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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定远侯府回来已有三天,任桃华仍旧是心神不宁。
这大体就是欠了债,忽遇债主,手头却无可还之钱的这等境况,她也曾翻箱倒柜,彻底找了一番,可是那东西还是踪影全无。
这天她还做了个恶梦。
梦中,陆钧仍是含着笑问她,“你拿了我的玉佩不还,拿什么赔我?”
她却不知如何回答。
大概是她没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陆钧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去。
她唤着陆钧。
陆钧住脚,回身却还是问她同一个问题。
这真一个不断循环的恶梦啊。
第二天,她却发现她床边的铜围栏被扭弯了,她一惊,难道是她做恶梦扭的,可是她试了又试,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法撼动那铜围分毫。
她唤了丫头芷花,想问她,又觉得自已大惊小怪,便教芷花出去,弄得芷花莫名其妙。
这日,任明堂刚刚回府,却听得朱瑾来访。
他微微诧异,虽然同为高宦,可他与朱瑾,是素无往来,自他与徐相联姻后,朱瑾更是与他形同陌路。
朱瑾少年戎马久经沙场,原为唐名将,被梁□□追击投吴,得吴先王杨行密的器重,官至东南诸道行营副都统、领平卢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对杨氏极为忠心,徐温专政,朱瑾不服,只是朱瑾名重江淮,徐温却轻易也不便动他。
两人落座,饮过一遍茶。
任明堂笑道,“朱大人今日得闲,我备下酒菜,小酌一番如何?”
朱瑾道,“瑾酒量浅薄,心中有事,恐酒后失言,还是改日。”
任明堂屏退左右,才问道,“朱大人有何心事?”
朱瑾思索了一下,才道,“任大人觉得徐知训其人如何?”
任明堂笑了笑,徐知训淫暴傲慢,尽人皆知,却不知朱瑾此言之意,便道,“徐大人跟着朱大人习学兵法战策,又均为同平章事,当比下官更为了解他才是。”
朱瑾面色阴郁,道,“徐知训无君臣之仪,常狎笑欺侮主公。他和主公同台唱戏扮作优伶,自为参军,却以主公为苍鹘。”
所谓参军,便是戏中的正角,苍鹘便是丑角一类的配角,通常扎总角穿弊衣,拿着帽子跟随着参军作仆从。
“前日徐知训和主公在禅智寺一起赏花,徐知训酒后狂悖傲慢,主公年纪轻,都被他吓哭了,四座的人害怕得两腿战栗。主公的左右侍从扶着他登船,徐知训乘轻便的船追逐,因没有追上主公,就用铁器打死了主公亲近的官吏。”
任明堂听罢,但笑不语,,这徐知训行事,看起来大逆不道,可是徐家取代杨氏,成为吴地之主,只是早早晚晚的事,如此却又算不得什么事了。
朱瑾见他神色,已知他所想,冷笑一声,“任大人觉得徐知训待你又如何?”
任明堂掩饰地笑了笑,徐知训目中无人,即便他已为徐氏家臣,可是徐知训只是对他多了几分颐指气使。
朱瑾笑了笑,又添了一把火,“任大人,那徐相百年之后,徐家又何人为主?”
任明堂面上不动声色,只垂下眼眸,那徐温有四五个儿子,可是能挑大梁者唯徐知训和徐知诰,余子皆弱,可是那徐知诰文治武功虽胜过徐知训,却毕竟为养子,将来徐氏之主十有八九非徐知训莫属。
“世事难料。”
朱瑾见火侯已到,便不缀述,起身告辞。
任明堂送他至门口,回来心情有些烦躁,他没那么容易被蛊惑,但朱瑾所说,正是他藏在心底的隐忧,徐氏取代杨氏是大势所趋,他不会头脑发热跟着朱瑾反对徐氏,只要徐温在一日,那徐氏的势力不可动摇,朱瑾的下场可想而知,可是徐氏的前景在哪,他也看不出来,只能相机行事了。
另外,任桃华的亲事比他想得要艰难,也令他颇为头疼,只是他并不想将就。给任桃华找一门有势力亲事,任氏的未来也多一份筹码。
回来的那天,卢氏便有几分沮丧地把在定远侯府的事跟任明堂说了。
任明堂听罢,只说了句无妨。
他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姑且一试,只是卢氏所说的另有要他关注的事。
庐江郡王的怕是时日无多,而吴郡陆氏自打朱氏篡唐皇位后已是深居避世不涉政事,多少王侯重宰都请其不出,这陆钧突然冒出来是何兆头?
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任榴香成亲在即。
任桃华翻着任榴香的自已绣的嫁妆,那些喜鹊登梅、竹报平安都绣得精致如生,她惊叹地看着,她在绣活儿上没有天分,这辈子怕也绣不出这般好的绣品。
任榴香见她爱不释手,笑道,“你喜欢什么,我绣给你。”
任桃华哼了声,“你成了亲,又是相夫教子,又是主持家务,哪里有时间了?”
任榴香笑骂道,“胡说八道,我便是再忙,为了你也是有空的。”
任榴香成亲那日,任桃华也不能抛头露面,只在后院里听得鼓乐煊天热闹喧哗,她也偷偷出去瞄了楚良一眼,看起来是仪表堂堂,她略略安了些心。
任榴香离了府,她觉得寂寞了许多,任杏芳年纪太小,而任梨姿又和她不睦。
八月十五前夕,三老爷任明行一家回了江都。
任明行已外放了两次,在各州县之间辗转已有八年,这次吏部考核评了优,回京述职,要留京等上一阵子任命才会下来。
大老爷任明清和二老爷任明堂的膝下凋零,大老爷只有一个嫡女一个庶女,任明堂嫡子嫡女各一,庶子庶女各一,而任明行子女为数不少,共有五子四女。
任明行的夫人路氏贤淑敦厚,有别于申氏的笑里藏刀的精明和卢氏的刚烈倔强,对于一干妾室宽容大量,对于庶子女爱护有加,所以任明行开枝散叶得十分茂盛。
任明行偕家带口入驻,一大家子,七个子女两个儿媳加上三个妾室,还有仆婢下人们,总有近三十口人,一起安顿下来,任府的管事下人都忙得人仰马翻。
几天之后,任府的秩序才又重上了步上正轨。
任府也从冷清转为乱腾嘈杂。
任明行的两人幼子康哥儿和泰哥儿都是□□岁,与任桃华的庶弟辰哥儿年纪相仿,几个男孩子凑到一处,玩得昏天地暗。
蔡氏看着每天都带着伤痕的儿子,暗暗咬碎槽牙,那两个野孩子真是讨厌。
任明行的庶长子留在了抚州,另外两个已娶妻室的嫡子任子原与庶子任子忠,一个敏锐一个稳重.
任明行的嫡长女嫁到袁州,剩下的三个丫头,嫡次女紫真与庶女蕊怀大约有十三四岁,庶女菱瑞却只是刚满一岁。
紫真和蕊怀都是活泼直率的性子,似乎对于任桃华姐俩的不睦一无所觉,整日拉着她们一处耍着。
几天下来,任桃华和任梨姿都真心觉得怀念以前平静的日子。
这两个丫头太能折腾了。
就比方说今天,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盛,做为大家小姐,你赏赏荷也就罢了,为甚偏要去池子里摘莲蓬,还作死地要拉上她们,这弄得,一身都是脏泥。
“几位小姐,夫人要你们过去。”
蕊怀意犹未尽地数着莲蓬,紫真问道,“做什么?”
“夫人请了裁缝,要给几位小姐量身做新的秋衣。”
紫真和蕊怀听罢,都来了兴致,吵着要任桃华两人赶紧过去。
其实她们本该回去换了衣服再去见人,可有生以来第一次,任桃华和任梨姿这两个极不对盘的人,都觉得该给这两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一点教训,便不约而同的没有吱声,直接跟着去了。
☆、第29章流水妾
第三十章
一进屋,申氏、卢氏和蔡氏皆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那路氏却直截道,”紫真,蕊怀,怎么把姐姐们搞成这副样子?“
她语带嗔怪,那两个丫头,却一点不怕,一左一右地挽着她笑。
”母亲,我们只是和四姐姐五姐姐去采了莲蓬。“
路氏无可奈何地笑骂道,”你们啊。“
路氏满怀谦意地跟卢氏她们道着歉,“嫂嫂,蔡姨娘,我这两个丫头一向顽劣,你们莫见怪,我回头一定好好管束她们。”
任桃华和任梨姿势对望一眼,有母如此,难怪把女儿养得这般放肆,看来也别指望她真能管教她们。
但是申氏几人却是面色寻常,看样子已是习以为常。
她们几上个被打发着换了衣服,才召唤了裁缝来量尺寸。
量了一半,这时,外面却冲进来一个娇滴滴的少年妇人,跑到申氏面前哭哭啼啼的。
“大夫人,你可为我作主啊。”
申氏掩住笑意,柔声道,“怎么回事?”
那少年妇人抽抽答答的说明了原委,原来这妇人是申氏新给任明清买的小妾,才只有十六岁,新鲜如嫩芽般的小姑娘,任明清喜欢得不得了,只是初来乍到,府里的老人欺生,在用度上有意亏着她,就是吃饭也不应时,不是晚了就是冷的,她让丫头去理论,反而被那厨房的婆子给搡得折了手,连伺侯她都不能了。
申氏闻言,沉了脸,看了看蔡氏。
蔡姨娘脸色不变,道,“这底下的事儿我也管不过来,大夫人,还要烦劳您了。”
申氏冷笑着对少年妇人道,“走吧,我去替你收拾这不长眼的奴才。”
申氏气势汹汹地携着少年妇人往厨房去了。
路氏不明所以,但卢氏和蔡姨娘这些年看得多了,俱是心知肚明,这是申氏又要打压哪个得宠的了,从此不管怎么折腾,最终,渔人得利的还是申氏。
蔡姨娘此时却有些心惊,如果卢氏也象申氏一样的这么算计妾室,那二房还会有她如今的地位吗,这么一想,就不免有些免死狐悲之感。
本以为申氏出马,必雷厉风行的解决问题,不想,没多会儿,申氏的贴身丫头羽纹就慌里慌张的跑来了。
“二夫人,三夫人,蔡姨娘,你们赶紧去看看吧,都动手了。”
卢氏几人勿勿的赶去,战场已转移到任明清的一位宠妾章姨娘的院子里,章姨娘和申氏竟动了手,撕打在一起,两人滚到一处,打得雄纠气昂,两个都象疯了一般,又抓又咬又挠,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
几个丫头都看傻眼了。
申氏虽然也是生猛,倒底吃亏在年纪稍长气力不足,后来被年轻些的章姨娘狠狠的压制住了。
卢氏沉下脸来,说道都看什么呢,还不敢紧拉开?
她点了几个丫头的名,让她们去分开两人。
几个丫头同心协力,终于把章姨娘和申氏分别扭住。
申氏的脸上已出了道道的血痕,她甩开丫头,掏出手帕擦擦脸,冲章姨娘冷冷地笑着。
“别放开她。”
章姨娘挣扎不开,便破口大骂。
“你个老私巢,留不住自已男人,就到处哄着小丫头来替你装,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当初你是怎么哄我的,你过河拆桥,不要脸的老鸨子……”
那章姨娘口无遮拦,听得在场未嫁人的姑娘丫头们皆是臊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