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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子终究去给梁奶奶致了歉,还拿了两个鸡蛋过来。梁奶奶看她诚恳,又亲自承认造了梁欣的谣,还了梁欣清白,她才收下那两个鸡蛋,算是翻过这篇儿去了。
邻里间吵架打架的事常有,结仇老死不相往来的也有。但人都登门舔脸地道歉,这仇就不能这边儿结着了,该解的还得解。这事儿让梁欣觉得可心的,就是许青莲的态度。在关键问题上,她还是护短的。可心也不过就一阵,平日里她出去散播自己不好的地方,那还是不能一笔勾销的。不过就是,自家的孩子,自个儿能说,别人不能瞎造谣。
破了谣言后,梁欣还是原来的生活状态。当天下午逼着王婶子致了歉,晚上把她给的两个鸡蛋煮了,和梁奶奶一人一个。到了第二天,仍旧往镇上卖水果去,再到舒家做家务。
从这时候算起,到年上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王婶子的事情也让梁欣思考了,觉得卖水果这营生不好再干下去。不出岔子还好,万一出了岔子,又是一番波折。于是她决定好了,卖了这一周,往后便不卖了。总之她有保姆的工资,够吃够喝够攒下的。
第二天梁欣卖了半天的水果,把余下的都搬进了舒家的屋子,跟舒清华说:“不要钱,你留着,跟叔叔一起吃。”
“你还是问他要钱吧,没有白给东西的道理。”舒清华坐在沙发上,并不知道起身帮她搬两趟。娇惯出来的孩子,那就是跟穷人家的不一样,不晓得做事!
梁欣不管他说什么,把水果搬完了,心头一阵松劲。她又问舒清华想吃什么,得的结果永远都是一样儿的:“随便。”
随便就好,于是梁欣就按着自己的意思做去。每天变着花样儿做饭,也有自己的乐趣。或者是自己嘴馋想吃的,做得也开心。但如果他要是天天要求多多,还挑刺儿,这活就不好干了。
吃了午饭,两人仍是在家里看书做作业。梁欣现在问舒清华的问题变少了,总归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法子,遇到问题多也能巧妙地找到解决方法。实在解决不了,才会拿过来问舒清华。
舒清华当她老师当习惯了,解答的时候也越来越能说得清楚。三言两语一个问题,说得梁欣豁然开朗。
展眼到了期末考试,梁欣有了一个学期的底子,再也不是期中那会儿怕考试的姑娘。她拿着笔的手也不抖了,也不需要考前一个劲跑厕所。要不是期中的时候跑厕所,还不认识庄敬言呢。认识了庄敬言之后,经历过一些风波,最后结果倒好,两个村里来的娃,真成了朋友了。
跟庄敬言在一起时候的梁欣跟舒清华或跟别人在一起时候都是不一样的,她觉得自在,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不需拘束什么。心里头被前一世压制的东西,都被他一点点引了出来。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泼辣不沉稳的一面。五十岁的女人,也能想事简单得跟个十三岁女孩子一样。
梁欣有点喜欢庄敬言身上那不拘一格的小痞子气质,让她拍她的背就想教训他。教训得多了,他也听,是好事。期末考考完的时候,庄敬言颠颠儿地跑到梁欣教室门前,招了招手叫她出去。到了外头,他得意洋洋跟梁欣说:“我烟戒了!”
梁欣白了他一眼:“我当什么大事呢。”
“这事儿还不大?”庄敬言看她:“你不知道多难,我好容易忍下来的。你不夸我吗?我这么听话!”
梁欣眯眼看他,总觉得他在自己面前过孩子气了,真想像摸小狗摸摸他,最后耐着浑身起鸡皮疙瘩说了句:“你真棒!”
庄敬言得意,一甩头就走了,又是一枚小痞子样儿。
从教室前面走进去,到半道上被周晓霞拉了胳膊,问:“你跟他怎么回事啊?瞧着不对啊。”
梁欣怕了拍她的手:“没你想的什么事。”然后拉下她的手,回到座位上。
却是刚坐下一会儿,舒清华又冷不丁出声问:“你最近跟他走得很近吧?”
“嗯……”梁欣拖着尾音儿:“还好。”
“我看到了,每周周五放学,你都是坐他自行车回家的。”舒清华说。
梁欣没想到舒清华还会注意到这些事,又不知道他特意说出来干嘛。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梁欣就点了头说:“之前回去的路上遇到过一次危险,是他救了我,然后每周就一起走了。要不然……不安全……”
舒清华看向她:“什么危险?”
梁欣觉得那事儿没法说,只好说:“过去了,没什么。”
管自己家保姆的私事显然是管太宽了,舒清华没有再问,回过头去收拾自己的书本课桌。待会儿班主任来开个小班会,就该放假了。过两天来拿成绩单,彻底开始寒假生活。
庄敬言家里不算穷,说起来还算是富裕的。他爸爸也每天各个集市的跑做生意,每月赚的钱不少,至少家里吃得起鸡蛋,偶尔还能吃上顿五花肉。他开始放学跟踪梁欣那会儿,跟她一样是步行,后来梁欣同意跟他一起放学,就把自己的自行车又骑上了。
梁欣收拾了课桌书本,把多余的东西往宿舍里抱。在宿舍又收拾了一番,卷起铺盖枕头,和周晓霞王婷打了招呼就走。周晓霞还有话要跟她说的,怎奈自己东西太多,收拾不及梁欣就先走了。
梁欣出了学校大门,庄敬言还是跟每次周五一样在门外等着她。她走过去,落落大方,“回家吧,放假真好。”
“好是好,你考试考怎么样?”庄敬言让梁欣先上自行车,自己才踩了踏板骑动起来。
梁欣觉得问成绩这种话从庄敬言嘴里说出来简直稀奇,她笑了笑,反问他:“你考得怎么样?”
庄敬言一边骑车一边道:“我无所谓的,好不好都一样。我看你挺下功夫的,考不好岂不是伤心嘛?你要是伤心,我得安慰你啊。”
梁欣又觉得,庄敬言在自己面前简直是个话唠。哪怕她不说话,都不怕冷清了。真的是和舒清华完全相反的性子,所以人和人之间的差异还真是大。
看梁欣坐在车后座不出声,庄敬言又自顾说:“你是不是嫌我话多啊?我在别人面前话不多的,就在你面前多。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一辈子都说不完哪!”
梁欣看他说说又要扯到喜欢的事情上去,忙抬手打了下他的背,打断他的话道:“快跑!”
“你把我当马赶啊!”庄敬言说着从车子上空站起来,踩得车子飞一般往前。
梁欣头发被风吹了一脸,很是喜欢这种感觉,笑着回庄敬言的话:“你才不是马,顶多就是个骡子!”
庄敬言不乐意了,一边骑得飞快一边说:“那肯定不是,我知道的,骡子不能生!”
梁欣:汗……
三天后来学校拿成绩单,成绩考得不错,梁欣很是开心。拿了成绩单之后,她又顺道去舒家,把今年最后的工钱结了。舒庆年不在,舒清华手里没那么多钱,便告诉她舒庆年的厂在哪里,让梁欣自己过去。之所以让梁欣自己过去,是因为他知道庄敬言推着自行车在外头等她。他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好上的,这会儿看来,是比自己还亲近了。他送也不送,让梁欣自己出了门。
梁欣哪里就喜欢什么事都要庄敬言跟着了?但庄敬言出现的时候就像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只能让他贴着。离开舒家,庄敬言问了舒家厂的位置,便载着梁欣往厂里去。
梁欣爬上车子后座,嘀咕了一句:“原来他家开酒厂的。”
“酒厂赚钱,工人工资可高了。”庄敬言说。
“咱们又进不去,管他高不高呢。”梁欣不搭这话茬。
到了酒厂,找到舒庆年,梁欣说明来意。舒庆年一向好说话,带她去他办公室,亲点了钱给她,又问:“还有别的事没有,有需要我帮助的也行。”
梁欣摇头说没有,“拿了钱我就回家了,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舒庆年起身:“你是我家做得时间最长的保姆,我跟你也说得来话,难得。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叔叔说,叔叔都帮你。”
梁欣笑得客气,自然又是谢了一回。
这边拿了钱,小心翼翼揣在挎包里,到那边跳到庄敬言的车子上回家,欢欢喜喜的。
到家后,梁奶奶串门去了。梁欣自己拿钥匙开了房屋的门,进屋放下挎包,又关起门来挖出自己的存款来数钱。想着数好了,还得分点出来,置办年货。吃的喝的要买,最要紧的,她想给梁奶奶做身新棉袄。她自己是无所谓了,穿得暖了就好,但想让梁奶奶穿好的。
数罢了钱,分出来要用的一部分揣挎包。梁欣又从存款里多拿出三十来,拿草纸包了,一样揣到挎包里。每次数钱的时候,她都对之前少掉的两块钱耿耿于怀,毕竟两块钱不是小数目。但到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账了,凭着记忆是没法算回头账的,只好每次想过也就不想了。
到了年根下,梁欣带梁奶奶往镇上去赶集。梁奶奶年岁大,梁欣就去梁依萍接来板车,用板车拉她去。到了镇上,采买一阵,猪肉也买了两斤。梁奶奶看她花钱心疼,直拍她的背,说:“哪里吃得下这么多,你白糟蹋钱!稍微买一点,尝点荤腥就成啦!”
“这哪成啊。”梁欣不依,“一年攒到头的,谁家不是年上这几天花钱?平常一点荤腥不沾的,年上也要吃好的。人家都做新衣裳,我也带奶奶去做新衣裳。”
梁奶奶哪里就依了她了,死也不回那裁缝铺里去。进去了就得花钱,棉衣不比单衣,花的钱更多,她才不做!她大孙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省下来给她吃喝,也是好的。
但再不依,那也挡不住梁欣的几面攻势。最后硬是拖进铺子,挑了布匹面料,把身形尺寸给量了。出了铺子,梁奶奶就一口气接着一口气地叹,说:“我们哪里能兴这些啊!欣儿啊,你不该花这些钱!”
“奶奶,我有钱,你放心吧。”梁欣道。
梁奶奶摇头,不时还看那裁缝铺子。心里冲动着呢,总想跳车子下去说她不做了。她一个老婆子,还要什么好看不成?那衣服做了,也不能让给她孙女穿。她又不能逼着孙女再做一件,那都是要花钱的!
一直到那裁缝铺看不见了,梁奶奶才收了心里的这股悔劲儿。
集市逛完,回到家中,已是累瘫了两个人。梁欣只稍歇了口气,就起身去做晌饭。这会儿有了猪肉,足足两斤,也不必非得等到年夜饭的时候再吃,梁欣便割了一点下来,炖了猪肉粉条。做了小半锅,香味飘了半个庄子。梁奶奶吃得满嘴油,感慨得眼泪花子都下来了,说:“自打你爸去了以后啊,我就没过过什么像样的日子。你小姑虽照看我一点,但毕竟不在一个门里过日子……”
梁奶奶喉咙间打哽咽,梁欣伸手上去给她擦了擦眼泪,说:“奶奶哭什么?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您瞧着吧。国家好了,老百姓日子富裕,迟早的事。”
“我怕等不到那时候啊。”梁奶奶声音打颤,觉得这话不对,又说:“要什么那时候,我这时候便是最好的了。大孙女对我好,给我买猪肉吃,给我做新棉袄,还能有更好的时候么?”
梁欣笑:“有!让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到了过年的前一天,梁欣还是往东边儿去了一趟。到门口喊了门,许青莲从灶房里伸出头来,见是她,忙迎了出来道:“进来吧,外面那么冷,站着干什么?”
跟自己家人生分,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梁欣尴尬客气着,跟许青莲进了灶房,见梁悦正跪在灶后闷声哭。不知道什么事,梁欣便问了句:“怎么了?”
“出去吧!”许青莲没好气道:“该死哪死哪去。”
梁悦知道是在说她,起身就出了灶房,擦了眼泪出门去了。出去后想想也没别的地方能去,自然还是往西边去找梁奶奶。终究是自己的亲奶奶,怎么都坏不了的。
梁悦一走,许青莲就敲了敲桌子,说:“你看看,这么多钱,问她哪里来的,死活不说。这要不是偷的,我许青莲把头剁给她!打了一顿,还不说实话,气死我了。”
梁欣看着桌子上零散的书包和搁在一旁的钱,一分二分五分、一毛二毛五毛都有,拿眼瞧一阵,足有一块五毛多。她眼皮子直跳,愣神地问了句:“在梁悦书包里翻出来的?”
“可不是么?”许青莲还气哼哼的,“老早之前,她就当这书包跟命似的,里面的书一本不让人碰。她大哥二哥要翻,都跟要她命似的。我以为是我那次撕了她的书,她害怕呢。哪知道,居然在书本里藏了这么多年,不是要气死我吗?问她从哪里偷来的,还死活不说!”
梁欣回了神,看向许青莲:“这么多钱,可得好好管管了。要是不管,以后不知还要做出什么事来。悦儿是个爱要好的,总想什么都要好的……叫别人羡慕她……虚荣心重……”
梁欣话没说下去,心已经沉到底了。这些,都是她重生了之后才看清的。作证太多,样样都现出了这个家里每个人的嘴脸。她之前一直纠结那两块钱是不是自己花了,或者忘了某一笔钱,或者记错了,却从来没想过会有别人进那屋子偷钱去,更没想到梁悦身上。前一世的梁悦,没干过这样的事情。
好在梁悦胆子没肥到吓人的地步,只拿了两块。但就是两块,又哪里是少的?她一个小学生,整天揣这么多钱在身上,也真安心?
“她没你一半懂事。”许青莲接着梁欣的话说:“我还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来。被我罚跪大半天了,你不来我都不让她起来。等会儿回来,继续得让她跪,叫她跪一夜,反正锅后暖和,冻不死她!”