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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对一切抱有敬畏之心,也是一种成长吧?
脚边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触感,晓月愣了下,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一片种植着某种植物的土地,白色的绒团就在她脚边,用红色的圆眼睛看着她。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晓月还没反应过来,脚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请问您是地狱的人吗?”
晓月看着脚边的兔子,蹲下来抚摸她的长耳朵,笑着点头:“我是,有什么事吗?”
白泽插了句话:“她是芥子,在我这儿工作了一段时间的兔子,前段时间看到地狱的招聘启事,好像有点兴趣,想找你问问看吧?”说着又去招呼刚刚走进店里的客人了。
地狱的招聘启事?鬼灯之前确实让她拟写了一份招聘启事,毕竟地狱人手缺得厉害,八大地狱下合计有二百七十二个精细的部署,加上每天死去的亡者太多,又大多犯有或大或小的罪孽,人手长期处于稀缺状态。晓月倒是没想到鬼灯把广告贴到了天国,更没想到眼前的小兔子会想当狱卒。
店里有客人,不是商量的好地方,晓月将芥子抱了起来,到外面的桃园聊。
芥子的三瓣嘴动了动,兔子一般都是面瘫脸,不过她的语气很愉快:“您很擅长抱小动物啊,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晓月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只是熟能生巧……”
话没说完,自己先愣住了。她经常来白泽这里没错,不过很少去抱那些来当实习药剂师的兔子,更别提地狱里很少有温顺可爱的小动物了,那么,她的“熟”是从哪里来的?
“叫米饭怎么样?”“你是有多喜欢地球的米饭啊?”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顾不上去管一只兔子……”
芥子手忙脚乱地往她腿上爬的时候,晓月才回过神来,眼前却是一片水雾弥漫。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心里很难过,头脑里的片段却零零碎碎的,并完整。她好像养过一只兔子,它却死掉了,狰狞残忍的血腥场景浮现在脑海里,不会想要作呕,却有眼泪掉下来。
那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兔子,一直陪着她的兔子,却死掉了。
晓月草草地抹掉了眼泪,对芥子的解释是她想到了以前养的兔子的死亡,芥子拍了拍她的手背,一人一兔就重新开始聊起了地狱的事,只是一回到自己家里,晓月就狼狈地靠着墙坐了下来。
脑袋里都是零散的碎片,以前也见过不少次天国的兔子,却只有这次想起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芥子的话带来的效果。恢复记忆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晓月的情况算不上好。
她吃力地将脑袋里的记忆碎片慢慢地清理出来,按照时间的顺序慢慢排列。这是一件既耗费时间又耗费精力的事,等她整理完,甚至来不及将这段记忆完整地梳理一遍,就头一歪栽倒下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也从墙边挪到了床上,想也知道是鬼灯帮的忙。
晓月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的衣服没换,被她睡得皱巴巴的,她换了一件才走到房间外面。想了想她就往中庭走去,不出意外看到了正在给金鱼草浇水的鬼灯。
看到她,鬼灯也不惊讶,只是放下手里的喷壶走过来,不紧不慢地说:“醒了?”
“嗯。”晓月点头,迟疑着开口道,“我想起了一些事。”
在来的路上她将那段记忆过了一遍,却觉得害怕——害怕那样的自己。
鬼灯挑起了眉,在屋檐下坐了下来,又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下慢慢说。”
看来是不太好的记忆,不然怎么可能有人在说到自己的记忆时,露出害怕的表情?
让现在的晓月回过头去看那个自己,会害怕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记忆的不完整,晓月只恢复了身为晴夜时的记忆,而这部分的记忆,其实让人不寒而栗。在四岁的时候就加入宇宙海贼,甚至成为其中战斗力最为强大的一支军团的副团长,即使体弱,那样的智慧也过于骇人。更别提晴夜还算计到了自己的死亡,以此欺骗过神威,与他周旋。即使在后来离开了春雨,她也在程帆的帮助下,构建了遍布宇宙的情报网,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
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表现太过出色了,尤其是将自己的死亡也面不改色地算计在内的狠决,让旁观者遍体生寒。能够对自己心狠的人,对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晓月不相信那样的人是自己,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无法否认。
鬼灯也很意外,没想到苏醒的居然是这样的记忆。他和晓月相处的时间不短,在他的印象里,她就是个有点胆小,不善于和人交际,但是非常聪明能干的女孩子,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
可是在晓月的叙述中,那个名为“晴夜”的晓月,展现出来的却是完全的另一副面貌。
冷静、理智、智慧超脱常人,乍一看和他所认识的晓月并不相似。
那也只是乍一看而已的,她们本质上仍然是一个人,有着共同点。
尽管有着属于自己的强大,却让人无法不去关心她,对自己要求过高,深入去看,却能看到那份隐藏起来的脆弱。想要把这个女孩子搂在怀里保护,不希望她强迫自己习惯痛苦与受伤,那种强大并不能让她永远完美,总会遇到足以击破她的伪装的力量,那时又会是怎样?
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鬼灯在心里叹了口气,手上却是不客气地给了晓月一个“板栗”。
“那就是你。”鬼灯的语气淡淡的,捂着被弹的脑门的晓月乖乖听他说下去。
“或者说,那是你的黑历史吧。”从鬼灯口中说出的话语,让晓月流露出呆滞的表情。
黑历史?喂喂,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好好安慰她吗!还没等她叫起来,鬼灯就重新站了起来,将喷壶塞到她手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之前照顾了你,现在你去帮我浇水。”
晓月盯着手里的水壶,又扭头去看金鱼草,眼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那个既是动物又是植物的玩意真的长得很伤眼啊!残念的大鱼眼还有惊恐的叫声,从种出来开始她就没办法喜欢啊!更别提浇水了!所以说鬼灯你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啊!
将水壶重新塞回鬼灯手里,晓月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之前晕过去了,我还有很多的公务没有处理,现在我要去工作了,浇水的工作还请亲自完成吧。”
说完不等鬼灯再开口,她就一溜烟跑了,至于记忆的事,反而没那么在意了。
就算真是那样,又有什么关系,那已经过去了,谁都应该着眼于现在,不是吗?这么一想,晓月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当然,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还是她认为,自己过去就算再怎么可怕,也不会比现在的鬼灯更可怕。从某个方面来说,鬼灯真是一个好榜样。
鬼灯看着晓月跑远,继续悠闲地给金鱼草浇水,只不过思绪已经跑到了另一边。
作为地狱里的第一辅佐官,他对亡者自然知之甚解,从晓月苏醒的记忆来看,那应该是个完整的人生,她最后的死亡也不留遗憾,肯定是“死了”。可是,晓月现在还“活着”。
他也不认为一个四岁的孩子真的有那样的智慧,所以那些绝对不是全部。她当初一口报出自己的名字,却和记忆里的不符,明显“晴夜”对她而言是“假名”。
还有别的记忆吧?慢慢来,然后接受自己的过去吧。
☆、第176章
第176章:即使是自己的记忆也没有代入感。
远坂家今天有人结婚,不是当初晓月认识的青年,而是他的女儿。
晓月托着下巴坐在宴席的角落里,旁边坐着鬼灯,不过后者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新郎新娘身上,专注地拿着刀叉吃东西,也亏得他刚接触西式餐具不久就能用得这么灵活。
她和远坂家来往也有二十多年了,因为此世和彼世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她的生长速度又慢,二十年过去,远坂的女儿都结婚了,她还没多大变化。不过远坂家和地狱的关系好了许多,她充当了一座不错的桥梁,否则鬼灯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大摇大摆地吃吃喝喝。
“晓月。”挨桌敬酒的新郎新娘走到了这一桌,新娘便叫出了晓月的名字,笑容甜美。
在婚礼上的女人果然是最美的,晓月也露出笑容来,拿手肘撞了鬼灯一下,便端着酒杯站起来,跟新娘敬了一杯酒。她跟新娘的关系不差,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新娘也从自家父亲那里知道有关她的情况,魔术师家族就是这点好,能够理解那些神奇的事,也没因此对她产生隔阂。
鬼灯的身份远坂家也知道,新郎虽然不清楚,但是看新娘的态度,也礼貌地跟鬼灯敬了一杯。等两位新人离开,晓月才拉着鬼灯坐下来,继续托着下巴看屋内的布置。
尽管这里是日本,作为魔术师世家,远坂家的婚礼还是采用了西式,新娘一身洁白的婚纱,款式又是最新的,再加上人长得好,看到的来宾无一不流溢出赞美之情。
晓月看得移不开眼,连鬼灯悄无声息地喝完了好几杯酒都没注意,还是鬼灯先开了口,罕见地带着打趣的意味:“怎么,晓月你也想要嫁人了?”
如果他说这话时,手里的餐刀没有被捏弯,估计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我可没有那种想法。”瞥见鬼灯手里餐刀的惨状,晓月摸了摸额头,耸肩道:“只是看着婚纱总觉得想起了什么……”她又看了一眼新娘,肯定地说:“我穿过婚纱。”
雪白的婚纱,还有晴朗的天空,白鸽从教堂的上空飞过,她牵着婚纱的裙摆,奔跑在巷道之间,最后停在虚掩着的大门前,带着笑容将它推开,然后……
然后呢?她看到的人,是她的新郎吗?晓月闭上眼睛,又用手掌按住。
掌心里的湿热感觉,让她确定自己在哭,但是并不是痛苦,而是担心、是怜爱。
鬼灯将晓月的手强硬地掰了开来,蹙眉盯着她满脸的泪痕,随手拽过一张纸巾就塞进她手里,没说话,但是高大的身体挪了挪,就将晓月挡住了,别人看不到她的情况。
晓月道了声谢,很平静地接过纸巾,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这才呼出一口气来。
“又想起来了什么?”鬼灯的眉头还没松开,不过看她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了些。
“和上一次差不多吧?”晓月将纸巾搓成团,大概是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畏惧,这一次她不像上次那样了,当然,这也和记忆的内容有关,毕竟不像上次那么残酷。
不过,也非常的不可思议。那个名为露娜的少女,居然以同一个身份经历了无数个平行世界,在每个世界里都与那个名为白兰·杰索的少年有着莫大的联系,最后划下了那样的句号。
这次的记忆里透露了很多东西,单就内容来说比上次丰富得多。
晓月捡着重要的跟鬼灯说了,等着听鬼灯的分析——她还是对这些记忆不太能接受,总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和她毫无干系。那些经历是很神奇没错,可是她没有代入感。所以才要拜托鬼灯,之前的记忆也是鬼灯帮忙,让她稳住了心神,继续按照如今的模样生活下去。
鬼灯听完了,才拍了拍晓月的脑袋:“等回去再说。”
简直满头黑线好吗?晓月瞪着他:“我都说完了你才说这句?”
“就当做是加深印象好了。”鬼灯完全没把晓月的不满放在心上,他再次拿起酒瓶,正要给自己满上,就被晓月一把夺去,后者慢悠悠地倒满了自己的杯子,酒瓶里也顿时一空。
“白泽说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鬼灯你每天忙于公务,本来就是在压榨体力,还是不要喝这么多酒比较好。”笑眯眯地说完,晓月自己抿了口酒,“我来帮你喝好了。”
不愧是远坂家提供的佐餐酒,口感能甩地狱里的酒馆一条街。
鬼灯的脸色一黑,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只是语带不快地说:“那个家伙自己才是酒中饿鬼,身体的毛病一大堆,还有资格说别人?”说着态度自然地拿来了隔壁桌的酒瓶,别人都没发现。
晓月没辙了,总不能再抢吧?她自己的酒杯里还满着的呢,只得摇了摇头,不去管酒了:“白泽确实有常年的胃溃疡,谁叫他酗酒又不好好吃饭,就算是神兽也经不起折腾啊。”
眼看着鬼灯的脸色有再次发黑的趋势,晓月赶紧说起了别的话题:“说起来,今天你请假的时候阎魔大王没有反对吗?我记得最近阎魔殿的工作挺多啊。”
“因为对西式婚礼很感兴趣,所以拿来当借口了。”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鬼灯可从来没遮掩过,至于阎魔大王会不会答应,狼牙棒已经诉说了一切。
晓月吐了吐舌头,继续当一个安静的客人,满足自己的舌头。
吃着又想到了记忆里的那一段,露娜跟白兰跑去了中国,尝了不少中国美食,那趟旅途也算得上是甜蜜,如果白兰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是现在的她,大概也会动心。
没有人不希望有人对自己好,能被那样珍爱,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
想到这里,晓月的动作又停滞了片刻——她想到了第一次恢复的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个叫做程帆的人,同样是对她非常好,仅仅是因为晴夜救了他一命,就在晴夜被春雨杀死时,主动承担了保护她的责任,就算是为此和神威那样强大的夜兔作对也在所不惜。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从她的角度来看,晴夜就算对程帆很好,也只是停留在合作伙伴的地步,甚至她很喜欢程帆,却还是理智地选择了不与他产生更深的感情。
晴夜跟她收养的那个叫做林檎的小女孩说,她不是不喜欢程帆,而是不能喜欢,原因呢?还有,如果她活着的时候是“晴夜”,那么现在恢复的这段“露娜”的记忆,又是什么?
晓月在这边头疼,鬼灯也在思索着同样的问题。
是前世或者说前几世的记忆吗?他以前去过中国的酆都鬼城,也知道中国彼世的情况。在中国,死后会进入轮回,每一世都会成为新的生命。这一点看似和晓月的记忆符合,可是,她不应该有以前几世的记忆,亡者都会喝下孟婆汤,遗忘掉一切从头再来,不可能恢复记忆。
更不用提各个地区的彼世规定不同,从内容来看,晓月分别在日本和意大利的彼世,就更不符合任何一种实际情况了,肯定有别的隐情在,只是他还不知道。
鬼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么久以来他也试想过不少可能,不管哪一个,都不是正确答案。这令他有些受到打击,然后……不止一次地想要把晓月扔到哪个地狱里去折磨一下,看能不能把她逼得想起来。这其实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看晓月当初的样子,就能猜得到她是因为心理问题才会失忆,那么在巨大的刺激之下,她恢复记忆的可能性也相当大,鬼灯也有把握不把她逼疯。
可是那种做法对晓月来说,未免太残忍了,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
再怎么说也是陪伴至今的女孩子,他可以对乌头和蓬不客气地下狠手,却也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他从来都清楚底线在哪里,也有着表达自己的体贴的方式,这不会是他的做法。
呼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烦躁压抑下来,鬼灯侧过头看了眼晓月,不出意外看到了一只还抓着酒杯不放手可惜已经醉得两眼发花的醉猫。从来都不是擅长喝酒的人,还抢什么酒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鬼灯认命地扶着晓月站了起来,告别远坂家,回地狱去了。
晓月能喝酒,甚至也会品酒,尽管如此,她的酒量却算不得好,好在不会喝醉之后发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睡大觉,也算让人安心。把晓月放回她自己的床上,鬼灯想了想还是去了桃源乡。
白泽看到鬼灯就炸了毛:“你这家伙跑过来干嘛!”
“买黄连汤。”鬼灯也用厌恶的目光看过去,他对这个不正经的家伙没半点好感。
一听到鬼灯说要黄连汤,白泽立刻换上了嘲笑的表情:“怎么,你也会宿醉?”
鬼灯斜视他:“你看我像是宿醉的样子吗?”说完到底是正经了些,“给晓月准备的,今天参加婚礼去了,她喝了不少,醒过来会头痛。”到底是女孩子,身体没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