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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药不是对视一眼,同时朝那边靠去。可惜前头有一根粗红绳给拦住了,还挂着一块牌子写着“禁止入内”,只能站在外头看。左右两个安保人员,看得很紧。
没办法,我们只能尽量凑近,把身体压向绳子,踮着脚去看那罐子的细节。
那青花罐的颈部是水波纹,肩部是缠枝牡丹,在最宽阔的罐腹,绘着三顾茅庐的人物图:诸葛亮羽扇纶巾,盘膝坐在松下,旁边一个童子捧琴而立,另外一位童子做禀报姿态。在另外一侧,刘备在柳树下恭恭敬敬躬身等候,关羽张飞面带不忿,似在悄声交谈。在更远处,周仓扛着青龙偃月刀,正牵着赤兔马往前走。
诸人神态惟妙惟肖,画工相当精致,执笔的是个丹青高手。
两个罐子除了人物图不一样,款式几乎一样,都是丰肩圆腹,宽浅圈足,而且上下纹饰完全一样。我回想了一下,发现从笔触来看,施釉的画风和鬼谷子下山罐如出一人之手。可以判定,这两个罐子,必然是同手所勾,同窑所出,同属一套。
至于这个罐子的真伪,不必多说。它的釉面泛白,但积釉处发青,这是用进口苏麻离青料绘制的,极难做假。这不是我在炫耀学问,是刚从《玄瓷成鉴》里学来的小技巧,现学现卖而已。
我们还想往前靠,保安立刻走过来喝止。我们俩没办法,只好拿起相机——好在这个他们不禁止——嘁里喀喳拍了几十张照片。
我们拍够了照片,又去找解说牌。这次因为要面向不懂古董的社会大众,沈家在每一件家具或文物旁边,都细心地放了一个解说牌,上面有名字、年代和简单的介绍。在行家眼里,这介绍写得太简略,但对普通人来说,足以让他们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
这个罐子的名牌上,写着:青花“三顾茅庐”人物图罐,明代。然后说了一堆做工如何如何精致、充分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话。
我忽然很好奇,药家人为何把它断定在明代呢?
还有,老朝奉麾下以山头来分,卫辉那边的老徐,是鬼谷子山头的,那么会不会也有一个山头,叫作茅庐或者诸葛亮?其他三个罐子,是不是也各自代表一个山头?老朝奉为何对这几个罐子念念不忘?
无数疑问,纷沓而出。我手扶隔绳,眉头不期然地皱在了一起。
我在琢磨这个之时,药不是正板着一张脸,观察四周的环境和摆设,有时候还举起相机,对着安保人员和天花板拍上几张,跟间谍似的。
我们俩正忙活着,周围的参观者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几队中小学生,让老师带着排成一队往前走。这些学生叽叽喳喳吵闹得很,老师队前队后忙活着管孩子。忽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一猫腰钻过绳索,朝里面跑进去。旁边个胳膊带两道杠的小女孩大喊:“老师,王小毛又乱跑了!”
老师回头一看,登时吓得脸都白了。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万一真给那调皮鬼弄坏一件,可不得了。她不敢过绳,杏眼直瞪,声音都紧张得变形了:“王小毛,你快给我回来!”
那个叫王小毛的小孩听到老师叫喊,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停下脚步,还是朝前跑去。安保人员也慌了神,想要准备跨过绳索,去把他揪回来。
忽然一个黑影猛然从我眼前蹿过去,比安保人员速度还快,三步并作两步,伸手去抓王小毛的衣领。王小毛一矮身子,往罗汉榻旁边躲,黑影似乎算准了他的逃跑路线,提前把身子横移过去,一下子把他给提了出来。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药不是。
药不是沉着脸出来,把王小毛往地上一丢。老师跑过去,提着他耳朵尖声训斥。王小毛仿佛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就地躺倒,放声大哭。他的同学们都聚拢过来,七嘴八舌,还有不明真相的群众指责大人欺负孩子,现场一片混乱。
“看不出你身手如此敏捷,可以去拍武打片了。”我戏谑道。药不是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这孩子有点不对劲。”
“嗯?怎么?”
“一般孩子顽皮,都是漫无目的地乱跑。可这孩子一翻过隔离绳,直奔罗汉榻那边。再说,一个小孩子,就算他再调皮,若听到老师喊他回去,多少会有点犹豫吧?可他反而跑得更快。”
“难道他别有目的?”我顺着药不是的思路想了下去,把自己吓了一跳。
“没错,他根本不是瞎跑,他的目标,是那件‘三顾茅庐’人物盖罐。”
我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过程,果然如此,那个王小毛从一开始就是跑成了一条直线,终点正是屏风与罗汉榻之间的盖罐。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惊道:“难道说,这孩子是打算偷罐子?”
话一出去,我发觉不妥。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小家伙怎么可能偷走这么大的罐子。就是让他随便拿,他也抱不走啊。
药不然冷冷道:“不可能抱走,但有可能去砸毁。”
“三顾茅庐”人物盖罐不是直接搁在地板上,而是放在一个木制平盘托架上,托架正好与圈足嵌合。这是为了保护脆弱的圈足不会磨损或磕碰。那个托架高大约二十厘米,如果有人刻意去推,很容易就会把罐子摔翻在地。这个高度,摔得粉碎不好说,四分五裂是一定的。
“这孩子跟那罐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有些疑惑。
“恐怕是背后有人指使,想借孩子之手把罐子毁掉吧!”
药不是这么一说,我脑子里登时了然。这可真是好算计,通过孩子之手,便可把这一切做成一个意外之局,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孩子背后会有人唆使。
我回过头去,看了眼仍在放声大哭的王小毛,心中的疑虑有增无减。
究竟是谁会对这个罐子动了杀心?更重要的是,此事恰好在我们参观之时发生,这是个巧合还是处心积虑?
我和药不是交换了一下眼色。我走过去,推开围观人群。女老师还在歇斯底里地训着他,一连串杭州土话骂将出来,比孩子哭声还大。
我对女老师说:“同志,别骂了。他还是个孩子嘛,你说得这么狠,多伤他的自尊心呀。”
“伤什么自尊心!他若是真碰坏了什么东西,那可真是把我……不对,把学校给害惨了。”老师怒气冲冲,她知道这里全是真品宝贝,随便摔碎一件,凭她的工资一辈子都赔不起。
“这不是没摔碎嘛。你是灵魂工程师,可以批评教育,不要简单粗暴地骂人。”我劝说道,周围的围观群众也纷纷发表意见,老师终于悻悻闭上了嘴。我摸了摸王小毛的脑袋,把他不露痕迹地往外带了几步,跟人群隔开,然后蹲下身子,递过去一块手帕:“小家伙,别哭了,来,把你的鼻涕和眼泪擦干净。”
女老师和围观群众见我穿着中山装,以为是个热心的干部在哄孩子,都没起疑心。参观者们纷纷散去,女老师过去跟保安人员交涉,其他孩子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敢触什么霉头。
王小毛用手帕擦擦眼泪,停止了抽泣。我笑眯眯地问道:“小朋友,叔叔问你,他为什么让你推倒那个瓷罐子呀?”
“不知道!”王小毛摇摇头。
我唇角微翘,小孩子到底好对付。我没问有没有人教你这么做,而是直接问他为什么让你这么做,这在古董行当里,是个很重要的谈话技巧,叫作凿墙,能把本没心思买东西的顾客,硬凿出一段商机来——如今这技巧倒被我拿来欺负孩子了。
王小毛没心机,一下就被我套出了真相。他说不知道,自然是承认了背后有人指使。
“推倒罐子可是特别严重的犯罪。如果你不说实话,可是会被送到工读学校,以后看不见爸爸妈妈了。”我半是威胁半是劝说。
王小毛似乎被吓到了,他呆愣了一阵,“哇”地又哭起来。我用手帕替他擦擦眼泪,和颜悦色道:“只要你讲实话,就不会有事。老师也说过,要做诚实的孩子,对吗?”
于是王小毛抽泣着,把之前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原来他昨天放学后,路上有一个人找到他,拿出一个变形金刚,说你们明天要去参观浙江展览馆对不对,那个展览馆里有个大罐子,如果你去把它推倒摔碎,我就把这台变形金刚送给你。
王小毛并不知道青花罐的价值,他特别想要那个变形金刚,觉得为了它,哪怕豁出去被老师训一顿也值了,于是就答应下来。
“那个人你认识吗?”我问。
王小毛摇摇头。
“那他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王小毛说:“是个爷爷,高个子,戴着墨镜,没留胡子。”除此以外,他也说不出什么了。我站起身来,让他回到队伍里去,然后问了女老师这孩子的情况。女老师对我颇为信任,大倒了一通苦水,说这孩子顽劣不堪,总是闯祸,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怎么说都不改。
很显然,这事是一早就计划好的。王小毛平时在学校里贪玩胆大,不知轻重,用一个变形金刚就可以收买他去推罐子。这事成了最好,不成也不会引起特别注意,小孩子胡闹嘛。
看来,这罐子已经危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必须要采用摔碎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解决。
我回到药不是身边,把我的想法说给他听。药不是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迸出来两个字:“同意。”
嘿,真成了领导了。
“我这边也不是没收获。”药不是说道,“刚才我趁机冲进隔离绳,靠近盖罐就近看了一眼,诸葛亮的右侧袖子上,似乎也有一道白口。”
我瞪大了眼睛,赶紧也朝那边看去。可惜经过刚才的风波,保安明显比刚才严格多了,任何靠近行为都会被提前喝止。
我收回视线,问药不是确定吗?药不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在卫辉的鬼谷子下山罐仿品上,我们注意到鬼谷子的袖子有一道白口,意义不明。这不可能是瑕疵,而是真品上本来就有的。我们手里没有“鬼谷子下山”罐的真品,无从比较,那么“三顾茅庐”罐上,到底有没有同样的白口痕迹,意义重大。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回去再说。”药不是望了望人群,时至中午,参观的人开始逐渐多了起来。
我扫过仿古家具展销的横幅,忽然心中升起一股灵感,拽住药不是:“你带了多少钱?”药不是莫名其妙,问我想干吗。我说:“先别管,你带了多少钱?”药不是掏出钱包来,数了数,人民币有两千,美金有五百块,还有一千多外汇券。我算了算,说够了,拽着他往外走。
我们离开展示区,直奔展销区。这个区域也摆了琳琅满目的中式家具,不过全是仿制品,对外销售。里面人头攒动,好多销售员满头大汗地在应付热情的顾客们。
鉴定一件古董木器,没多少钱;卖掉一件古董木器,利润也不稳定。仿古家具销售利润虽薄,走量却大,只要营销得当,每日流水数字惊人,比经营古董的收入高多了。
沈云琛的经营思路,靠青字门的木器底蕴来推动家具销售。你想,木器专家卖的家具,那质量还能有错?
我一边感慨,一边朝前挤去。好不容易挤到展销区前边,对一个销售员喊道:“我想订两百套紫檀木的官帽椅。”
销售员正应付好几个人的询问,听到我的呼喊,眼神登时一亮。他叫来一个同事替他介绍,然后把脑袋凑过来:“您要订两百套?”
“对,两百套。我们单位的三产要用。”我举起两个手指,用力点了点头。
如果这个销售员足够机灵的话,从我这几句话可以获知很多信息了:给单位三产买,说明这单位很大,不差钱;紫檀的官帽椅要两百件,这是外行人才会说的话。紫檀虽不似金丝楠木那么珍贵,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两百件真品。我一口喊出紫檀官帽椅两百套,显然对这个行业完全不懂。
财大气粗的外行人,这是任何商家都绝不会放过的机会。果然,销售员立刻走过来,殷勤地说这里太吵了,咱们这边谈。然后摘下隔离绳,把我和药不是往里带。
展销区里面再走十来步,是洽谈区。这里的环境比外面要好得多,四面屏风围住,中间是一圈真皮沙发和树根雕成的茶台,旁边还有一位专门负责点茶的姑娘。这里是洽谈大宗生意的,招待的都是大客户,自然怠慢不得。
销售员招待我们坐下,招待泡茶,然后说您想要订购两百件紫檀木官帽椅?我说对,我们单位的三产要开高级酒店,需要配套家具。销售员“哦”了一声,故作关心道:“如果都用紫檀的话,价格会非常贵。”然后说了一个数字。我一听,立刻面露难色。
销售员立刻道:“我们做生意以诚信为本,不能为了赚钱就坑您。如果您只是为酒店采购坐具的话,我倒建议您哪,可以买紫榆木料的,这种料本来就是黑紫色的,表层涂漆仿紫檀色泽,跟紫檀看起来一样,既得了面子,又省了里子。”
这番话说得真漂亮,听起来推心置腹,完全替顾客着想。我摆出为难表情,说这料也有点贵,还有便宜点的吗?销售员先后又推荐了张家口的黄榆、吕梁的核桃木、云南杉木等等,一报价我都嫌贵。销售员有点无奈,可又想促成这么大一单生意,问道:“您预算多少?”
我说了一个比较低的数字,销售员飞快地想了一下,又报出几种预算内的木料,让我选。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一拍桌子,说道:“我听说桦木也挺好,能不能用?”
我注意到销售员的眉头一跳,又勉强压抑下来。我心中暗笑,绕了一大圈,总算把他引入谷中了。
桦木这种料弹性好,色泽明快,可却有一个致命缺点——容易齐茬儿断。说得科学点,叫抗剪力差,经不起细加工,榫卯件做着做着,咔嚓,齐茬儿断了。所以几乎没有纯桦木家具,都是掺在别的料里,起个辅助作用。
而我要求订购的官帽椅这种坐具,对做工要求极精细。比如最流行的南官帽椅,造型像是宋代官员的幞头,椅背的立柱和搭脑、扶手衔接处得做出软圆角来,这非常考验榫头和榫窝的细节处理,木工行管这叫作“挖烟袋锅”,一般是有经验的老师傅来下凿。
用桦木这种料,去做官帽椅,报废率会高得惊人。即使勉强凑出两百套,因为桦木易变形,一下雨搞不好就得毁掉几套。
销售员自然不愿意触这个霉头,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我坚决一定得用桦木不可,他不愿意放弃这笔大生意,只好换了一个角度,说道:“您干吗非要用官帽椅呀,您看这搭脑朝两边伸出来这么多,占地方,不好摆,不如换一种椅子吧!”
我有点不太情愿,说还有什么样式的椅子,销售员说了半天,从交椅、太师椅说到灯挂椅、扶手椅、玫瑰椅。我不耐烦地一拍巴掌:“眼见为实。我刚才在你们那个展示区转了一圈,里面好像有几把椅子挺像样的,要不我再去仔细看看,研究一下再定?”销售员有点为难,说展示区里都是古董,您要看样式,我们这有产品目录。
我摇摇头,要看,就得看原汁原味的古董真品,不然买起来不放心。销售员逼得没办法了,退了一步,说:“我现在带您去看看?”我一拨弄脑袋,说我们刚才隔着绳子远远看过,看不出个所以然,得凑近了看才成。
销售员赶紧拒绝,说这不合规矩,古董可不能随便靠近。我把药不是的现金全掏出来,故意亮在他面前:“订金我可以现在下,但是必须得亲眼去展示区确认样式。您刚才说的那些细节,我不凑近了瞧,怎么搞得明白。单位让我采购这么大笔物品,得认真负责不是?”
我又拈出几张外汇券,表示可以当小费。销售员内心挣扎了半天,一咬牙,凑近我耳边:“现在人太多,肯定不成。要不等闭馆以后,您晚点过来,我偷偷带您过去瞅一眼。”
“好好!”我大喜过望,把那一沓外汇券递给销售员,然后又交了一笔订金——反正不是我的钱,所以连价都没还。销售员见订金交妥,彻底放下心来,跟我们约定了时间地点,然后又忙他的去了。
我们俩离开洽谈区,药不是打量了我一下:“你对木器懂得很多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也是青字门的。”我笑了笑:“我这只是效仿古人故智而已。”
这真不是谦虚,那些木器知识都不是什么高深学问,文玩常识,玩古董的人都知道。
重要的是手法。
今天这手法,也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曾经有个古董店老板,想去谋夺某玉匠家的一件罕见三头玉貔貅,可对方一直藏得严实,没法确定。于是古董铺老板装成有钱顾客,拿了一块玉料,请玉匠为他加工貔貅。不过古董铺老板提出一个要求,说我想要的其实是一尊三头玉貔貅,只可惜这物件已经失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雕。玉匠一听,好胜心起,主动拿出自家珍藏的那只三头玉貔貅,说我家有收藏,就按这个形状雕如何——这宝一露白,后面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归根到底,都是一个“贪”字。
我们离开展览馆,在西湖边上找了家国营小店,泡上两杯龙井,边赏湖景边探讨着目前的状况。不过药不是显然不喜欢喝茶,上好的龙井,他一饮而尽,一点不懂品味之道。
“这么喝东西太没效率,我不喜欢。”药不是晃了晃杯子,又续了点热水。
到底是谁指使王小毛来推罐,我们两个都认为应该是老朝奉派的人。卫辉老徐的失手,肯定已经传到老朝奉耳朵里了。他大概意识到此事与五罐关系密切,特地派人过来将其销毁。
越是如此,越说明这五罐与他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不过我们也相信,老朝奉暂时还未发现我们的行踪。我们昨天才决定今天来参观,而收买王小毛的计划,在这之前就开始了,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至于动手时间,开幕第一天人太多,容易惊动领导,所以我们在开幕第二天撞见这一幕,是个不算巧合的巧合。
讨论了几句,我们都觉得,王小毛那条线索,目前看来追查意义不大,还是集中精力在晚上的事情上。
“我建议你再仔细看一遍《玄瓷成鉴》。晚上我们即使成功靠近‘三顾茅庐’人物罐,恐怕也待不了多久。你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调动一切知识去发掘它的秘密。”药不是严肃地强调。
我“嗯”了一声,低头啜了口清茶,再徐徐吐出一口气。我正在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找回在紫金山中拓碑的感觉。那不是天人合一的道境,亦不是本无一物的禅境,而是一种专注、专业的执著,极为纯粹,不掺半点杂质。
我爷爷在《素鼎录》里描述过这种境界:“浑然忘我,不为外物所扰。身即为古,古即是身。”倘若我能达到这样的境界,那么读起《玄瓷成鉴》,想必会更有效率吧。
说到这个,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药不是曾经问过我的问题。
“哎,我说……如果我们抓到老朝奉,你打算怎么办?绳之以法,还是血亲复仇?”
药不是沉默半晌,把茶杯放下,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