好像有梅香在齿间萦绕一般,迟迟念了几遍,终于嗤嗤地笑了起来。
而窗外,纪无咎站在她的床前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习武之人听力卓绝,里面哪怕一个再微小的动作都不能逃过他的耳朵。听见迟迟叫他,少女的声音仿佛乳燕初啼,在寂静而又寒凉的夜里,硬生生地让他心中生出一团火来。
迟迟,迟迟,迟迟……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么多年,只是念着,他便能得到安宁。
迟迟钟鼓初长夜,但愿你能伴着我,等到欲曙天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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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帝后大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虽然在孝期,婚礼一切从简,但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加上连日来的大雨终于有了停止的迹象,李湛圣心大悦,尽管不喜欢姜风荷,成婚当晚,还是在京城中多处燃放起了烟花。姜卢两家的女儿入主中宫,本身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事,当天晚上,不仅有皇帝下令燃放起来的烟火,还有姜卢两家的增添。一时之间,大半个京城的夜空都被这烟花照亮,火光璀璨之下,帝都犹如白昼。
在姜家出资建造的某处善堂里,一名穿着粗布补丁的少年看着头顶变幻莫测的夜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百姓流离失所,上位者却还沉迷在虚假的荣光当中,再这样下去,大厦倾覆只是时间问题。
而另一边,姜家的后院当中,终于等到烟花燃放完毕,卢氏放下绣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蜡烛成灰,烛泪层层叠叠地堆垛在一起,好像人这一生最后的挣扎。
她的陪嫁妈妈朱氏见她抬头,赶紧过来拿走她的绣线,一边给她揉着眼睛,一边劝道,“太太若是累了,便不做了吧。这些东西,交给下人好了。”
卢氏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宫中的宴席早就应该散了吧,老爷还没有回来吗?”卢氏看见镜中的朱氏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目光移到镜中自己保养得宜的脸上,那张脸啊,年轻的时候就没有别人好看,如今老了,哪怕年轻几岁,依然没有那个人好看。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要被她踩在脚底?她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阴狠,等到恢复如初时,手中的那根绣花针已经被她折弯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叫那个女人把这些年亏欠她的东西全部还回来!全部!
第八章
第八章
皇帝新婚之后,便是三天休沐。姜素素比姜风荷早入宫一些时日,先前李湛时常与她腻在一起,如今姜风荷来了,宫里宫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又是皇后,李湛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对人置之不理了。三天中,总有一半的时间跟姜风荷呆在一起,虽然两人不曾同房,但样子倒是做得像。
晚上的时候,李湛睡在她旁边,两人之间泾渭分明得好像楚河汉界,姜风荷牢记飞雪的话,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表现出来也是一副宽厚的模样。李湛本就对她心存愧疚,再看她不哭不闹,跟印象中的大相径庭,只当自己想错了,硬生生地将她高看了一眼,再也记不得那日御花园中的事情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三日,期间姜风荷摔碎了多少件名家瓷器,后宫中又有多少人银牙咬碎略过不提,三日之后后宫中的嫔妃依照祖例要去跟姜太后请安。迟迟作为宫中唯一一个尚未出嫁的公主,再受宠爱也是免不了的。往常姜氏不耐烦这些礼节,能免就免了。然而这次是皇后第一次正式带领嫔妃们去给太后见礼,迟迟作为小姑子,是一定要出席的。
她起得晚,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等在那里了,姜风荷紧紧坐在姜太后的下手,见她进来,眉目带笑,跟前段时间她见到的那个眉眼间隐含戾气的少女丝毫不同。
她给姜太后见了礼,姜氏一面拉着她的手,一面对宫里的嫔妃们讲道,“这边是哀家的女儿,如今的荥阳长公主。”人人都知道迟迟是景平帝最宠爱的小妹妹,她虽然不是姜太后亲生的,但姜氏膝下并无子嗣,况且如今她哥哥又是皇帝,她跟太后亲生的也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