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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跟她当菩萨有什么关系?
她一时愣住。
展万钧也不说,就深深看着。
小皇帝低着头自顾自思量,很快就想通了症结。
好么,还是以史为鉴啊!
前有长生子,后头再来一个菩萨转世,也是理所当然!
上位者被神化,自古有之。都说天子是真龙降世,天命所授,这也是一种神化。有时候神化之上还有神化,神化也不过是统治阶级的一种手段罢了。
神化一个人,一般有两个作用,恰好相反。
一种是为了显,一种是为了隐。
显自然是把平凡的人神格化,从而昭告天下,人尽皆知。
隐这是无限拔高,高得跳出世俗,不在五行,人人敬而远之。
不管是当年的太宗皇帝对长生子,还是今日的摄政王对她,神化都不是为了显,而是为了隐。
当年长生子已经是国师,神力通天,差一点点不对已经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只好封神。封了神,便是跳出世俗,彻底远离寻常老百姓。
都说要扎根群众,脱离群众就是死路一条。长生子成了高高在上的神,群众够不着她,她也不可屈尊降世。
一年两年,两年三年,时间一长,就成了观里的塑像,纸上的画影,嘴里的神仙,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自然也就无用,无忧,无妨了。
所以你看,太阳底下就没新鲜事。摄政王也不过是老瓶装新酒罢了。
她噢了一声,点点头。
“你是想让我出家修行,远离世俗。等我成了菩萨,自然就不必留在这尘世继续当皇帝,你对天下人也好有个交代!行,没问题。政权的过渡,能平平安安不流血,总是好的。”
一派通情达理,老气横秋之态。
她如此可人可爱,却叫展万钧心里无端生出埋怨。
她样样都懂,桩桩明理,丝毫不怨,可见真是铁了心要走。
摄政王生气了,就也不许别人好过,冷哼一声,又道。
“不独为了这个。”
诶?还有别的?
“你要用他,我不拦你。可我要做的,你也不能拦我。长生观盘踞鎏玥一百多年,已是风光至极。也该风水轮流转了!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也不能不让我换人。”
哦哦哦!她顿时瞪眼。差点都忘了这茬!
“唉,只可惜我不能长留,无法为君效力!”她叹口气,不甚诚恳。
祁进再不好,可也扶持着末家王朝平平安安一百多年。这个国师他是当之无愧!若不是遇见了她,犯起神经病,长生子指不定还能继续当一百年好国师。
展万钧选她成神,她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便宜话他是一点也不想听,好在也从没指望他,何况他也没打算给自己再请一位“国师大人”。尊佛只是为了抑道,他可没兴趣再培养出一个能和朝廷抗争的宗教势力。
顶好佛道两家自我消磨,各自不成气候,那才好呢。
“不指望你!你还不如澄净有用!他上了折子,要重修祗垣寺的弥勒像。你说,你当这弥勒佛可好?”
“打住!”末璃差点跳起来,伸手掩住他的嘴。
“别在背后埋汰菩萨!你可收敛点吧!”
张嘴要她小手一口,展万钧是一点也不以为然。
“我看陛下这劲头倒是必能成佛。看来是与佛有缘,与道无缘!”
是是是!谁让她上了他的贼船,只好与道无缘咯。这时候了,还埋汰祁进。
小皇帝叹气!这老醋缸,就是个不敬鬼神,不惧天理的“大胆逆贼”。
*
造佛像还只是个提议,等到真造好又不知是什么时候。这远着的事,末璃就丢在脑后。
眼跟前紧接而来的便是她的大婚,虽只是娶一个妃,可到底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这紧张也紧张的不是滋味!结婚是大事,可身为新郎官,她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人生第一场婚事,竟然是和女人,说出去都没人信,而且没人性!
人家穿越都能捞到各色美男,轰轰烈烈爱一场,欢欢喜喜结个婚,再往后就高高兴兴生个娃。
她倒好,是水深火热爱一场,虚凤假凰结个婚,至于生娃……啊哈哈哈哈,别提了!又是一场伤心事!
毕竟不是娶皇后,不需动用国礼。这婚礼婚宴,都只在后宫里办。
红幔花灯,礼炮喜宴,自清心殿到永宁宫,俱是一派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之相。
皇帝的龙床只有皇后娘娘在大婚之日才能名正言顺的去躺,其他妃嫔,就是穷尽一辈子也没资格躺一回。所以大礼之后,小皇帝是屈尊到永宁宫去陪德妃过夜。
这过夜对末璃来说等同于上大刑!坐在永宁宫正殿丰泰殿的屏风前,屁股底下的软垫如同藏着一千根针,根根都扎在她的肉里,叫人坐立难安。
虽然摄政王已经为她出头,一肩揽下所有责难,以“为伤亡将士祈福陛下当带发修行七七四十九天”为由,强行令她戒色,躲过这一劫。
可她心里对公主的愧意,却是怎么也排解不了。
公主何辜!当日她为了脱身,为了达成自己“救万民于水火”的虚荣,就把一个女孩子的终身给误了。
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也是女人,自然明白结婚嫁人对一个女人的重要。
尤其还是古代的女人,一生的幸福全系在这一生一次的婚姻之上。
若是嫁了别人,公主尚且还能和离,还能改嫁。可偏偏是嫁给了她?不仅要守活寡,而且这一守,只怕就是一辈子。
这太害人了!当初她就不该答应!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行!再晚也比不做强。她得想想办法,给公主找个出路。
末璃沉着脸低着眉,自顾自想着法子给公主找出路。
伺候的宫人太监看她一脸愁色,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一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出声。就连走路做事,也是轻手轻脚,生怕惹出是非。
大礼之时,鼓乐齐鸣,礼炮轰轰,礼官唱礼,吉妇祈福,你来我往,倒也热闹。可等把两人送进这永宁宫,屏风里头和外头俱是坐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顿时就冷了场。
耶律公主乃是孤身入朝,别说亲戚就连个在家使唤的奴婢也没带。她一来就是主子,又是个严谨稳重的做派。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极有规矩,不敢嬉闹。
小皇帝在宫里也是孤家寡人,兄弟都让摄政王杀绝了,姐妹唯一剩下的一个也让她自个灭了,后宫老太妃似得似,活着的也不敢闹腾。外头亲戚便是有乐意凑趣的,摄政王那张拉长的黑脸摆着,谁敢上来找死?
好这一场婚礼,不管是男方的亲戚还是女方的亲戚,全都一个没有。
没人闹,大礼一完,可不就是小两口对脸。结果这两还一里一外,干坐。
真叫旁边伺候的人,尴尬死!
偏偏又是这样尊贵的身份,无人能上前说句话劝一劝。
怎么劝?别看这里一里一外就坐着小两口。这中间看不见的,可指不定还夹着多少人,多少事。
整整两个国家呢,你说烦人不烦人!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晚饭倒是没错过,摄政王到点就打发人过来提醒,生怕小皇帝不知轻重,自己把自己饿着。
末璃自己吃了自然也不能忘了公主,按理她该和她一起吃,可她又不敢。
一直坐到上灯时分,屁股都坐麻了。这才痛定思痛,起身往里走。
屏风后面是一道六角门,过了门往右,便是公主的寝室。
丰泰殿外头瞧着就不大,中间明堂,右边书房,左边寝室。寝室又隔成里外两间,到最里摆着架子床的地方,就只是窄窄长长的一条。
宽度也就摆下一张床的宽,一头摆着架子床,一头摆着罗汉床,当中是张小圆桌,靠墙摆着条案。
她一进屋就看到案上摆着的绣屏,绣的是麒麟送子,脸上不由讪讪的。
一扭头就看见公主端正笔直的坐在床边,低着头,沉甸甸的凤冠还套在头上,二十四道长长的珍珠流苏将脸庞遮住。
地上铺着红毡,脚踩在上面软软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可自打小皇帝的身影在屋子里出现,耶律公主就心有灵犀。
对方在外间干坐到现在,她是知道的。但心里不怨,反而替她心疼。
虽然陛下瞧着还是个孩子样,可再怎么说也是十五岁的人了,这个年纪到哪儿都已经是大人。况且这还是陛下纳妃成亲的大喜之日,象征着她正式成人。
可偏偏……
她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长长的指甲穿透柔软的丝绸,一头就扎进手心里,刺痛。
陛下再小,在弱,也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大喜的日子,却叫他不得男欢女爱,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为伤亡将士祈福,这样的借口,又何尝不是再打她这个大齐公主的脸。
鎏玥的将士为何伤亡?还不是跟她大齐打仗打的。
摄政王这一手,真是……欺人太甚了!
末璃当然完全没想到公主已经想岔了!
她斯斯艾艾的上前,磨磨蹭蹭走到床边。
公主年纪比她大,身形也比她大。如今穿着礼服,带着凤冠,整个人足足比她大了一圈多。越发瞧着对方是个十足的大人,而她还是个孩子样。
然而此刻,这个大人却在不住颤抖。
公主是在害怕吗?
是该怕的!说嫁就嫁了,从此背井离乡,一个人在异国求生存,怎么能不怕?
又是皇宫这种地方,到处都是坑人吃人的妖怪。
想到此处,她便坐下来,伸手按在公主的手上。
公主顿了一顿,随即反手握住她的手。
公主的手热热的,手心略有些潮湿。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撩开捶在公主面前的流苏,轻轻挂在凤冠上。
十八岁的大好年华,粉面桃腮,星眸红唇。因涂了粉,更显得白皙滑腻。公主的眉粗粗的,越发衬得双目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