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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亦辰本在二楼和潘师兄玩桌面足球,突然意识到颜师妹没在身边,四下看看,也不见身影,便出来找寻。
院内微风习习,天将黑未黑之际,柔黄的灯光亮起,月光还不甚明亮,整个天空笼上了一层似真似幻的薄纱,小路旁的草木风中婆娑轻颤,更显幽静。邓亦辰看到他的颜师妹此刻正仰头站在廊下的桂花树前,像是吸附了月光的清辉,清丽无双,柔和的光线映在女孩无暇的肌肤上,更令她如同月中仙女,令人怦然心动。女孩儿伸手揽一枝月桂,放在小巧的鼻尖下轻嗅,脸上浮现出陶醉的神情,邓亦辰亦觉似有似无的香气袭来。
女孩儿自言自语的说了句“桂花这么早就开了!”。
他便无法自已的走上前去,“真好闻,桂花不该此时开吗?”
颜晏蓦然回头,见是邓师兄,甜甜一笑,如月下昙花绽放,“开的是有点早,不过也算正常,可能前几天一直低温下雨,促进了开花。”
“桂花,好像花期很长是吗?”
“嗯,品种不同,开花时间就不同。像这株‘四季桂’的花芽是叠生的,这些花芽分批开花,能开四五次。”颜晏指着藏在新梢的叶腋里的叠生芽给邓亦辰看。
月光如水,轻轻洒在两人的肩头脸畔。
“能一直开到冬天吗?”
“能开到春天三四月份呢!”
“哦~”邓师兄露出了然的神情,旋即又真诚的请教到,“冬天还有一种香味,跟桂花差不多,又不太一样,晚上经过紫竹路那边时候能闻到,你知道是什么花吗?”两人边说,边向着院子外面走去。
“是腊梅吧!树枝上先花后叶,下雪时开小黄花对吧?”
“对,那就是腊梅了!”没想到自己随便描述一下地理位置,师妹就能知道自己想是哪种植物,“是不是我们校园里的植物,你都认识?”
“差不多吧,至少开花的都认识。”颜晏得意狡黠的笑笑。
“这么厉害!”邓亦辰觉得这真是一项神奇的技能。
“我们的专业课有乔木学,灌木学,观赏植物,都学过呀,而且我平时比较喜欢在学校里散散步,边走边看,校园里哪里有什么花,哪里有什么树,我都很熟的。”
两人散着步,呼吸着湿润微凉的空气,觉得无比舒畅,向白天邱老师他们钓鱼的湖边走去。一路上,邓亦辰像是验证奇迹一般,不时指着路边的花草向颜晏提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小路边,常见的栽培园艺植物颜晏自然都认识,都能准确的报出它们的科属种。邓亦辰无从辨别真假,已是深深信服。再向湖边走去,则是野生植被居多,加之夜色更深,有些颜晏看不真切,也不确定,不时蹲下身去查看它们的叶型特征,像草木间的精灵一样,至少能轻易地说出这些草木归属于哪一个科。
邓亦辰早已叹为观止,“知道你认植物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其实,这项技能也没什么用啦,现在的APP很厉害的,拍个照就可以识别大多数植物。”
“APP虽然厉害,可是毕竟不能代替人。你了解这么多种植物,讲的又有趣,了解只是基础,融汇碰撞和创造只有在你这样的大脑里才能产生。”
“真的吗?其实我觉得很多公园植物园设计的都很差劲,完全没有考虑植被的生长特性。我的理想啊,是设计一些主题植物园。”
“比如呢?”邓亦辰饶有兴趣。
“比如,香气植物园,以芳香植物为主题,春季的海桐啊,夏季的栀子花,秋季的桂花,冬天的腊梅,还有茉莉啊,迷迭香啊很多种芳香植物,可以种在一个院子里,人们不同季节走过时,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自然香味,说不定这样的院子还可以用作辅助心理治疗。”也不知怎的,一瞬间,心里原本朦朦胧胧的想法激荡成具体的创意,在这个自己无比欣赏的异性面前,颜晏越说越激动,“再比如,红楼主题的植物园,大观园里提到的植物有两三百种,还有诸如松萝、薜荔、杜若、蘅芜、青芷这样的珍稀植物,而后面仿造的大观园则完全没体现;还有啊,可以建一座诗经中的植物园,带人们回到蒹葭苍苍的年代。”
这样的设计,邓亦辰闻所未闻,感佩于师妹的蕙质兰心,夸赞道:“都是好主意,希望以后有机会到你设计的园子里参观。”
“好啊,师兄是君子,应当配香草。”
“那你呢?”
“我啊,我就采葛、采萧、采艾、采薇,可忙呢,哈哈!”两人大笑起来,笑眸熠熠生辉。
湖水明净,草木渐深,静谧而极富诗意。
“师兄,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颜晏驻足问道。
“我很简单啊,我就想做好现在做的事,就想把现在这个基因的作用模式搞清楚。”邓亦辰顿了顿,看到师妹真挚的目光,继续说道,“我觉得探索未知本身就很有趣,这个过程,像登山,像剥茧,像逐渐擦亮另一双眼睛,然后可以多一个维度认识这个世界,很有意思!再想想我的paper会一直存在于各大数据库,或许哪一天后人会在我的研究基础上少走些弯路,发现更有意思的东西,又或许最后我的paper渺小如冰山的一角,沧海中的一滴水,可那毕竟是构成庞大冰山的一角,构成沧海的一滴水啊,可以骄傲了。”一个年轻且有天赋的科研工作者,用最朴实的语言诉说着自己的人生理想,他的理想也仅仅是继续探索未知而已。
“那,师兄,你以后是要继续读博,做博士后啦?”
“嗯,好像没什么理由不读。”邓亦辰笑笑,既不觉得骄傲,也不觉得羞愧,好像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我很喜欢做科研,生命科学一块很神奇,很有意思,做的好的话,像袁老和屠呦呦那样,还很有意义。幸运的是,家里条件还算可以,并不指望我去读书挣钱。而且,我很相信这个社会啊,在这个时代,做学问的人肯定能吃的饱饭,所以,解决了温饱之后,我最想做的,就是去解读一下大自然的密码。”
是啊,细想人活一世,在满足了温饱之后,总该有点别的追求,而“探索未知”,邓亦辰所说的这四个字,是那么简单,那么纯粹,那么高贵,又那么浪漫。颜晏听着,被邓亦辰的理想所感召,竟满心的敬佩,满心的喜悦,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果然不凡,不仅智商高,能力强,还活得如此明白通透,不求富贵,不求闻达,所追求的不过是满足对未知的渴望而已。她感到一种确定性,这种确定性竟莫名其妙给了她一种安全感,望向邓师兄的眼波不觉更加婉转。
入秋天凉,颜晏微觉寒冷,习惯性的抱住双肩。邓亦辰见状果断的脱下外套,柔声道“来,穿好。”。他不是简单地衣服披在颜晏的肩膀上,而是示意她手伸进袖子里,把衣服穿好。
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
感受到衣服上的体温和干净的味道,颜晏心里头一阵温暖,邓师兄是很绅士的,只是不知,他的电动车的后座,是否带过其他女生,他的外套,是否给其他女孩子披过,他内心的憧憬,是否跟别的女孩儿聊起过。
两人往回走时,对面走来一群人,男多女少,含混的唱着歌,如同鬼哭狼嚎,显然也是来这边聚会的学生,喝多了,走路回学校。走近发现,这群人身上酒气熏天,其中还有尹茜茜的男朋友郭伟和学生会主席乔修宇,颜晏见光线昏暗,他们又醉意正浓,并未打算打招呼,皱眉和邓亦辰侧身避让。
而乔修宇却一眼认出了颜晏,在学生会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斜斜朝颜晏走来,
“颜颜,你怎么在这?”
“学长好,我们在这边玩。”
主席乔修宇听到这“我们”二字,看见颜晏身上的男生外套,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帅气的邓亦辰,认出这个男生显然就是外套的主人,醋意大盛,失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气度,显得咄咄逼人的问道,“你不是说要在实验室做实验吗?”
不知为何,颜晏竟有点心虚,解释道:“今天,我们实验室聚餐。”
“实验室的。”喝的大醉的乔修宇重复一句,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对了,忘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今天竞选成功了。”
颜晏这才记起,今天是乔主席竞选省学联主席的日子,难怪郭伟也在,看来这是庆功宴了,“恭喜了,学长。”
说话间,颜晏和邓亦辰两人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邓亦辰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是实验室群里的消息,没来参加活动的崔浩然小朋友发现一篇刚刚发表的文章,好像和任师兄的课题很相近,便把文章的链接发到了群里。
邓亦辰点开链接,滑阅之下,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颜晏,出事了。”
“怎么了?”
“边走边说,”邓亦辰兀自向前走去。
颜晏匆忙向乔修宇一干人挥手告别,紧步跟上。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乔修宇,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荣任省学联主席这么大的好消息,到颜颜那里,只换来了一句恭喜了,就被晾在原地。还有颜晏身边那个男生,自己可是省学联主席,如此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即便是校长见了也是客客气气,一晚上谁不吹捧,而那人竟然对他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