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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她竟来这招,哪里见过这般凶猛的女子,犟起来跟头牛似的!沈灏看着奔出老远的背影,走三步绊两下,明明娇弱的人儿,下起狠手来,倒是不同寻常。
禾生一路奔回去,走到官道,实在走不动,停下来雇了辆轿子,折腾了半晌,这才回到卫府。
径直去了院子,进屋脱了鞋,脚底起了几个水泡,翠玉打水进来,差点摔了盆。
翠玉心疼,见她模样狼狈,什么也没问,端来水伺候她洗脚,拿了针准备挑水泡。
“这是怎么了?”翠玉迟疑问出声,未等到禾生回答,门口卫林与宋瑶风风火火地进门了。
禾生努努嘴,手一指:“呐,问她俩。”十之*是这两个小妮子搞的鬼,树下倒的宋武之她可虽没瞧仔细,但估计错不了。
卫林吐吐舌,以为宋武之已向她表达心意,顾不上挨骂,凑上前:“他怎么说的,你又怎么答的,能成吗?”
成什么成,人都晕在树下了,能说什么话?禾生掀眼皮,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肩,转头去,不理她。
宋瑶拉一把卫林,轻声说,“这么着急作甚,你看禾生大汗淋漓狼狈不堪的模样,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措手不及的事。我哥是个莽撞性子,万一是他冲撞了禾生,我俩拿啥赔?”
卫林回过头打量禾生,见她发髻松动,裙角边和鞋面上沾满灰尘,当即小心翼翼上前问:“姑奶奶,不会是宋大哥做了什么无礼之事吧?”
禾生睨她,整张脸憋得通红,“他要敢,我能阉了他!”
卫林缩缩脖子,回看宋瑶,宋瑶默不作声。今天的事情,确实不太厚道。讹了禾生过去,她生气也是应该的。现在只求佛保佑,禾生与大哥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卫林扁嘴,半蹲下伏在禾生膝盖上,将错揽在自己身上:“主意是我出的,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是我一时冲动,你怎么泄气怎么来,只一点,实在是急,情况如何,你说出来,但凡宋大哥有一点轻薄于你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宋瑶没有立场说话,退到一边,给禾生拿药膏。
禾生使了使眼色,翠玉关了院门。阖起门来,再无他人,禾生坐着不方便站起,朝卫林宋瑶招手,小姐妹凑上前,一人站一边。
禾生沉下脸,认真严肃,握着卫林的手交待:“我来你家这些天,你事无巨细,从不亏待我。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感激二字不提,遇到你这么个姐妹,是我的福气。宋公子的事,你也是为我操心,但我身子弱,并不打算考虑亲事,只希望平平安安地在你家住着,不要生事端。”
卫林见她不生气,高高兴兴地“嗯”一声。
她一口气说完,转过头拉宋瑶的手,“我们相识不久,我心底却早已将你当作姐姐,宋大哥能看上我,是我的荣幸,但我无父无母,前途还得由京里做主,望京规矩多,一不小心便能落个忤逆不孝的罪,万万不敢私结姻缘,绝没有心高气傲瞧不上宋家的意思。”
她说得诚恳,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宋瑶反而被盯得不好意思,埋下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放心好了,我哥那边我去说,今日这事原是我们的错,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这样出挑齐整的小姑子,恐怕整个盛湖城再也挑不出第二个,只怪她哥暂时没有这种运道。
翠玉站在一旁听了,来龙去脉大概听出七八分,额头涔了冷汗,若被大府知道二娘子沾了这样的事,绝对不会轻饶。
她护主心切,噗通一声跪下,朝着卫林和宋瑶磕响头,“我家姑娘脸皮薄,说不出厉害话,我是个奴才,没那么多顾忌。不瞒二位,大府奶奶们管得严,对于清白之事,尤为看重。撮合姻缘这样的事,万万不能往二姑娘身上揽,一揽便是害了她啊!”
禾生一愣,喊她起身,她不起,咬紧唇角,硬是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卫林和宋瑶面面相觑,连忙上前扶她。
好烈的丫头!卫林以前没看出来,见她额头磕得青黑,当即抽出帕子擦拭。“再也不揽了,以后跟你们家姑娘出门,我只管将她藏得严严实实,哪个男子若敢多瞅她一眼,我拿鞭子抽他!”
翠玉这才放下心,回到禾生身边,继续为她挑脚上的泡。
禾生眼里一阵泛酸,揉了揉眼皮,翠玉抬起脸,笑道:“有点疼,痛得紧便喊我,我力道轻些。”
当着卫林和宋瑶的面,她不好说出感谢的话,那样未免也显得太奇怪了。翠玉不是她的家生丫头,却比家生丫头对她更好。
宋瑶想着差不多该走了,推搡着卫林往门口去。刚跨出门槛,身后听见禾生喊:“阿肆、瑶姐姐,你们等会!”
依卫林宋瑶所言,今日特意帮着宋武之约的,但边子桥只有目光如炬的沈灏,而宋武之却晕死在树下,在她到来前肯定发生了些什么。方才她跑得急,顾不上宋武之,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宋瑶回头问她:“何事?”
总不能直接告诉她,她哥哥可能被人打晕了。思忖半秒,犹豫道:“最好派个人去边桥子瞅瞅,我怕你哥有事。”
难不成还会寻短见?宋瑶怔忡,笑道:“他一个男子汉,会出什么事?我回府喊人去寻他,你放心好了。”
·
李清踉跄步子,敲响卫喜的门。卫喜正在练琴,一曲高山流水,到了关键处,总是把握不好,刮着调,被李清一声“表姐”喊,勾错弦,勾出尖利的声调。
紧着一对柳叶眉,发火看向李清:“你喊什么,下午找你你不在,这会子又来了,神出鬼没,跟个猴皮似的。”
习惯了卫喜的牙尖嘴利,李清并未在意她的话,走到跟前,直接拢起卫喜的手,一脸悲戚:“表姐,宋大哥就要被隔壁那个小妖精抢走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雅致在这弹琴?”
下午郊野一幕,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平日闷着不出声,暗地里却一身浪,不仅勾了宋家公子,而且还夺了沈公子的心,可恨至极!李清愤慨,嘴都要被气歪,添油加醋地将她跟踪禾生的事说与卫喜听。
卫喜听完,差点摔了琴。心心念念的男人,竟为了另一个女子争风吃醋,而且这个人还是她一直以来都瞧不上的卫禾生,简直可笑!
“依我看,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卫喜怒火中烧,指甲几乎都要掐断,“小狐狸精,定要让她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隔壁。下午沈灏一股烟策马而去,裴良赶不上脚程,干脆巴巴地候在门口边。远远瞧见街上沈灏牵马而来的身影,脚底一抹油,哈腰躬背上前问安。
沈灏冷着面,甩了缰绳,没说别的,进屋第一件事便是交待裴良:“这些天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隔壁府的堂姑娘,我不想听,也听得烦。你若嘴闲,以后也不用在我跟头当差了,收拾东西打铺盖滚去监栏院。”
监栏院是太监们住的地方,这是要送他去做太监啊!敢情爷今日在卫姑娘那里又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拿他撒气。裴良哆嗦着跪下,一天跪了好几次,膝盖骨都要碎了。
☆、第23章
在屋里闷了几天,禾生终于打起精神,准备出门给卫老太买寿礼。翠玉陪着一块出门,主仆两人在街上瞎逛。
宋武之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沈灏还算有良心,派人把宋武之抬了回去。没了别人瞎撮合的困扰,走在路上,心情好得很。
禾生拣了碎银子给翠玉,让她挑些好吃的零嘴买,“我就在这片等你,今日穿的水红,一眼就能看到,你买好了寻我。”
“欸。”翠玉应下,往前面去。
今日天气不错,不晒人,偶尔还有阵阵清凉风过脖。禾生哼着小曲,自顾自地逛,忽地面前一团阴影,抬起头看,是个糙面大汉。
“小姑娘,买啥呢?我这里有好东西,要不要跟哥哥去看看?”
面前的人脸生,禾生不认识他,只当是街上的二流子,皱了眉,装作没听见,准备绕过去,往对面人较多的铺子走去。糙汉跟上来,一脸横肉笑得打颤,“小姑娘,别走嘛,跟哥哥去。”
禾生脚下的步子越发紧张,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心中惴惴不安,只因仗着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的应该不会怎样,才没有呼喊。
哪知后面的人仿佛有意赶着她往人群多的那边街道走一样,禾生蓦地停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管不得三七二十一,张嘴就要喊人。
“翠——”一个字刚出口,糙汉逼近,旁边是辆马车,禾生一急,往马车旁跑。刚到跟前,马车里的人像是算好一样,跳下人来捂了她的嘴,架着胳膊直接塞进车里。
手帕上沾了迷药,禾生还没回神,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刚才的糙汉也跳上车,摩拳擦掌,与车里的同伴拍手,“嘿,这一票,可干了个大的。”
翠玉左手提着糍粑豆沙饼,右手抱着一盒菱粉糕,喜滋滋地回身找禾生。二姑娘吃菜喜欢辣的,零嘴喜欢甜的,今日这些,估计够她解馋三四天。
左探右望,几乎将人群翻了个遍,却仍不见禾生的身影。好不容易瞧着个穿水红衣裳的,扳过肩一看,却不是自家姑娘。
翠玉急了,挨个找着人问,半点消息都没问出来。一路飞奔回府,推开院子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翠玉满院子地喊,一屁股坐下,眼泪哗啦啦地就出来了。偏生今日家中长辈皆不在府中,她想找人去寻禾生,一时半会都不能成。
哪里还经得起等,翠玉情急之下,咬牙看了看隔壁一墙之隔的沈府,脚底抹了油一般窜进沈府。
沈灏坐在石亭下,周围堆了冰,裴良摇着扇子为他解暑。
中间石桌上摆着棋阵,是《棋工》里最为千奇百怪的一道奕局,沈灏解了多日,眼见着就要破了最后一碍。
前府小厮来报,裴良招招手,小厮凑到裴良耳边细语:“裴管家,门口有个叫翠玉的要求见公子。”
翠玉,不正是卫姑娘身边的小丫鬟么,她来作甚?裴良一挥,打发他下去,“让她先等等。”
这几天王爷正在气头上,估计把人喊进来,王爷也不太愿意见。裴良心里嘀咕着,那厢沈灏转过头,“什么事?”
裴良将小厮的话述了一遍。
沈灏手执黑子,视线在棋局红线格子边游荡,无从下手。“打发回去。”
裴良应下,放下扇子亲自去门口/交待。
没了扇风的人,空气中的燥热仿佛又生了起来,阵阵地往衣领里钻。沈灏看棋看得乏了,揉揉太阳穴,一闭眼却又想起了禾生。
她能有什么事情找他?磕着碰着了,横竖她自己忍着。她在他面前清高自持,他也懒得去猜了,倒要看她傲到什么时候。
裴良来禀,“人不肯走,说是卫姑娘丢了,府里大爷奶奶们去上香祈福,没人管。”
沈灏横眉,“怎么丢的?”
裴良摇头,“街上逛,转身就不见了。”
沈灏“呵”一声,心里仿佛有蚂蚁在挠,面上却是不以为然:“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丢?说不定此时此刻正在与情郎相会,躲着丫鬟,闹得正欢。”
落子的棋狠地一定,手指都捏痛了,稍一偏神,棋局全毁。沈灏摔了书,盘上的棋子散落一地,裴良弯腰去捡。
重新摆好局,沈灏正襟危坐,低下眼,继续研究,一颗心却是乱如麻绳。
至黄昏时,依稀听见有人喊叫,沈灏无心再解棋,“外面太吵,你去看看。”
裴良垂手,并未挪身,显然是早已知道缘故。抬起头回禀,声音有些发颤。
“爷,卫姑娘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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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这个时候,街上人影稀落,今天却是人头窜窜。卫府的人发动全府上下,一人举着一个火把出来寻人。一声又一声的“堂姑娘”,喊得人心惶惶。
宋瑶和宋武之带了家仆加入寻人队伍,卫林心急如焚地朝宋瑶诉说,旁边翠玉已经哭得不成人样。卫林和宋瑶转过头安慰翠玉,旁边宋武之焦虑不安,说着要去报官。
话刚说完,眼角瞥见隔壁沈府人影闪出,马蹄声震天。
沈灏策马在前,气势凛然。身后跟着小厮,个个都武装上阵,朝着一个方向奔赴,屠敌宰仇般的阵势。
宋武之一征,想起那日被敲晕的事,心头一耻。宋瑶凑过来,“兴许沈公子有办法。”
翠玉听了,咬牙切齿:“有办法早就使了,何必等到现在。”
卫林急,招手喊:“你们愣着作甚,快找人啊!”
神色匆匆的人群中,李清与卫喜交换眼神,掩了眸中喜悦,喊着禾生的名字,头一次如此卖力。
暮霭沉沉,各家各户都已升起升起炊烟。乡间小路凹凸不平,马车一晃一晃的,颠得人都快散架了。
王牙婆数着银子,和赶马的糙汉交待:“到了村里,把人一丢,也就没我们事了。这次的货上乘,皮相好得很,换做平时,我转手一卖得好几百银子,可惜啊,风险太大,只能卖个寻常价。”
糙汉粗粗地喘了口气:“为啥子,好几百呢,不赚白不赚,欸,反正是要卖的,让我先尝尝味。”
王牙婆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想都别想!我们只管拿银子办事,把人卖了,她是卫家的姑娘,听说还是望京的,万一查过来,我们拐了她,死罪逃不过,再一查,你先动了姑娘,直接就五马分尸了!”
糙汉不甘心地往里面瞅了瞅,王牙婆一掀帘子,挡了他的视线,“赶你的马车,卖完人就不要回盛湖了,另外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她都算计好了,将人卖到穷乡僻壤,那里的汉子缺女人,卖进去了,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全村人挡着,一个弱女子绝对跑不出。既拿了办事钱又有了卖身钱,两份银子在手,这份生意忒划算!
禾生醒来时,眼皮耷着发沉,视线逐渐清晰,望见头顶上一轮碎月,透过缺瓦少盖的老旧屋顶照进来。
挣了挣手,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身下是稻草堆,灰尘和蜘蛛网布满整个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