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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燕更始九年,东晋隆安元年,后燕再次兴兵,争夺年前为西燕所得的河南之地。是役也,赵王慕容麟虽止领军三万,却皆为精锐私属,汹汹而来,想是欲在国内士气低迷之际扭转乾坤,一雪当日兵败垂成之耻。
他作战勇猛,又事先得西燕各地布防军备等军机消息,故而一路攻城略地皆所向披靡,不出五日,河南重镇南阳告急。
南阳地处豫州之南,与东晋的荆州襄阳隔汉水遥遥相望,互为制约,进可顺长江而兵临建康;退可至武关而手握关中,凡是志在天下的豪杰无不对此地势在必得,然而就在这个当日任臻率军与慕容麟鏖战七日弹尽粮绝方得惨胜的军事重镇里,西燕上将慕容永刚从长安匆匆赶至,还来不及修复工事、休养生息,如狼似虎的后燕军队便已杀到眼前,苦战三日终究不敌,南阳告破。
“收复失地”的慕容麟尤不满足,更是亲自带兵追击突围而出的慕容永残部,他昼夜行军死咬不放,先锋部队已屡次与慕容永军短兵相接,连场皆胜,杀地西燕军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一路朝武关撤退。慕容麟自己都没想到不过牛刀小试竟能有如此丰功,大喜过望之下,调集所有主力,直扑而去。
时有幕僚觉得此役太过顺利——去年后燕发动三路二十万大军围攻西燕,反倒被夺去了朔方并州与河南南阳两大块地盘,大将军翟斌的丁零兵几乎全军覆没,连与之结盟的北凉沮渠蒙逊也因兵败而元气大伤,不日为后凉所灭,堪称满盘落索,故而力劝慕容麟见好就收。慕容麟素来好大喜功惯了的,岂会听的进去,只一摆手道:“那时我军人马虽众,带兵之人却非将才,各部派系又互相制肘,稍有动乱便一馈千里不堪收拾,怎及的上如今我的精锐兵马!”那幕僚又劝道:“慕容永前年才灭了姚秦,以军功晋封河东王,万万不可小觑。”慕容麟轻蔑地道:“我怎听说那是当时主政后秦的安成公姚嵩趁国主姚兴驾崩,朝局内乱,自个儿献城投降的!如今那个贰臣还做着西燕的一品尚书令呢!想那慕容永也不过借势而起,浪得虚名耳,还不如那小白脸慕容冲硬骨头——昔日河南战败乃我毕生之辱,此役我便是无法杀入长安手刃慕容冲,也要取慕容永首级回中山报捷于父皇!如今此人便近在眼前,如何能舍?!须知天予不取,必遭果报!”于是传令三军,务必要在慕容永撤入关中南面门户武关天险之前,截住西燕败军,将其悉数歼灭!
慕容永先后派遣出去的断后部队根本抵挡不住后燕精兵的铁蹄,眼看即将被人包了饺子,焦头烂额之下只得急调周边各地的驻军燕将驰援受困燕军。
此举更中慕容麟下怀,干脆来了个围城打援,以逸待劳——他对西燕军队在东南防线的驻扎军备等情况了若指掌,知己知彼之下自然百战不殆,千军横扫。
与此同时,两封密信也先后送到了“奉命调任”驻守萧关却“因病难起” 而逗留在途中驿馆迟迟不能启程的拓跋珪的案前。
一路跟随负责伺候文墨的老臣叔孙普洛在旁一目十行地看毕,悄声道:“慕容麟虽素来是个无情无义的蛮横畜生,不要性命似地,打战倒当真有两下子。看来慕容永此番是四面楚歌、一败涂地了,否则,也不会急命刚刚到任驻防洛阳的贺兰隽以及暂代潼关守将的穆崇皆带兵加急驰援,从旁掩杀慕容麟以助他突围。只是战局至此,为何朝廷还迟迟不肯召调大将军回潼关主持大局?”
拓跋珪虽在“重病之中”,但在漠北风沙之地却依旧只着一身单薄的箭袖胡服,一头浓黑长发串珠结辫,一缕缕地悉数甩在脑后,做代国贵族的装扮,露出一张坚毅黝黑的刚硬脸孔来,精神矍铄,双目炯炯,哪有一丝病态?他冷笑一声道:“那是姚嵩与慕容永都太过轻敌了!以为慕容麟败军之将便掀不起滔天巨浪!败地好哇,只要战局糜烂到难以收拾地地步,朝廷只能被迫再次启用我绝处逢生——届时,慕容永三军上将之位就是我的了!”
“为将再高,总是屈居人下,大将军一代豪杰,何苦给人做良弓走狗?”叔孙普洛忽然神神秘秘地道,“若慕容永的骄骑军真被慕容麟全歼,那将军手中的兵力可就是燕军中的头一份了。届时大可趁乱入主关中——不如,就叫贺兰隽与穆崇坐视不理,或者干脆让他们假意救援,来个黄雀在后,直接干掉慕容永!届时我军主力在东,贺兰隽率军在南,两相呼应,将军再振臂一呼,便是倒戈攻占关中,又有何难!”
拓跋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沉思片刻,终于缓缓地一摇头:“时机未到。给贺兰隽与穆崇回信,让他们立即遵旨带兵驰援慕容永。无论战局如何,皆要援救慕容永。只不过一切要以保存我军实力为上,不冒进不卖力不贪功不轻举妄动也不可叫旁人看出丁点破绽来。”他在宫中的眼线已报知任臻不在长安——他会去哪,其实一想而知了。但未央宫内还住着一个病怏怏的毒谋士姚嵩!时至今日,他依旧对他忌惮三分,此人不除,他势必壮志难酬,永无宁日!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是他竟然还是下不定决心走出最后那一步,因为他知道一旦踏出去了,他与他之间便是万劫不复,再难回头——他最奢望的,其实一直是位极人臣,与他并肩携手,指点江山——只可惜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他一个人的镜花水月、沧海桑田。
拓跋珪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垂下眼睑,不自觉地避开谋臣那隐带不解的目光,最后道:“穆崇还罢了,他一贯心思简单只知对我听命尽忠,贺兰隽这小子有勇有谋,可惜野心太盛、急功近利——让还在潼关的长孙嵩连夜赶到洛阳跟着他一起去,一路多加提点看顾——好歹他还老成稳重些,免得贺兰隽一人在外放肆妄为,坏我大事。”
偌大的未央宫灯火通明,有如白昼,前线战报往来不绝,一派忙乱。姚嵩也已数夜未眠,端坐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凝神思索——那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两色军旗,犬牙交错虚实相辅,皆是西燕在潼关至武关这道专为防备后燕的东南防线上的兵力驻扎情况。年前他早已关中修筑好了只许驿马传递的私道,四通八达地可将最新战情在最短的时间内报至长安,方便指挥中枢立即调兵遣将,堵漏灭火,以保长安万无一失。否则他又怎敢当真让拓跋珪将己方情况悉数卖给慕容垂父子?
依照慕容永最初的战略设想,面对慕容麟,他可以退,但不能输。以空间换时间,层层后撤,消耗敌军有生力量的同时,退下来的部队撤而不散,隐于两侧山林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口袋阵型,以佯败来诱慕容麟骄兵深入,而后再在关中南面门户武关之前,四下合围,聚歼来犯之敌,反败为胜!而在其过程中,坐镇长安的姚嵩要诱反拓跋珪,待其罪行彰显之后再以平叛之名一举击破,永除后患——方为一箭双雕之良策。
然而拓跋珪居然一直按兵不动!
任臻不在宫中,长安军备空虚之事想必他早已探知,可一直称病却毫无动静,着实够沉得住气。
他不急,姚嵩自然更不能急,他相信慕容永虽在一路“败退”,但整个战局依旧在他们的掌控之内,然而一封星夜快马送来的战报却教姚嵩惊跃而起——原来东晋大都督谢玄趁两燕拉锯,慕容永向西北撤军而慕容麟一路死追,河南一派混乱之际,率领北府兵的两万精锐人马悄然自襄阳城渡江,沿汉水北上,一路攻占许昌、弋阳等重镇,仅战一夜就从后燕守军手里夺取了南阳——这也是自晋室南迁数十年以来,司马氏的王旗第一次得以□江北中原的腹地(注1)。
谢玄不是慕容麟,此人惊才绝艳,高瞻远瞩,绝不会被一城一地的得失冲昏了头脑,他的下一步,自然是距离南阳仅三百多里的东都洛阳了!若南阳洛阳皆复为所得,则整个豫州就会成为东晋朝廷在黄河以南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壁垒。届时谢玄声望更隆,北府军士气大振,“北伐”之说将会重新兴起,将来西燕南部边境会永无宁日,北府军也将直接威胁关中。
姚嵩抚额皱眉,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这一环,白给那厮一个可乘之机来坐收渔利!上一次在长安城让谢玄得以脱身,终酿大祸,一直让他悔恨不已,他甚至不知道东晋朝廷何时悄悄起用了谢玄——东晋虽然新立了安帝,但主政的依旧是司马道子俩父子,怎会重新重用他们一直忌惮的王谢子弟来分权立威? !
他怎么能让此人打到家门口来耀武扬威?
但,谁来守洛阳!谁能战谢玄!
真在焦头烂额之时,慕容永密函亦到——他也已收到谢玄出兵的消息,建议两权相害取其轻,唯有放弃诱反拓跋珪,立即召拓跋珪回京镇守长安,命已在途中的贺兰隽部与穆崇部不必来援,还军洛阳,无论北府军如何攻城皆务必死守,不可弃城撤退,否则以军法论处;他则尽快向东突围,撇下慕容麟,率全部主力从后包抄夹击,与谢玄率领的北府军决战洛河!
姚嵩自然知道慕容永之策已是如今情势之下最为稳妥的了——事已至此,再拖延隐瞒已是不可能的了,必须尽快让任臻赶回长安,重掌大局,但是就此放过拓跋珪一马以至前功尽弃,他又万万不甘心。
姚嵩皱眉阖目地枯坐了片刻,才缓缓地睁开眼来,在慕容永密函上笔走龙蛇地回了八个字“君可自决,当机立断”,一面扬声命人入内,吩咐道:“传我命令,贺兰隽部折回洛阳;死守城池,擅退者斩!穆崇部——依旧驰援慕容永,以助突围;其余驻扎京畿的各部人马全部向长安集结!举国上下进入紧急战备状态!”
姚嵩雷厉风行地调兵遣将完毕,又先后遣走了通报任臻与慕容永的两名密使,方才脱力一般地跌坐于榻,他抬手擦去额上冷汗,有些茫然地抚膝仰头,才发现外头已是晨曦初现——他竟焦心劳思了整整一夜而浑然未觉。
他忽地猛咳数声,一手挥开案边锦匣,里面是他一直小心收存的半阙玉符,他冷冷一笑:筹谋至此,他姚嵩怎能善罢甘休,轻易认输!幸而他一早就设好了退路,纵使拓跋珪老谋深算,依旧不肯中计,不昭叛心,那他便是栽赃嫁祸——亦再所不惜!
公元394年春夏,两燕第二次河南之战中,西燕上将慕容永率军突围之际,忽遭己方援军突袭,腹背受敌之下,不慎堕马负伤,骄骑军军心大乱,终至溃败,大部人马退入武关,而慕容永本人则于乱军混战中失散在外,情势堪称危急。
姚嵩素服跪迎于未央宫外,午时未至,便闻见御街之上尘土飞扬,马蹄疾驰,下一瞬间,一道高大身影跃下马来,排众而出,昂首阔步地迈入宫门——正是阔别数月之久的燕帝任臻。
姚嵩大气也不敢换,忙提衣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低着头禀道:“本来照我与永王的事先部署,是佯败后撤诱敌深入,同时召各路援军层层削弱对方兵员实力,最后再以优势兵力和有利地形对敌军主力进行合围聚歼,活捉慕容麟——谁知,负责驰援的穆崇杀进包围圈与骄骑军会合之后忽然倒戈相向,才导致我军大乱,穆崇可是那拓跋珪的心腹爱将。。。”
任臻抬手一摆,哑声道:“现如今我不要再听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京畿戍卫精兵还有多少?加上我带回来的虎贲营将士,半个时辰之后,全部随我出关!”
姚嵩一愣,脱口而出:“这么赶?”
任臻脚步丕停,终于转过身来,与姚嵩四目相对——从来镇定自若机关算尽的姚嵩不由地暗自动容:眼前之人双目血红,蓬头垢面,胡渣满布,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丰神俊朗?他在接到战报之后五天之内就从姑臧赶回长安,途中更遭慕容永伤重之打击,却还是咬牙硬撑了回来,不敢耽误片刻,因为他知道即便他此刻如何地五雷轰顶、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更加不可在人前表露半分——此时此刻,能救慕容永的只有他一个!其余种种的前因后果、谁是谁非,目前已不再重要。
“慕容永生死未卜,我岂能再等!”任臻咬牙切齿一般地道,“若他有个万一,我定让所有害他之人陪葬!”
姚嵩垂目观心,面上毫无异色,只是淡淡地回道:“出关兵马早已为皇上动员集结完毕,只是不可全部带出关去,须得留下足够守卫长安的人手——我所虑所防者为何人,想必皇上心知肚明。”
“你——”任臻刚欲说话,姚嵩便抬起头定定地望向他,“我焦急担忧之心不比皇上少一分,只是皇上如今这般形容,若不做休整怕撑不到与王爷会面就会为一众虎狼之敌所噬。”
任臻疲惫地转过头:“。。。听你安排。”
姚嵩暗中松了一口气,如此兵行险招自然非他所愿。他也是无奈之下才命早就安□拓跋军中的私属亲信,持当日复刻的玉制兵符到穆崇营中,假传拓跋珪军令命他调动兵马,于救援途中突袭慕容永。即便都知道拓跋珪已起反意,对慕容永恨之入骨,但他麾下换另一人都不敢如此轻举妄为——唯有穆崇此人胆大心粗,又惟命是从,哪里管甚牵连后果,只当是拓跋珪欲自立门户,一声令下便当真不管不顾地与慕容永决裂开战,如此一来,拓跋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是仓猝之下未及知会慕容永,致使他受伤在身,不过这样也好,任臻因此已动真怒,拓跋珪必死无疑。
且说那慕容永当夜急于甩开慕容麟追兵,好赶往洛阳,已命埋伏侧旁的刁云与慕容钟两彪兵马在约定时刻一同掩杀后燕军队。半宿混战后终得突围,却也是强弩之末、筋疲力尽,正在此时迎头遇上了穆崇的部队,他只道是局势混乱,调度之命未曾及时送达,谁知两军相接,穆崇忽然发难,带骑兵自左翼直直切入中军,竟似全冲他一人而来——为牵制慕容麟他将半部人马留给了刁云慕容钟二将,举纛指挥之际为流箭所袭不慎坠马,众亲兵一拥而上将他抢回阵中,掩护着撤离战场。如此一来,军心更乱,方至溃散,若非其后的刁云已打退慕容麟赶来接应,堪堪击退穆崇收拢残兵退回武关,情势更是不堪设想。
而跟着慕容永流落在外的还有千余残兵,粮草辎重已尽皆丢弃,主帅负伤昏迷,众人茫然无措——谁都没料到会变故突起,本为援手的友军竟忽然倒戈,如今长夜漫漫敌我难分,他们一支孤军当撤往何处?慕容永在颠簸中堪堪醒转,众将便纷纷聚拢过来,慕容永在担架上翻身坐起,登时扯动伤口,他皱了皱眉,抬起右手欲强行拔箭,谁知箭头甫转血肉更绽,又涌出一股鲜血来。
“将军不可!此乃我们西燕特制的十字箭头,入肉后牵扯勾连,绝难拔除,须寻到随军医官施以麻沸散后割肉清创——”慕容永不由地低咒一声,只得罢了,想这弩箭还是他自己经与前秦后秦之战后仿造匈奴兵器所制,为的就是多杀伤敌人,谁知今日轮到自己生受了。
“如今我等当往何处去?请上将军示下!”
慕容永望了眼依旧血流如注的左肩,强打精神只说了三字:“去洛阳。”
众将一时哗然,谁不知道穆崇与洛阳守将贺兰隽同气连枝皆拓跋珪心腹,如今刚着了穆崇的道又要自投罗网去洛阳城?因为一路行军缺医少药难以止血,慕容永已是脸色惨白,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右手,压下了所有疑问:“大张旗鼓地开往洛阳,行至二十里扎营,即招贺兰隽亲来迎接,在帐下埋伏刀斧手,等我号令——先除此人!”
众人不料慕容永伤重之际还能运筹帷幄至此,无不悚然咸服。慕容永则阖目卧下,不敢再浪费一丝气力——其实堕马之后他便想明白了,穆崇所为前无部署又无后着,注定掀不起多大的浪来,哪里像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谋反?只怕并非是拓跋珪授意而是出自姚嵩之计。贺兰隽不在前线应该还不知道前方战场的变故,那么近在眼前的洛阳城毕竟还是一处绝佳的避敌栖身之地。只是此人乃拓跋珪心腹,万一被他知晓实情只怕不想反也会反,只有以计赚他自投罗网,先下手为强,再入洛阳城。
这与姚嵩之计一样,都是兵行险着。只是他当真没想到姚嵩从未放弃除去拓跋珪的计划——此人一贯面慈心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竟在短短数日之内不惜釜底抽薪也要逼反拓跋珪!
慕容永按住胸腹,难耐心中悸动:姚嵩这般铤而走险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任臻,已经回到长安。
慕容永一军于天明拂晓前赶至洛阳城西二十里外的宜阳县驻扎,一面火速命人入城通知贺兰隽亲来迎接,一面早已在帐中布置妥当。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晨光中便有一支骑兵朝军营中驰来,通报之后直入帅帐,慕容永断箭尤在,只是上了仅余的一点止血药粉,此刻脸色方才稍稍回转,他定了定神,朗声道:“传贺兰隽进来!”
一道清瘦的身影闪进,先对慕容永抱拳行礼,低头道:“参见上将军!”
慕容永强撑着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道:“你来的及时,甚好,甚好!”那甚好二字正是动手的暗号,谁知说时迟那时快,来将忽然抬头,露出一张慕容永生平未见的清俊脸孔,慕容永暗吃一惊,急忙欲退,下一瞬间那人抽匕在手兔起鹘落,便朝他袭来!慕容永左臂痛楚,难以活动,一个回合便被人瞧出破绽,一掌拍向那处伤患,箭头入骨,慕容永闷哼一声,再一抬眼,闪着寒芒的刀刃也已抵上他的喉头。
来将微微一笑,斯斯文文地道:“上将军,我若是你,就会叫后头的刀斧手撤下,你总该知道,我胆敢只身入虎穴,定然是有恃无恐——宜阳县外有我一万精兵,你这虚张声势的千余残兵怕是插翅也难飞。”
慕容永只觉得冷汗一道道地自额间淌下,不仅仅因为旧伤崩裂、受制于敌。他艰难地开口道:“竟然是你,谢玄。”
谢玄轻浅一笑,不改世家风流:“上将军、永王爷,久仰大名了。”
注1:东晋前朝权臣恒温亦曾“北伐”,攻至洛阳,后因急于夺权争位而半途折回建康,洛阳河南等地很快又告失守。此处因篇幅架构所限略去恒氏父子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