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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有密道,他是知道的。
“正是,婉柔在密道里发现这扣子,只因觉得精巧可爱,就捡起留着赏玩。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这扣子做的如此精致,看着倒像是……婉柔心里惶恐,所以特来向王爷禀告。”她又柔柔道,说完,小心翼翼的抬头。
这一抬头就触到展万钧凛然审视的目光,顿时心头一惊,又连忙低下头。
这女人说的话,信一半都嫌多,展万钧心里很明白。但他更明白的是,这扣子的主人嫌疑更大,谎言更多,更不可信。
乍然明白这些,他却丝毫不觉得惊慌失意,反倒是大松了一口气。
是了!难怪她如此表白,如此挺他,可他依然难以释怀心中的不安和怀疑。长久以来和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所养成的直觉并没有欺骗他。
她终归是有事瞒着他,叫他无法全心全意信赖她。
现在,他所担心的事终于一点一点的在眼前揭开,他怎能不大松一口气呢。
何况,她瞒他越多,骗他越多,他心中那就要喷薄而出的热意就越冷下去。这样正好,一切都如他所愿,渐渐回归冷静,回归正常。
“你就只捡到扣子,没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他问道。
唐婉柔心中一动,一把捏住衣袖。
其实那天晚上她在密道里确实看到了,但是……她所看到的说出来,王爷会信吗?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领着小皇帝在密道里走,这种事,信不信在其次,合理不合理,能不能做出一点文章来,才是要紧。
她此刻在摄政王跟前托大,手里要是没有一点文章可做的东西,凭什么叫他高看一眼?然而两个半大孩子,能做什么文章呢?
犹豫了一下,她斟酌字句说道。
“密道里黑咕隆咚的,我只顾着看脚下,也没留心去听去瞧。不过,那一晃眼我仿佛是瞧见一个穿白衣服的领着一个孩子过去。哦对了,那穿白衣服的额头上还有花。”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所有的话都是真的,但意思却不是真的。
这些话用来打动展万钧,却是已经足够了。
白衣服,额头上有花,能让小皇帝心甘情愿跟着走的,整个鎏玥除了祁进,就再没有第二人。
他是万万没想到,祁进就在晋城。
这叫他说不出是恼还是乐。恼的是祁进太猖狂,竟敢到他眼皮子底下捣鬼,还亲自现身。真是不把人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乐的是既然祁进敢来,那他就不必客气。要是能在晋城把这妖道一锅端了,那可真省了他许多心思和力气。
但是,祁进敢来,肯定也是有所准备,有所依仗。
他还得小心对付,不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就叫人看了笑话。
“没说什么吗?”他面无表情,淡淡问道。
唐婉柔摇了摇头。
“没有。”
“那密道,通向哪里?”
唐婉柔眼珠子转了转,轻声答道。
“好像是,炼铁的地方。”
好了,这下前后都对上了,难怪她要保唐十一。原来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祁进!
事到如今他也是无话可说,深吸一口气,无声缓缓吐出。他摊开手掌,低头再看一眼掌心里的扣子。
绕着这滴溜圆的金扣,是他的四个指甲印。
这扣子太小,为了抓住握紧,他连指甲都掐进掌心里。
可就是这样受苦受罪,看来他也还是握不住这小小的金疙瘩!
心里不是不失落,不失望,不失意的。只是这失落,失望,失意来的有点迟了,以至于后劲不足,强弩之末,只在他心里划出一道淡淡的影。
把扣子往桌上轻轻一放,他目光落在唐婉柔身上,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很好,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唐婉柔浑身一震,几乎要喜极而泣。然而强忍住鼻子里的酸意,她紧着肩膀拧着腰,以一个婀娜的姿态,缓缓的匍匐下去。虔诚的五体投地的跪在他的脚边,哀声柔意道。
“王爷!您是婉柔的天,婉柔的地,婉柔的神。婉柔对王爷的心,王爷明鉴。”
面对这样柔软赤诚的表白,展万钧的内心却生不出半点柔情蜜意。看着唐婉柔,他心里想的还是小皇帝。
同样是女人,为什么她就不能向别人那样对他全心全意呢?
亦或是,女人就是这样。即便是眼前这一个,看似把他当成了神。可倘若他不是展万钧,不是摄政王,这女人是否还会这样?
然而即便他是展万钧,是摄政王,是降世真龙,那一个小女人却也可以把他扔在一边。
大概,他还是不够强,开不出足矣令她臣服的价码。
但她到底要什么呢?
有什么是他做不到,而祁进能做到的?
难道对方真是神仙,有他所不能的神通?还是小女人不过是为情所困,单纯选了妖道,而不是他。
“为情所困”这四个字,叫他眉头一皱,心头划过一股浓酸毒流,烧得人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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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今天是大风吹,都没好好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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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陛下能忍他如何不能忍?
想着小皇帝的“为情所困”,摄政王的心就跟被火烤,被虫咬一般,疼的烧心燎肺。
越想越纠结,越想越火大。他双眉一拧,别开头,硬生生压住心头的怒火。
唐婉柔伏地半晌,表白一番之后却不见摄政王投李报桃,心中不由焦急,忍不住开口哀求道。
“王爷,妾身愿为王爷效力,万死不辞。”
展万钧缓缓移过眼神。
“为我效力?你想怎么为我效力?”
唐婉柔微微抬头。
“妾身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唐家满门皆罪,妾身亦不敢独自苟活。可妾身一条贱命,若是就这样死了,对王爷也毫无价值。所以妾身斗胆自请入宫,以带罪之身充入掖庭为奴为婢。”
说道此处,她仿佛是激动的难以自持,跪爬上前一步,双手捧住他的脚,把额头轻轻抵上,如梦如痴的开口道。
“就让奴婢在皇宫里做王爷的眼,王爷的耳,王爷的手,王爷的脚。奴婢别无所求,只求能为王爷分忧。”
她说得动情,说得动听,但凡人心是肉长的,都得叫她打动。
展万钧石头一样的心,也仿佛是叫她说动了,竟亲自弯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两人面对面。
唐婉柔已经泪流满面,虽成了他的人,可真正能直视他的机会,除了她的第一夜,便是今朝此时。
他是高高在上,连仰望都是奢望的神明。
倘若能得他一点怜惜,她也情愿化成他脚底的泥,自甘轻贱。
可是,她太聪明,所以很早就知道,这样的男人,倘若他心里没有你,你便是化成他脚底的泥,他也不会低头看你一眼。
所以她只得尽力往上爬,爬到他能看到她的地方去。
愚蠢的女人才会削尖脑袋往他的后宅里钻,那地方的女人太多,再好的颜色扎进去,也成了一团模糊。
所以她才不去王府,她要去皇宫。她要在未来等着他。
她不要做他后宅里一朵逐渐凋零的花,她要做他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的助手。
他是真龙,是天子,终归有一天是要住到皇宫里去的。她哪儿也不去,就在哪儿等着他。
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情难自禁,热泪盈眶。
美人的泪,总是打动人心的。展万钧微微一笑,伸手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
“好,你有这个心,很好!就依你吧。”他轻轻说道,粗糙的手掌在她脸颊上抚过。
唐婉柔心中一动,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哽咽。
“王爷……”
也许她该再加一把劲,最后一次……
她的心刚动,对方的手就抽回去,叫她的手和心都霎时落空。
对女人的眼泪,展万钧已经有些烦了。
这些眼泪都是一样的晶莹剔透,眼神也都是一样的无辜赤诚,但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已经懒得去追究。
站起身,他轻轻一挥手。
“去吧,我会叫人安排好你的。”
唐婉柔低下头,垂下眼皮,把失落和失意敛在眼底,乖顺的再次伏地磕了个头,然后起身缓缓后退着出去。
她早就该明白,早就该清醒,不该有所奢求。但这个狠心的男人啊,却总是叫她难以自持。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脆弱,对第一个占有她们的男人总是怀着一份难以割舍的眷恋。
唐婉柔离开,展万钧只是定定站在百宝架前。仿佛是在看架子上的美玉香山,但仿佛又是什么都没看。
柳傲君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桌子上那小小的金扣,心头一跳,双眉一皱。
站在桌前拱手施礼。
“王爷!”
展万钧突然觉得累,一种无力的累。
然而他是摄政王,是别人眼里的权臣,真龙,谁累也不能是他累。所以忍着这累,他缓缓转身,看了柳傲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