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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各走各的路,话并不多。最开心的数上老谷子了,一路上他左顾右盼,见了树看树,见了鸟看鸟,时不时地咳嗽上两声,要不是豆花在场,他真想吼上两嗓子信天游呢。豆花在了不行,他是她的公爹,他得在儿媳妇,在闺女面前,保留有一种威严。
老谷子脚步轻松,往往要走出去一大截了,再停下来,等待着后面的两个人,还要骂上老九两句:“魂儿让晋绥军吓走了,豆花都给你叫回来了,还无精打采的。”
老九慢慢腾腾地走在最后,他一副少精无神,如丧考妣的模样,不是被晋绥军吓的,是让豆花乱的。狗日的老谷子,这一趟大峪口之行,他才是最大的赢家,假如让晋绥军给逮走了,先枪嘣的肯定是自己,只要自己不把老谷子咬出来,他会没事的。
退一万步说,他怎么能把老谷子咬出来呢,晋绥军没见过老谷子的面,他是不会把他咬下的,有他一个人顶着,为甚要再拉一个垫背的呢?
这一点还不重要,都过去了。重要的是,老谷子又找到了豆花,看他那个怂样,高兴的就差唱歌跳舞了,好像他找到的不是儿媳妇,找到的是娘一样。
而自己呢?一无所获,还差点儿把老命留在了大峪口。这都不烦恼,烦恼的是,豆花又回到了谷子地,她又会和大棒相见的。豆花那个妖精样,一看就不是甚么好东西,她有甚能耐能把晋绥军的长官给搞定呢?除了那个本事,还有甚的本事?婆姨女子,有的就是个?本事,除了?本事,还有别的本事吗?
这样的婆姨,还想做他的儿媳妇,门都没有,他就是拚了老命,也得把他俩给搅黄了,即使大棒打上十八辈子的光棍,也不能娶她。娶了她,丢人败兴的,把他李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
豆花走在两个老汉中间,看到公公高兴的娃娃似的,她心里就涌起了一股甜蜜蜜的味道。她此时涌上心头的全是父女重逢的喜悦,以前和公公之间的那点不快和不伦,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好像她俩之间不曾有过那样的暧昧,从头开始,就都是干干净净的关系。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此生,他就是她的骨肉亲人,是她的亲爹!
在她身后的这个老汉,也许是她未来的公公。但她深知,这一步路艰难而漫长,途中会充满荆棘和险阻。他已经把她当做了仇人,对她恨之入骨了,她们两个之间,将会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她俩能不能成为亲人,这将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和严重的考验。但她不会放弃,要去努力而为。
听见公公调侃老九,提起了昨天的话题,豆花来了兴趣,就问:“爹,叔,你两个怎就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晋绥军的眼皮底下救八路的人呢?”
豆花的言外之意,你两个胆小如鼠的人,怎么就敢做出如此的壮举呢?
老谷子折返回来,老九也赶了上来,都站在豆花的身边,异口同声地说:“八路,好人哪!怎能见死不救呢?”
老谷子说:“你看看,小鬼子祸害的是咱老百姓,国军也不怎地,只有八路是为了咱老百姓卖命的,八路有难,咱能袖手旁观?不能!”
老九也附和着说:“就是,就是,八路和咱贴心,是咱穷人的队伍。”
豆花看眼眼前这两个其貌不扬的灰老汉,眼睛望向远处的群山,在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子复杂的情愫。
八路是穷人的队伍,处处为老百姓着想。她这一路走来,对这一点尤其有了深刻的认识,三十里铺那三个八路,身负重伤的小粱,刚正不阿的黑老蔡,还有沉稳老练,睿智聪慧,英勇无畏的货郎哥,在他们的身上,无不体现着这一点,在他们的心里,时时装的是老百姓的安危,想着的是穷人的冷暖。有他们在,中国就有希望!
他们,这一群人,是中国老百姓的福祉!
豆花和货郎哥在山洞里住了一月有余,他的伤还没有好利索的时候,就嚷嚷回了队伍,他说他不能在那里养尊处优,他得回到队伍里去,他是一只猛虎,不能把他关在笼子里头,他得回到山林里去。在山洞里,他是一只病猫,只有放归山林,他才是一只猛虎!
与货郎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耳濡目染,她懂得了许多,她深深地认识到了,他们,才是挽救中华民族于危难之中的唯一希望!
货郎哥也曾劝豆花跟他走,去参加他们的队伍。但豆花优柔寡断,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她的心还在谷子地,还系在了大棒的身上。
最后,是货郎哥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到大峪口开了骡马店。豆花心里其实明白,货郎哥给她支的这招,也许别有深意呢!
三人稍事休息,继续赶路。
到了昨天那棵大树底下,老谷子指着那一面峭壁,说:“从这里下去,有一条石缝,能下到沟底。”
豆花走到悬崖边上,往下瞭了一眼,冷风嗖嗖地袭来,云朵在山腰缠绕,鸟儿滑翔着飞过,她就觉头晕恶心。她本不是矫情的人,面对这险峻的绝壁,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怪不得马营长被骗了呢。
老九不敢站着往下看,他爬在悬崖的边上,说:“狗日的老谷子,怎一点都不害怕呢,还敢下去。”
老谷子说:“昨天你不也是站在悬崖的边上,把藤条扔到沟里的吗?昨天不怕,今天怎就狗熊了?”
老九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昨天光想救人,一点没想到害怕。”他没好意思说,自己还尿裤子了呢!
从悬崖边上回来,两个老汉坐到大树底下,要抽袋旱烟锅子,猛听得从他们的左侧传来了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声。豆花柳眉倒竖,身手敏捷,像一只奔跑的野兔子,她从怀里掏出两支手枪,左手一支,右手一支,警觉地蹦到了一个掩蔽的地方,瞪着双眼,盯视着枪声响起的地方。
豆花这一系列的动作,把两个灰老汉看的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上了。她离开谷子地的时候,可是一个只会放羊,只会种庄稼,只会做饭的家庭妇女,见识还不及他俩的一半,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姨,甚时候学会舞枪弄棒了,看那个使枪的架势,这都是专业训练过的。离开谷子地的这一段时间,她到底经历过甚么了,一个妇道人家,单枪匹马的,能在大峪口开了旅店,能轻易化解了马营长那么大一场危机,现在又拿出了手枪,还是两支,沉着地应对着突然而至的变局。
两个老汉呆坐在大树底下,有些手足无措了。豆花两手拿枪,压低嗓门,冲两个老汉喊:“爹,叔,快藏起来。”
两个老汉光顾着看豆花,把危险来临都忘记了。经豆花这么一说,赶紧连滚带爬,钻进了一个水渠里边藏了起来。
豆花机警地看着前面,两声枪声响过之后,有两只狍子惊慌失措地跑出山沟,一只向左,一只向右,分散逃脱开来。后面有一个穿皮袄的猎人紧追不舍。
这是一公一母两只情侣,分散跑开,也是为了有一只能够保命。豆花收起枪来,不禁感慨不已,动物尚且如此有情有义,何况人呢,何况大棒呢,何况她豆花呢!
豆花过去两个老汉藏身的地方,不由地失笑起来。这两个灰老汉,脑袋深深地钻进了洞子里面,屁股却撅起来,露在外面,好像脑袋是自个的,屁股都是别人的。她咳了一声,说:“出来吧,打猎的。”
两个老汉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像两只刚出土的瞎佬,光眼睛是湿润的。
豆花忍住没有笑出声来,伸出手去要把两老汉拽上来。
老谷子第一个伸过手来,当豆花那一双粉嫩柔软的手快要接触到他那粗糙如柴的手的时候,老谷子把手又缩了回去,那可是豆花的手,是儿媳妇的手,公公儿媳妇怎么能拉手手呢。
此时的老谷子正经的像个正人君子,仿佛和豆花之间不曾有过那么一段不堪的过往。
豆花要去拉老九,老九也把手缩了回去,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拉婆姨女子的手呢,拉手手,亲口口,那是情哥哥情妹妹做的营生,他怎么能拉豆花的手呢。
老九的眼前就出现了他妄想欺负豆花的那一幕,心下不由地惭愧起来,怎么就那阵儿鬼迷心窍,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了那么没**的事情来呢,他还是人吗?
两个老汉一个推,一个拉,互相帮助着,从水渠里爬上来,都用敬慕、恐惧的眼神看着豆花,好像刚刚认识她一样,她是一个怪物,又是一尊神一样,有些生疏。
特别是老谷子,这个曾经和他同床共枕过的柔弱的婆姨,也变成了一个会使双枪的女侠。
呀!
虚惊一场,三人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