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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依萍的撒泼和梁欣的坚决不妥协之下,许青莲实在没辙,只好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捶腿就哭喊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梁文昌这个没良心的走了,留我一个人下来,我一个人带这四个孩子啊!没想到大闺女还这么不省心,要把我往死里逼啊!没良心啊!我养了她这么大,她就这么对我啊!我一个妇道人家,撑这么大一个家,谁知道我的辛苦啊!谁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啊……”
照以前,梁欣和看热闹的人一样,是最见不得许青莲这般诉苦的。孤儿寡母一家子,寡妇人家的带四个孩子,谁见谁可怜。许青莲尤其还特别会装可怜,五分苦难,生生也能哭出十分来,让人跟着难过,把矛头自然转向被她控诉的人。
梁欣听着周围闲言四起,她学不会她小姑梁依萍那不要脸的泼辣样,说些戳人心窝子的话,只是看着许青莲冷静说:“哭也没用的。”
许青莲一愣,哭声一瞬卡在嗓子眼里。不过就片刻,便又以更为爆发的声音嚎了出来。那话里话外,自然说得还是自己有多辛苦。每天几天起床干活,又要供梁明梁俊上学,还要照顾家里大小事务。反之,又在对比着控诉梁欣是多没有人性。
梁欣暗暗吸着气,看着地上赖哭赖骂的妇人,第一次蹙眉心寒——许青莲原来并不是可亲可爱的妈妈,她大概也算不得是儿女,不过是生了养了,留作压榨罢了。价值榨干,丢弃在一旁,无人感恩无人理会。而她,只有顺从奉献自己的一生,方才能是许青莲口中的有人性。
许青莲又哭了一阵,人多动容。尤其门旁的王婶子,直接抬手抹上眼泪了,又去上手拉她:“嫂子,起来罢!咱丢这面儿做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咱不信,那老天能随便放过谁。”
许青莲被拉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仍是说:“我命苦啊……”
梁依萍在旁边冷笑出来,道:“你活该!”
拉着许青莲的王婶子飘了她一眼,幽幽道:“大妹子,积点口德,免得死时下那十八层地狱被拔舌头。”
梁依萍一听柳眉一竖,开口就要跟王婶子干上。这边梁欣拉了她一把,出声道:“好了,小姑,别再吵了。”
梁依萍并未多想,但下意识里觉得今天的梁欣不一样,也不由自主听她话了。她没出声,便听梁欣又说:“婶子,你带我妈回家去吧,别在这里闹了,不像话。”
这王婶子对梁欣有气,便阴阳怪气说了句:“麻雀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梁欣啊,婶子说一句,善才能有善报呢!”
梁欣看着她,十分冷静回了句:“谢婶子教诲。”
王婶子瞧着梁欣是铁了心了,又有梁依萍这个不嫌事大的主在,便也不留着再与人生论,劝了许青莲几句就拉回了家。许青莲一走,旁人三三两两也就散了,最终留下梁奶奶、梁依萍、梁欣和梁悦在院子里。
梁依萍又抬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过去扶了梁奶奶说:“站着做甚?进屋进屋!”
梁欣和梁悦跟着她们进屋,一句话也不说。
梁依萍到屋里找了梳子出来,那梳子齿口断了不少,缠着花白发丝。她揪扯了一阵梳子上的发丝,便去梳自己被许青莲扯乱的头发。一边梳,一边好奇看向梁欣问:“梁欣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开窍了?你可是北仁村最懂事的小姑娘,我都以为你鬼上身了。”
说罢,梁依萍就是咯咯笑。
“有什么好乐的?”梁欣淡淡开口。
梁欣不爱听梁依萍笑,甚至有些反感。她也不明白,她小姑这么个泼辣剽悍的女人,怎么就长了一副娇俏模样,偏还生就了一张天生笑脸。要不说话,那是活脱脱的文静美人儿。可是,她一开口所有外在的美好印象就吧唧全碎了。
前世,梁欣就尤其不喜欢梁依萍。她虽与梁依萍在外貌上长得有七八分像,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子。她总是会多为人考虑些,自私的时候少。而她小姑梁依萍呢,骄横跋扈,自我为中心,说话就跟淬毒了一般,把人喷个体无完肤,就图个痛快。
梁依萍从来也是不怕得罪人的,嫁的男人会干活,家里比别人都过得富裕些。自己又长得漂亮,男人对她百依百顺,要啥给啥,捧得她跟公主一般。她的常态就是把头抬得高高的,像那孔雀一样。
又有,梁依萍与许青莲向来不合,三言两语就吵个天翻地覆。梁欣也想不通,梁依萍对自己亲妈那样一个寡妇如此刻薄是为什么?许是出于护短的心理,梁欣觉得,即便许青莲有再多不是,也不该被她那么对待。但今天梁依萍跟许青莲对着干,却是帮了她大忙的。
要说梁依萍这一生中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那就是到现在没生出个娃来。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她不能生养,时常贬损她一句“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一句话,便是梁依萍最大的死穴了。
梁依萍不管梁欣思绪神游,还是笑着道:“你说我乐什么呢?乐我大侄女开窍了,不傻了呗。”
“我本来就不傻。”梁欣回声,不过是前世与今生,为的东西不一样了。
梁依萍绑了头发,放下梳子来:“你不傻最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人啊,不为己,什么……什么……天诛地灭!”
梁欣转头看向她,突然问了句:“小姑你干嘛老跟我妈过不去?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井水不犯河水?哼……”提到许青莲,梁依萍脸色倏地一变,再没有笑意了。她冷了冷眸子,开口道:“要不是你妈,你爸我哥,能死吗?我妈至于搬出来住这破地方吗?把钱攥在手里不给治,安的什么心呢?!你回家问问,她每季度收的粮食,给我妈多少?有时候好心给了点,那还是上霉的!这也便罢了,还有脸没事就来我妈这里剐蹭点,咸萝卜干儿、酱黄豆、腌酸菜这些东西,她拿的少吗?一年到头,端过一碗咸饭过来给我妈吃没?!”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啦……”梁奶奶拍了拍梁依萍的大腿,梁依萍握了梁奶奶的手,气不顺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们也不小了,就这么是非不分下去?还好梁欣你开窍了,否则你把一辈子栽你家里,那都是白栽,没谁记着你的好。那是你活该的!你最好在砖厂被砖直接砸死,人家上门再赔点钱,正和你妈心意!”
刺耳的言辞往梁欣心窝里钻,刮拉着她的心房一阵阵骤缩。
前世的时候,她最烦梁依萍怀疑这个揣测那个,全是恶意。那时她觉得,一个人心中有一面什么样的镜子,照出来的世界也就是什么样的。一定是她小姑太恶,所以看谁都恶。
现在,她把这刺耳的话听在耳朵里,不说话。
梁奶奶深叹了口气,把梁欣拉进怀里:“想念书就去念吧,也不能好处都叫你大哥二哥占了。”
“哟,现在您可想明白了。”梁依萍听了梁奶奶这话,语气忽又一转。
梁奶奶看了她一眼:“你别来挑我刺,我虽是多疼你哥些,到底没对你不好。你要埋怨我,那可埋怨不着。对你不好的,那是你爹,早埋土里了!”
梁依萍笑笑:“看您小心眼的,谁埋怨您了?好了,我家去了。梁欣要是用钱,到我家拿去,这点钱你小姑还出得起。”
“谢谢小姑。”梁欣道了声谢。
梁依萍拽了拽褂子,嘴里哼着小调,扭着扭着就走了。
梁奶奶在屋里感慨:“怎么就生了这么张刀子嘴?谁也不饶!”
梁欣笑笑,没出声。
那边一直呆着跟个透明人一样的梁悦,看梁依萍一走,自己打声招呼也跑了回去。到家往屋里探探头,听到自己亲妈还在哭,而旁边有王婶子几个妇人在安慰她。
听着话音,仍是在说自己多可怜心酸,继而是骂梁欣和梁依萍的。梁悦也不敢往屋里去,就去灶房拿了语文书,找个没人的地方背书去了。
一直背到天色暗尽,再看不见书本上的一个字,才合了书回家去。
这会儿到家旁人都不在了,只有许青莲自己在油灯下做针线。这会儿北仁村是通了电的,但各家装的电灯泡没几个,只有富裕的人家晚间才舍得用电。
梁悦到外面背书的时候不大,老师交代要背诵的段落背得还不是很熟。这会儿回来看有光,便拿着书蹭到许青莲那边,借着油灯的光又把书翻开,碎碎叨叨默念起来。
许青莲正纳着鞋底,看到梁悦背书气又不打一处来,气冲脑门,便突然起身抄起梁悦的书就往灶房去,嘴里恨恨道:“我叫你念!我叫你念!我全给你填锅底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